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2. 362(一更) 劉表親征(1 / 1)

他當然不想去洛陽!

起碼在還有人會將他給認出來的情況下絕不能!

可劉協並不能將這個理由對著自己的養父養母說出來。

他也顯然不能說, 他不想去洛陽隻是因為他對那裡存在什麼畏懼的情緒。

倘若因為這份恐懼讓他們去尋人求證,以對他做出什麼庇護,那反而才麻煩了。

他持著筷子撥弄了兩下飯碗, 極力做出並不那麼在意的樣子, 回道:“我隻是有些擔心司隸的旱災。漢中的災情到底沒有那麼嚴重,到了洛陽卻得直面北方旱災了, 要真是旱蝗同起的情況, 我們現在積攢了多少錢糧都是不夠的。”

“眼下洛陽是以收容複歸和避禍的民眾為主, 秩序從紊亂到重建, 也大概不會有額外建立就學之處的機會。就算真要去的話,不如遲一些再說,起碼也得在我們能在此地尋求到一條謀生路子的時候。”

“阿父說洛陽要限製民眾的流入,這才著急讓我們儘快前去,我看這才是最大的問題。連那位大司馬都不確定能讓過多增長的人口在洛陽地界上各司其職, 我們若去, 豈不是在給他們增添麻煩?”

劉協一番陳說完畢, 這才小心地打量了一眼養父的神情。

見他的臉上果真流露出了幾分若有所思之色,心中的緊張情緒緩解了不少。

他連忙趁熱打鐵地又說道:“河南尹地界何其寬廣, 就算洛陽當真限製民眾入內,我們也能在臨近之地尋到落腳處, 實在不必急於一時。倒不如等到秋收之後再行觀望, 也或許再等上兩年, 並州的樂平書院能再擴招一二,我直接上並州求學去。”

這話說得還挺真情實感的, 尤其是那句上並州求學去。

劉協自己都得承認,倘若將他所敬佩之人排個序,喬琰必定在首位。

這絕不隻是因為當年董卓之亂中喬琰當先殺入洛陽前來救駕, 更不隻是因為在他被董卓帶到了長安後,真正願意引兵來馳援的也隻有她而已,還因為她治下的百姓正在過著實打實的好日子。

劉協清楚他們家中到底有多少積蓄和收益進項,可就算是這樣,他們也有一本急就篇,一份樂平月報的合訂本,聽聞漢中郡府那頭的消息,今年裡長安有印刷農工醫詩四本書籍的計劃,以便進一步解決民生和識字的問題。

這讓他想要將自己識字的情況一步步展現在養父母前都變得容易了不少。

但變化的又何止是識字,還有民眾的面貌。

哪怕劉協接觸到的人不多,也隻是漢中這個和長安有著秦嶺之隔地界上的民眾,他都能何其清晰地感覺到這種變化。

從原本的求“生”到現在的求“進”,這可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不過,劉協並不會意識到,下一批印刷書籍的選擇裡其實彆有文章,除卻內容更適合於她推廣教化積攢民心之外,一次四本的印刷無疑是讓人看到了印刷術效率的進一步提升,也讓同時推出數本書籍、書籍質量提高有了可能。

這依然是她的製衡之道。

但反正對劉協來說最要緊的是養父母的態度而不是那些世家的態度,他沒必要知道這些。

“若按你這樣說好像也沒錯,”養父若有所思地回道,“我再多打聽打聽洛陽那頭的情況吧,先等到今年秋收之後也不急!”

劉協終於鬆了一口氣。

雖然等到秋收後他可能還要重新編造一段謊言,以讓自己成功應付過去,但起碼現在他不必提心吊膽了。

半年的時間……

且不說半年的時間裡他能否想到另外的一條出路,就說他自己本身,在這個十五歲的年齡,他的外貌和氣質都在發生著日新月異的變化,誰知道再過上一段日子還有沒有人能將他認出來。

說不定,到時候就算他出現在喬琰的面前,她也無法將他給辨認出來了!

