薛寧心情複雜地被帶去見化劍仙尊。
因著花撫弦的死,她連欣賞天界美景的心思都沒有了。
莫名的EMO。
突然想到什麼似的低頭,薛寧在自己拇指上看到了那個跟著自己一起進入記憶的玉扳指。
這東西還在,更能證明她說得都是真的。
但其實在不在也不打緊了,從她離開時荒羽的神情就知道,化劍仙尊應該已經什麼都知道了,約莫也不會再懷疑她。
廣檀宮是化劍仙尊在天界的居所,天界沒有所謂天帝,各位仙族神族平起平坐,各有所掌。
廣檀宮位置較高,在十二重天,薛寧和天兵們駕雲不斷往高處飛,越高越覺得身上發冷。
這就是真正的高處不勝寒了。
但劍仙修習劍法,最善得便是寒。
薛寧突然想到西遊記裡猴哥大鬨天宮,不自覺一笑,天兵蹙眉看來,不悅道:“笑什麼?”
能做天兵的,到下界也是不凡的修士,自有一番高傲冷酷在。
薛寧:“我想到開心的事。”
天兵匪夷所思地掃了掃她,大約是真不明白一個身份可疑的人馬上就要見到執掌刑罰的劍仙了,居然還能笑得出來,感覺十分詭異吧。
等見到化劍仙尊本人,薛寧這份剛升起的愉悅又跌到穀底。
他端坐玉台之上,廣檀宮上不封頂,雷雲滾滾,不斷劈下來的閃電像要隨時把她給劈死。
天兵把人送到就走了,神仙不用婢女仆從,有的會收童子弟子,有的則獨居。
化劍仙尊就是獨居的那個。
薛寧意識到這就是秦江月生活了數萬年的地方,沒有遇見她之前,他就是像現在這樣日複一日地修煉戰鬥,心中被花撫弦之死激起的齒寒稍稍消散。
去為彆人的結局憂心不已,不如好好把他們的日子過好,每一天都不留下遺憾。
隻是好奇怪,這人把她叫來了卻不開口,兩人就這麼一上一下大眼瞪小眼。
薛寧被他看得渾身發毛,忍不住道:“你怎麼不說話?”
劍仙已經不會再為她的無禮多置一詞。
因為沒有必要。
見過他的人,哪怕是多年同僚也總會疏遠三分,帶著些敬畏。
薛寧這樣兀自親近,哪怕畏懼也很快恢複的狀態,代表他們之間確實有過遠超旁人的親密。
他還是沒說話,隻是盯著她的眼神越發深沉難懂。
得不到回答,薛寧乾脆站了起來,她倒是沒跪,隻是方才坐在地面上有些太冷了。
廣檀宮和廣寒宮一字之差,還不如直接叫廣寒宮,她一個金丹期的修士,渾身冷得要命。
這地方空空蕩蕩,叫人心中不安,薛寧便往能夠讓自己心安的人身邊走。
姿態從容,理所應當。
化劍仙尊沒有任何阻攔,依然不開口,隻是因她的靠近眉頭皺得更緊。
看著這樣的秦江月,薛寧都有點搞不懂他想乾什麼。
她停在他半米遠的地方,沒再逼近,果然見他眉頭稍鬆,氣息似乎沒那麼緊繃了。
……傻不傻啊。
荒羽怕是沒從他臉上看到任何得知未來自己會犯天條之後的失態,所以才會那麼狼狽歸來。
但了解秦江月的人,能從他眼神和肢體動作的蛛絲馬跡裡,看出他觀念被顛覆後的掙紮不安。
薛寧突然就平靜下來了。
要看就看吧,她也想好好看看現在的他。
薛寧睜圓了眼睛往前傾身,仔仔細細打量這位玉雕一樣冰清潔淨的仙尊。
五官和下意識的眉眼姿態,與未來找回本體後的他一模一樣。
就連不自覺的下動作都相差無幾。
本來是薛寧被看得不自在,現在她大大方方看回來,反而化劍仙尊不自在起來。
他開始眼神閃躲,廣袖下的首手抓緊了衣袂。
薛寧越是靠近,他越是後退,最後直接靠在了禦座的椅背上。
薛寧這時緩緩開口,語氣幽幽道:“你方才在看什麼?”
原以為不會得到回答,但劍仙轉過頭來與她對視,又認真看了一會,面頰和耳尖飛紅,神色卻極為嚴肅道:“看你究竟哪裡好。”
不止是她來到廣檀宮的時候。
從她離開仙牢開始,化劍仙尊的神識就在注視她。
仔細看,認真地看,想看看這個女子究竟有何種能力,讓自己蔑視天規也要和她在一起。
常有人讓他不要盯著彆人看,會令人很有壓力,他知曉自己的眼神很重,以為薛寧會閃躲,沒想到她會熱切地回望過來,反倒是他被她盯得避讓,喘息,無所適從。
無所適從。
誕生數萬年來,這是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
視線下移,落在薛寧的手上,熟悉的玉扳指更是刺痛了他。
是他的東西。
他抬起自己的手,和薛寧手上如出一轍的玉扳指像某種戳破夢幻泡影的利劍,叫他不得不面對現實。
“為什麼?”他聽到自己問,“為什麼會這樣?”
