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珠雨下車才發現這是哪裡, 這邊的街道很窄，還有些坡度，以前總有同學抱怨上坡特彆難騎。
隻是明亞中學根本沒幾個需要騎車上學的，大部分都有家長接送, 像遊珠雨這樣坐公共交通的都很少。
柳聆看她站著不動, 湊過來和她一起看。
下坡很長，兩邊店鋪的燈牌亮著, 看上去都是小吃, 隻是這些店鋪更換得很快, 也不是遊珠雨印象裡的那幾家了。
柳聆：“有彆的想吃的麼？”
路上的人還挺多, 再遠一點還有一所大學, 也有學生來這邊吃飯。
本來海市在人眼裡就貼得上時髦標簽，剛才路過的四五十阿姨一頭紫色頭發，反而顯得遊珠雨的發色也就那樣。
遊珠雨：“你不是說吃海鮮砂鍋粥？”
柳聆：“這麼死板的嗎？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她伸手抱住遊珠雨的胳膊, 挨過去的時候帶起了一股香風, “看上那家了？”
遊珠雨：“不知道前面轉角的鰻魚飯還開不開。”
她說得很小聲, 站在她邊上的柳聆感覺這聲音和嗡嗡嗡沒什麼區彆, 她問：“什麼？”
遊珠雨：“沒什麼。”
柳聆：“那走吧，鰻魚飯。”
她明明都聽到了, 遊珠雨抬眼看她，女人的眼線微微上揚, 笑起來的一雙大眼睛彎起, 睫毛都能卷出無限的繾綣。
遊珠雨又想到了柳聆的展開說說, 頓時彆過了臉, 嘀咕道：“你不是聽到了？”
柳聆：“下次說大聲點。”
遊珠雨：“你可以當沒聽見的。”
柳聆拉著她的手往前走 ，“那太難了。”
下坡會讓人的腳步加快，路邊的小店有些店外還有排隊的人, 就算路上也有穿搭休閒的學生，做了好些年明星的柳聆在人群裡還是挺晃眼，反而不如遊珠雨這個開收廢品站的大老板懂的適合隱匿。
不過路人也隻是多看了兩眼，眼神權當欣賞美女，還沒和大明星掛鉤。
柳聆：“我也好久沒出來逛了，之前準備專輯到沒完沒了地熬夜。”
計劃之內的結婚告吹，柳聆的專輯一直延期，到現在還沒發，她也不著急。
遊珠雨：“那之前呢？”
柳聆：“嗯？”
她們牽著手往前，腳步不算很快，海鮮砂鍋粥的店鋪在前面電線杆左轉十五米處，柳聆很多年沒來，到之前特地查了到一下，沒倒閉，還在原址。
遊珠雨：“你和徐玉渲一起的時候。”
提到這件事她總是小心翼翼，似乎還要考慮柳聆的心情。
柳聆卻覺得酸澀，明明認錯人的是她，反而要讓遊珠雨考慮自己的心情。
柳聆：“她不喜歡這種地方。”
提到這個柳聆也沒有不高興，她說得很平淡：“你知道她什麼條件。”
“永遠喜歡貴的東西。”
“貴的餐飲、奢侈品、去旅遊也要住最好的。”
遊珠雨：“你值得最貴的。”
她們走在夏天的晚風裡，路邊有些小店放著最近的新歌，遊珠雨甚至捕捉到了柳聆的歌聲。
但當事人牽著自己的手，遊珠雨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柳聆的荷葉耳墜被風吹得飄動，她嗯了一聲：“但徐玉渲不是最貴的。”
她用力地捏了捏遊珠雨的手，“珠雨對我才最重要。”
她看了眼剛好路過的店鋪，“是這家鰻魚飯吧？”
柳聆忘了和遊珠雨的過去，潛意識卻會記得某些愛好，比如她對這條街念念不忘，偶爾去便利店也會在單人位置前陌生地停頓。
柳聆從小條件不差，但沒徐玉渲的昂貴收集癖。
她喜歡舒適，舒適不分價格，也不用貼牌。