到了那個時候,這世上便徹底不必有劉協這個人了。

不過,劉協是有意阻攔養父母,加上他們在漢中確實還有著生存之道,這才並未在此時前往洛陽,但對於警覺旱災災情隻怕不同尋常的大多數人來說,儘快趕在洛陽結束收容之前前往喬琰的治下,才是對他們而言的保命之策。

“我看我是又被燁舒擺了一道!”

在虎牢關之會後先行回返兗州的曹操不由發出了這樣的一句感慨。

他原本還覺得,喬琰對洛陽收容民眾數量的限製和她趕回長安面見天子的舉動,是她對於曹操發出質問的回應和改過。

但當長安城中的消息傳到他耳中的時候,在政治上的敏感讓他陡然意識到,這絕不是什麼改過自新恪守臣規,根本就是一出先發製人!

她說出的他人指責之言,根本就不是曹操在虎牢關下對她說出的,而是她自己按照自己所需達成的目的瞎編亂造出來的,偏偏因為這出虎牢關之會中隻有喬琰和曹操兩人知道這段談話的內容,他們又處在敵對的狀態,以至於除了曹操沒人能揭穿她話中的謊言,但就算揭穿了也沒人相信!

她還真是將所有可以利用的東西都利用了個徹底。

而她給曹操放寬的民眾遷移規模,看似是她做出了讓步,實則在短時間內能看到利益的,依然隻有她而已!

“限額”真的是一個很有效的宣傳手段,尤其是當她確實用去年的建設證明了其有著對得起“限額”的質量的時候。

在那條入籍洛陽人口有限的規定傳出之時,有些原本還處在猶豫狀態的人反而在此時選擇朝著洛陽而去,以令人隻覺匪夷所思的速度達到了這個被喬琰框定的數額。

隨後她便已何其果斷的速度切斷了洛陽八關,直接達成了關起門來治理的條件。

在曹操收到這一連串消息的時候,喬琰已將洛陽事務繁多作為理由,重新從長安回返了洛陽,並帶上了衛覬、陳群等一群對她來說極為重要的治理人才。

洛陽人口的壓力的確是個麻煩,但若是讓其變成在災情演變之中不斷加劇的麻煩,隻怕不要兩月,洛陽的監牢中就可以人滿為患了。

與其如此,不如一口氣在大規模的春耕前達成這個他們所能負載的人口上限,然後將所有的麻煩都給解決在開端。

她違背對曹操的承諾了嗎?顯然沒有。

在洛陽八關正式關閉後,隻有往來通行經商之人和前來洛陽謀求官職的士人還能從這些門戶間穿行而過。

那麼剩下的人自然隻能選擇兗州豫州這些地方。

這種被遏製的民眾外流,顯然也是曹操想要看到的。

畢竟,現在誰都缺人口。

她對劉虞有叛逆之舉嗎?顯然也沒有。

人口流入的阻斷之後,洛陽的民眾數量便遭到了不小的限製,起碼絕不可能在人口數量上超過長安,這無疑是對她想要在洛陽重新建立起一個都城這種說法的有力回應。

可眼下洛陽關起門治理的情況,對其他人有沒有利不好說,對喬琰卻是一個最有利的結果。

她已提前給出了告知,不過是因為民眾遷移速度太快才讓她不得不在短時間內落下了關卡,對民眾已算是仁至義儘。

抵達洛陽的民眾也在此地官員的高強度運轉下被送到合適的地方落腳,拿到分發的物資,而後開始習慣於關中的生活。

現在,又給了她一個順理成章離開長安的契機,讓她可以將那番朝堂請罪後可能引發的波瀾都給儘數丟在了腦後。

“聽說在長安還有個插曲,就是隨同陸季寧前往長安的虞仲翔在喬燁舒離開長安前大言不慚地說,她這出離開是為了規避開他給出的預言,說她若長留京城便性命不保。”曹操看著收到的信報,很難不覺得有幾分荒誕。

“都這麼說話了,如果我是喬燁舒我就先將這個虞仲翔給宰了,讓他知道,她會不會在兩年內丟了性命不好說,那家夥是要先去見閻王。”曹洪在旁嘀咕道。

“所以她是喬燁舒,而你是曹子廉,”曹操好笑又好氣地朝著曹洪看去,回道,“若是因為這樣荒唐的理由就將人給殺了,那算是個怎麼回事?虞仲翔到底是孫伯符舊臣,對於主公的離世抱有點微詞也是在所難免的,當其不存在就是了。”