薛寧愣了愣道:“為什麼會喜歡我嗎?那是你該想的事情,我怎麼知道。”
“不。”他卻否認了。
薛寧更不解了。
望著她疑惑的雙眼,化劍仙尊轉開視線,他已經知道她說的那個問題的答案了。
他問的是:“為何扳指會給了你。”
薛寧恍然:“因為我心脈被魔神操縱,有些境界不穩。”
……就因為這個,就把如此重要的東西給出去了?
旁人隻知劍仙轉世輪回多次,都沒有遺失過除了降魔劍之外標誌性的玉扳指,卻不知這扳指真正的來曆。
它確實可以穩定心神,辟邪護體,但這是他多年煉化得來的力量。
最開始它隻是個普普通通的玉扳
指。
做仙做神,要經曆無數次劫難才能自持己身,心明清正。
劍仙渡劫速度極快,生劫殺劫,死劫親劫,都不在話下。
他至今未曾渡的唯有情劫。
沒人會覺得他會在渡情劫上摔跟頭,但現在看來,結果不算太好。
這扳指是他幾次渡劫中修煉淨化,留著以後升上神時抵擋紅雷的。
化劍清妙仙尊,修大舍,有高心,其誌正,誅邪不侵。
沒想到會栽在兒女私情上。
“你覺得跟我在一起是栽了?”
薛寧問出口時,化劍仙尊才發現自己把心底思想說出了口。
這在從前根本不可能發生。
他飛快瞥了一眼她的臉,見她神態不複輕鬆,嘴角隱隱向下,分明是不悅之相。
“那看來這場幻境我是出不去了。”她直起身,和他拉開距離,乾脆道,“那就隨便吧,你要如何就如何,我回不回去,估計未來的你也不會很在意。”
她轉身要走,卻被按住:“去哪裡。”
薛寧試圖掙開他的手:“哪裡都好,不在這裡礙了仙尊的眼就是。”
“誰說你礙了我的眼。”
“你!”薛寧瞪回來。
化劍仙尊生平第一次試圖跟人解釋:“我從未說過你礙眼。”
“是,你是沒說我礙眼,你是直接說栽在了我身上!”
薛寧是真的有些生氣了:“我就那麼不好,你知道了未來要同我一起,就那麼接受不了嗎?”
一開始還因為他的手軟而沾沾自喜。
現在就覺得自己那時未免太過天真可笑。
要一個剛見面的人對自己有什麼感覺嗎?
第一次見秦江月的時候,人家頭也不回就飛走了。
後來在後山見了,也是不斷趕走她。
他們之間從來不存在什麼一見傾心,又怎麼可能這麼短時間內讓他接受一切。
說不定他現在心裡厭惡死了她,覺得她壞了他的道法,毀了他的道心。
“荒羽是不是還和你說,你在未來因為我連劍都拿不穩了?”
雖然後面他在寶塔裡已經可以真正化劍,是進益了,但之前確實曾經止步不前。
薛寧快步往後退,突然不想和一個記憶裡的人廢話這麼多。
出不去就出不去,是因為秦江月她才會被關在裡面,憑什麼要她這麼為難地費力出去。
如果外面的秦江月沒辦法把她救出去,那她就一輩子待在這裡好了。
找個地方一躺,睡個昏天黑地,愛怎樣怎樣,徹底擺爛。
袖子又被抓住,薛寧粗魯地扯回來,還想再走遠,直接被人從後面抱住了。
看得出來,抱著她的人很驚訝自己會這麼做的,對擁抱這件事也非常生澀。
他的手臂異常僵硬,胸膛與她後背勉強維持著一定距離,是他最後的倔強了。
薛寧一股
子氣突然泄了,嘴角忍不住朝上扯了扯。
“……對不住。”笑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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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覺得自己這麼一會笑一會傷心,肯定會被當成神經病。
她也沒有那麼擔心出不去。
拿不下現在的秦江月就拿不下,她始終還有後路可走。
隻是心裡頭確實有那麼點挫敗感罷了。
挫敗感和委屈不至於讓她真的傷心傷肺,很容易與這些糾結和解,但身後的人就不一定了。
“這場幻境。”
化劍仙尊忽然重複這四個字,叫他懷中的薛寧跟著身子僵硬了一下。
“你也說這隻是一段記憶,一個幻境。荒羽讓你出去的條件是什麼?”