網上也有專門搜集柳聆穿搭配飾的資源站，偶爾粉絲都不相信自家偶像戴的耳釘不過十幾塊錢。
搜鞋子的同款也價格美麗，粉絲買得起。
被問起是代言的時候柳聆還會直接在回複不是，一句個人認為好穿就像是免費廣告。
遊珠雨詫異地轉頭，柳聆歪了歪頭看她：“不是麼？”
她又看了兩眼招牌：“我記得我在這裡吃過好幾次茶泡鰻魚飯，應該是你。”
柳聆說過好多次自己不記得，某些時刻又很敏銳。
仿佛人工的消除記憶根本抹不掉她本質的深刻，三個字又讓遊珠雨吸了吸鼻子。
柳聆湊過去看：“不是吧珠雨，你又要哭了？”
她伸出來的手被遊珠雨攥住，遊珠雨在燈下迎上柳聆的目光：“沒有。”
柳聆的手指蹭了蹭她的顴骨：“這叫沒有？”
面容精致的女朋友鼓著臉再次強調：“沒有！”
柳聆笑了：“嗯嗯，沒有，那我們吃一份鰻魚飯，到再點一份海鮮粥？”
遊珠雨：“吃得完嗎？”
柳聆：“你之前是不是這麼問過我？”
她回憶被人用外力抽去，關於遊珠雨的部分空空蕩蕩，但事件仍然殘留心底。
比如她會在某些時刻因為某個物品想到從前，隻是回憶不起來和誰，就不再深入思考了。
現在所有片刻的茫然都可以歸到眼前人，柳聆甚至覺得自己的某一部分回來了。
遊珠雨嗯了一聲：“我問過。”
柳聆：“那走吧，先點個這個，我們是帶著鰻魚飯走還是帶著海鮮粥來呢？”
她進店了還在猶豫，店內的座位都很小，遊珠雨已經找到了當年她們坐過的位置。
老板已經換人了，不是從前那個胖胖的女人。
遊珠雨接過菜單，“那先點這個。”
柳聆：“你點吧，之前也是你點的。”
她說得很篤定，像是她從來沒忘過，遊珠雨問：“為什麼這麼確定？”
柳聆手指點在自己的手機殼上，“我一直這樣。”
遊珠雨：“和彆人也是這樣嗎？”
柳聆發現她很喜歡追問一句，也不急著回答，隻是看著點單遊珠雨。
遊珠雨：“可以不回答。”
柳聆搖頭：“你都這麼問了，我當然要回答。”
遊珠雨：“聽起來很勉強。”
柳聆：“不勉強，隻是在篩選你說的彆人。”
她微微歎了口氣：“和徐玉渲一起吃飯，我沒得選，她都會安排好。”
“和書意的話，都是她先做好攻略。”
那天之後柳聆也沒再見到沈書意了，跟組化妝師本來也很忙，柳聆：“她很喜歡拍照打卡，要等她拍完再吃。”
柳聆也沒什麼其他的好朋友，說完後問：“那珠雨呢，我很好奇你在國外留學的事。”
“上次聚餐，你的高層朋友都說你不愛玩。”
“我還看過照片，一群人唱嗨了，你在一邊玩手機。”
遊珠雨好不容易壓下去的羞恥的又浮了上來，她都不知道這群人居然還拍照片。
鷗港持原始股的高層都年紀不大，都很愛玩，靳芒領頭，每次出去都給遊珠雨一種蝗蟲過境的感覺。
遊珠雨壓低了聲音：“我那是……”
話到嘴邊，她又不知道怎麼解釋到，柳聆卻問店員要到了這條街的外賣電話，給砂鍋店的老板打了個電話。
“你好，我想要一份海鮮粥，您可以送到鰻魚飯這家店麼，是……”
店內燈光暖黃，客人不算很多，她們坐在玻璃窗邊，柳聆翻著單子找到了門牌號，報了數字，掛完電話問：“你那是什麼？”
遊珠雨泄了氣：“沒什麼，我……”
她也承認自己無聊，從小到大沒什麼朋友，也被人當面說過除了好看一無是處。
隻是後來唯一上得了台面的臉也毀了，遊珠雨孑然一身，根本找不到任何繼續活下去的意義。
她被奪走了可能性也因為自身的條件不敢靠近，也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可能接近早就光芒萬丈的柳聆，既然對方忘了，既然徐玉渲搶走了，也就算了。