“那多掉面子……”曹洪還是覺得這種窩囊氣不能被隨便咽下去。

曹操卻搖了搖頭,說道:“倘若喬燁舒連虞仲翔這樣的存在都容得下,又有什麼人容不下呢?眼下印刷術盛行,我看她何止想要平定天下,更想看到百家爭鳴,自然得先有那些不平則鳴的聲音,才有八方來會的盛景啊。”

在這一點上,鄴城就差了太多了。

又聽聞兗州山陽郡有個名為仲長統的年輕人,帶著自己在這幾年間所寫的著作,於《急就篇》推行之時前往拜訪喬琰,自稱要寫出一本更合乎世情的著作,在得到喬琰的準允後行遊於治下各州,以圖完善其言。

就算曹操並不覺得這樣的一個年輕人能寫出何種東西,至多也不過是如那王粲一般寫出神女送征賦罷了,可在喬琰擺出的這等禮賢下士態度面前,無論他到底寫出的是何種東西在此時已顯得不那麼重要了。

“行了,不說此事了,收拾行裝去!”

曹洪還有些茫然,便聽曹操接著說道,“愣著做什麼,彆忘了我們還得往鄴城走一趟。”

早在曹操和喬琰的那出虎牢關會見之前,他就已該當接受袁紹以天子之名發出的邀約前往鄴城了。

但這先是被曹操讓陳宮北上走了一遭,用那一二條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給暫時糊弄了過去,又因要等著喬琰回返長安後的表現再拖延了一陣,眼下卻還是得往鄴城走一趟了。

喬琰這番看似回答了卻實際上什麼消息也沒透露的答複,讓曹操不得不做出一個當下最為有利的決定——

先同袁紹聯盟。

無論這是為了在結盟之下度過今年這依舊不佳的年景,還是為了等待時局之變,這顯然都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袁紹對於曹操的到來當然是喜聞樂見。

無論他這番聯盟到底是出於誠心,還是個在當下暫時受限的抉擇,起碼袁紹不會直接因為兗豫二州的丟失而直接進入束手待斃的處境。

隻要曹操還樂於對鄴城朝廷表現出臣服的態度,他便還有絕地反擊的機會!

但大概袁紹自己都沒想到,他居然會在自己都未曾被知會的情況下,還有一個跟他南北相隔的盟友。

位於交州的張津對於中原地界上這出雖未交戰卻波譎雲詭的交手一無所知。

左慈對他這出兵時間的建議,和拿出的這些道法本事,讓他對於自己可以在荊州地界上擊敗劉表已沒有了任何一點懷疑,隻剩下了躊躇滿誌的決心。

在張津看來,他和劉表的情況可大不相同。

他在交州將近六年的時間裡沒能將九真、日南等郡收歸到自己的手下,讓朱崖郡長官與他隔海對峙,並不是他的實力不足以做到這一點,而是因為這些地方的民眾在經由了數百年的教化後依然選擇了胡虜做派,更樂於和蛇蟲為伍。

人和野獸怎麼能正常溝通呢?

可荊州這地方顯然沒到這樣閉塞未開化的地步,那這未能儘數服膺於州牧管轄的情況,便是劉表的能力不足了。

打!當然可以打!

在他給自己勾勒出的理想藍圖裡,這建安四年的年中正是他要逞威的時候!

士武、士壹兩兄弟在將南海郡與合浦郡的調兵告知於士燮後,並未從對方這裡得到阻攔的回應,從士燮的角度來說是他在觀望一個時機,從張津的角度卻是他在交州的數年經營已經讓本地風頭最盛的士家對他做出了服軟。

現在可當真是萬事俱備了。

他師出有名——鄴城朝廷正在危急存亡之時,急需他來做出一番改變。

他有天時地利人和相助——交州的兵卒在道教統治下有著作戰的決心,他的傳教已將左慈於吉等人吸引到了他的地盤上,交州這等南方之地也已搶先一步完成了春耕,正是比荊州兵卒更為空閒之時。

本地的豪強也並未對他的舉動做出任何的攔阻。

那還等什麼?