薛寧半晌才道:“這個時期的你也能愛上我,我就可以出去,他還說會送我一份大禮。”
“大禮。”化劍慢慢道,“不要相信他,他境界不穩,心有仇恨,又迫你入這段記憶,他的大禮可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當然知道,我隻是……”
等等。
薛寧緩緩轉回身,看到劍仙已經可以很平和地面對她了。
她想說什麼,但他什麼也不需要她多言。
“剛從荒羽處得知真相時,確實曾覺得可笑,難以接受。”
他雖不是未來的他,但一個人的性格哪怕多年過去,最根本的部分不會改變。
這個時候的他也坦誠得不可思議:“但看到你來,觀察你許久,已經不會再這樣想。”
“比起這些,更讓我困於其中的,是這隻是一段記憶,一段被反複重放的記憶。”他慢慢說,“身處其中,或無法與你注定可以走出去的心境一致。”
哪怕知道自己有未來,未來的自己可能還在記憶外面看著,但記憶中的角色無法感同身受。
在他看來,他就隻是化劍仙尊而已,還不是後來的秦江月。
不過為仙者,與凡人不一樣的,就是不會被這種邏輯真的困在其中太久。
“不是問我之前在看什麼?”
化劍突然轉過頭來。
“在看你。”
“想看清楚你,看自己為何會為你逆天而為。”
“……”薛寧有些語無倫次,被他執拗的眼神逼視,她過了一會才說,“那你看出來了嗎?”
他沒有回答。
也沒有在回答的必要。
記憶開始瓦解了。
她心裡也有答案了。
他看到了。
原本會有奢望,希望哪怕是這個時期的他,也可以對她一見傾心。
但真的好像發生了這樣的事,薛寧卻覺得更像個夢幻泡影。
然後她發現,其實也不算是幻境自己瓦解,是秦江月在外快要解開這個夢境了。
那記憶裡的他對她到底是什麼感受?
可能永遠不會有答案了。
也許隻是一句:“你看上去,很好。”
六個字說完,還沒瓦解的記憶中,魔神來襲,神魔大戰一觸即發。
薛寧看到化劍仙尊持劍而起,降魔劍劍意凜然,罡風自他身邊獵獵而出,幾萬年前的這一天,荒羽魔化,眾神隕落,劍仙以一人之力保住人間黎明百姓,留下希望的火種。
薛寧心中熱熱的,對就要飛身而去的他高聲道:“你不是知道了這隻是一段記憶,不是真的嗎?那還要去戰鬥嗎?”
其實他隻要等著這段記憶土崩瓦解就行了。
隻要再一會兒,一切就會停止,很不必再去戰鬥。
化劍仙尊轉過頭來,風揚起他寬大的衣擺和長長的發絲,那張俊美清冷的臉上是如初見時誅仙台上一般冷酷無情的神情。
“去。怎能不去?”他朗聲道,“這是我的命運,這一天,這一刻的我該做這件事,我便永遠會去做。”
眼前一切如琉璃碎裂,薛寧最後看到化劍仙尊臉上隱約有些遺憾。
“隻是可惜……”
再後面的話,他沒有機會說了。
幻境徹底崩塌,薛寧猛地坐起來,氣喘籲籲地看著身邊人。
秦江月額頭微汗,神色有些迷茫,過了一會才如夢初醒般望向她。
薛寧心頭一跳,有些沙啞道:“你看見了?姻緣神那段記憶。”
秦江月抬起手,掌心一團微弱的光芒,是那段記憶最後的痕跡,荒羽的氣息還在其中保留,但留不了多久了。
可能是幾息,也可能是一刻鐘,誰都說不準。
有些令秦江月意外的是,他開始時隻能在外面看著,什麼都做不了。
但在最後一切結束的時候,他反而將記憶中自己的所有感受全部吸納。
姻緣神的這段記憶,看似是記憶,卻是真的可以改寫記憶中人對經曆的“銘刻”。
在記憶中改變了的事,在現實中也算是真實發生了。
秦江月擁有那段“記憶”,自然也明白那時自己在可惜什麼。
可惜,隻能見一面。
但也不甚可惜。
因為知道未來還會再見。
秦江月心臟有些疼,人突然倒在薛寧身上,薛寧剛想問他怎麼了,就被他緊緊抱住了。
他隱約明白荒羽的用意。
若薛寧在記憶中失敗,那這段記憶可以成為兩人心中一根刺,即便不能將他們用記憶永遠分隔,也叫他們不能好過。
他不會讓他得逞。
薛寧被他抱得幾乎喘不上氣來,但她沒掙紮,還騰出手替他擦去額頭汗珠,順著他的脊背,替他平複劇烈的心跳。
很奇怪,明明呼吸那麼平穩,可心跳劇烈得她都能聽到。
“好些了嗎?”她氣息短促地問。
聽到這聲詢問,秦江月迅速將她放開,抬眸仔細看她的臉,薛寧任他看了一會,才皺著眉道:“好些了就去一邊等著,我有話要和荒羽說,等我說完了再同你好好算賬。”
秦江月:“?”
“你居然對我自稱本尊,還把我關起來了!”薛寧接過荒羽的光團,惡狠狠道,“你完了,你這次是真的完了。”
秦江月心臟的疼緩緩消散,手從她腰間來到她的手腕上,她正捏著荒羽最後的光團,躲了一下說:“彆鬨。”
秦江月緩緩收手,安靜地不“鬨”了。
他垂眼凝著接觸過她脈門的手指。
她金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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