隻要柳聆幸福，隻要柳聆繼續有舞台，她可以買票站在台下混在粉絲裡舉著燈牌看自己的粉紅初戀。
但徐玉渲太不知足了。
她想到這裡又情不自禁地攥緊了手，柳聆發現遊珠雨總這樣陷入回憶。
柳聆低聲問：“你在想什麼？”
她的聲音本來就好聽，粉絲吹的天花亂墜的彩虹屁總能看笑沈書意，聚會的時候還念給柳聆聽。
譬如海妖的歌聲。
這點反而得到了不少人的讚同，某種程度柳聆的確很有蠱惑性。
這個特質在喜歡她的人面前更是會擴大效用，遊珠雨：“想揍徐玉渲一頓。”
說完她反應過來了，倉皇地看向柳聆。
柳聆噢了一聲：“支持。”
遊珠雨愣了：“你支持？”
柳聆看遊珠雨磨蹭半天還沒下單，自己掃碼下單，一邊點頭：“那當然了，你是我女朋友，我們的名字都在一個戶口本，為什麼不支持？”
遊珠雨：“我可能打不過她。”
柳聆笑了：“我們兩個一起。”
這話聽起來實在幼稚，遊珠雨都笑了，她在燈下看柳聆，忍不住握住她的手：“真的嗎？”
柳聆點頭：“我當然站在我老婆這一邊。”
剛才在車上親了一會，柳聆的口紅都掉了，遊珠雨向來素面朝天氣色很差，暖黃的燈讓她看上添了幾分人氣，但塗了唇膏的柳聆就不一樣了，她唇形飽滿，笑起來的時候更是惹人眼神流連。
遊珠雨的視線很明顯，柳聆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看什麼，在這裡不可以。”
正好服務員上菜，托盤上的茶壺、飯、鰻魚肝串都擺好了，柳聆的聲音辨識度很高，又過分好聽，一句話曖昧程度可以激增百分之一千，足夠小妹妹想入非非，再抬眼一看，不就是剛才刷微博看到的包場氣球攤的明星……和她的女朋友！
遊珠雨也沒想乾什麼，就是覺得柳聆好看，被柳聆這麼一說反而支支吾吾，“我、我沒有……”
可惜聲音微弱，毫無說服力，反而帶著欲蓋彌彰。
服務員小妹妹上了菜，回去還忍不住看一眼。
窗外下起了小雨，正好這個時候海鮮粥送過來了，老板還是當年的老板，但也認不出畢業十多年的學生、
柳聆說了聲謝謝，看著冒著熱氣的砂鍋粥，一邊給遊珠雨茶泡鰻魚飯，問：“當年是不是我付錢的？”
遊珠雨還在吹粥，本來就因為上一句話百口莫辯而面色潮紅，現在詫異地看向柳聆，就差在臉上寫你怎麼這樣了。
柳聆：“不是？”
遊珠雨咬著勺子點頭，聲音含含糊糊：“你要我還錢？”
柳聆沒想到她能想到這茬，微微歎氣：“還什麼，我欠你的根本還不了。”
她眼底寫滿愧疚，做不得假，但遊珠雨想要的愛卻很難尋覓。
從前柳聆是這樣，十年被徐玉渲搶走的時光仍然這樣。
遊珠雨想：徐玉渲這個廢物。
但沒關係，我會努力讓得柳聆愛上我的。
一點點，就足夠了。
遊珠雨：“那……你要怎麼還？”
她的白發在燈下仍然蓬鬆，一張物理面癱的臉全靠眼神融化自帶的高冷。
沒什麼知道鷗港總裁皮囊下藏著一個羞澀又曆經滄桑的靈魂。
柳聆：“以身相許、和你一輩子在一起。”
她看著茶水泡開的飯，海鮮粥還在咕嚕咕嚕，柳聆想到夢到的上輩子。
孤墳也有人祭拜，她要怎麼還，“永遠愛你，我想我可以做到的。”
柳聆：“就是……”
她要說什麼遊珠雨已經知道了，她打斷了柳聆的話 ：“這個太虛了。”
柳聆唇角翹起，“那珠雨想要什麼呢？”
遊珠雨：“和我做。”
她壓低了聲音，補了四個字——
“越多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