出兵!

洛陽的民眾正在有條不紊地投身於建安四年的建設之中,荀彧一邊吐槽著喬琰分毫也沒給他減負,反而給他增加了不少工作量,一邊又抓著陳群在搞定流民中的律法細則後也幫忙處理瑣碎的事務。

兗州的陳宮在曹操北上鄴城後督轄著兗豫二州的情形,在棗祗等人的協助下極力避免二州地界上因天時的煎熬而出現民怨之事。

徐州正在從原本二分的狀態下適應著現在這個歸於一統的局勢。

冀州幽州的邊境也似乎暫時從一觸即發的對峙狀態變成了此刻的先顧內部。

在這四月裡好像誰也無心對著敵方發動侵占的腳步。

卻也正是在這個四月裡,一條讓誰都沒想到的消息從荊州南部方向傳了過來!

交州刺史張津攜兵過萬,自交州北上奇襲桂陽。

因荊州南部宗賊和交州之間本就有些往來,加上張津的發兵來得猝不及防,桂陽郡的官員根本沒能儘快完成攔截。

“短短日的時間,就丟了桂陽的湞陽、曲江、臨武縣,讓對方屯兵到客嶺山下了,桂陽的守軍都是乾什麼吃的!”

劉表將奏報拍在了桌案上,臉上怒氣不減。

他對著喬琰示弱低頭,可並不代表著他能容忍張津這樣的角色都欺壓到他的頭上。

他算是什麼東西!

桂陽郡之北就是長沙郡,早前因朱儁的緣故,劉表沒能及時將自己在桂陽的勢力發展起來,可在朱儁被拔走之後,劉表已讓人重新接手了長沙郡,眼看著春耕之後他便可以將屯兵從長沙往南推進到桂陽,順便將那些桂陽的宗賊也用當年蒯氏兄弟提出的一套方針給收拾了,結果還沒等他有所行動,先殺出來了張津這個攪渾水的家夥。

劉表抬頭就對上了蔡瑁有些無奈的表情,連忙擺了擺手說道:“我知道此事也不能怪你們。”

桂陽郡丟掉的縣都在毗鄰交州的最南側,甚至都沒到中界的位置。

蔡瑁雖已在劉表授意之下前去接手長沙郡,但這等收複的情況不是說將兵卒開赴入境便好的,的確也需要時間和當地宗族達成妥協條件。

桂陽兵變也顯然不會是因為張津的荊州人背景讓荊州地界上的民眾做出了倒戈。

隻能說,他選了一個最好的時候發難!

但凡他稍遲一步,劉表都能在最快的情況下對他做出遏止。

可現在卻是對方的先手了。

不過劉表當年可以面不改色地讓蒯越蒯良宰了五十多個宗賊首領,就為了吞並出荊州除了世家支援之外真正屬於他的私兵,而今也絕不是個會等著對方打上門來的懦夫。

他當即下達了指令。

“傳訊洛陽,就說請大司馬看住曹操,以防他從豫州經由荊州北部發起夾擊。”

“請蒯異度坐鎮襄陽,德珪隨我調兵親自南下,我倒要看看,這張子雲到底是何種貨色,竟有這等發難於我的膽量!”

蒯越坐鎮,蔡瑁隨同劉表南下!

這話一出,襄陽城裡頓時陷入了調兵的緊鑼密鼓狀態。

劉表這時候倒是有點後悔將黃忠和文聘等人給借調出去了,但好在他麾下也不算無人可用。

在將襄陽的種種事項都安排妥當後,他當即翻身上馬,隨同蔡瑁、張允、霍篤、霍峻等人趕赴桂陽郡。

而與此同時,一艘小舟也從益州牂牁郡的明江上遊行出,朝著交州的交趾郡駛去。

舟上坐著的,正是要去拜訪士燮的法正。

他望著面前的江上清波,露出了一抹誌在必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