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珠雨說的時候挺豪氣的, 說完立刻泄氣,吃飯的時候都不敢抬眼看柳聆。
柳聆反而慢條斯理吃東西,點頭後轉移了話題, 聊了點彆的。
心想:怎麼膽子一會大一會小的。
她面上不顯, 聊起綜藝:“節目組那邊通知明天中午出發, 你不和我一趟車。”
遊珠雨猛地抬頭:“為什麼?”
柳聆:“因為你是投資商啊。”
她笑了一聲,催促遊珠雨快吃:“點這麼多不準浪費。”
遊珠雨:“太多了, 吃不下。”
柳聆撐著臉看她,“你以前不是這樣的……吧?”
她的記憶一片空白, 沈書意說柳聆背著她有人的人不作他想, 肯定是眼前人。
就算被憑空抹去, 有些東西還是存在過。
所以這些年柳聆和徐玉渲相處也會有違和感。
柳聆還是擔心她的身體:“檢查真的沒問題嗎?”
遊珠雨知道她在說什麼, “檢查不出問題,姑姑又不是正常人。”
後半句總帶著點親昵的抱怨, 柳聆也能理解遊珠雨和溫梁韶的關係。
兩個人心知肚明這個世界的真相, 一次次重來, 又怎麼不筋疲力儘?
柳聆:“那總有解決的辦法吧?”
她的勺子摁著軟糯的粥,在微微繚繞的熱氣裡看著遊珠雨:“不是要越多越好,我可不希望你出什麼事。”
“被這種事掏空嗝屁留我一個人孤獨終老不好吧?”
柳聆:“還是你希望我再找一個?”
這種話題很容易點燃遊珠雨那根護食的弦, 她已經失去過柳聆太多次了。
哪怕知道這次是最後的機會,仍然不敢想象如果溫梁韶找不到她遺失的東西,大家各自的下場是什麼。
柳聆也知道這是遊珠雨的易燃點。
夢裡的遊珠雨落寞得柳聆作為鬼魂都能感受到, 這一次遊珠雨帶著之前的記憶才會做出搶婚的選擇。
她也有自己的執念, 隻是人的性格非常矛盾,遊珠雨總是不肯說完,柳聆猜她之前還發生過其他的事。
讓她看上去表面高冷,事實上被頹喪纏身, 像是不止失敗過一次。
遊珠雨:“不希望。”
這是我唯一的希望,悲哀的是我抵達了想要的終點,卻發現燃燒了太多,要走到餘生可能都是奢望。
柳聆:“不去管他,我想要知道的是補救的方法。”
窗外下了下雨,綿綿地灑在玻璃窗上,外面的人群和對面商鋪的燈牌都模糊了。
柳聆:“你參加這次綜藝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為我吧?”
她問得淡淡,一邊還喝了口湯,提醒遊珠雨吃烤鰻魚肝,“涼了就不好吃了。”
遊珠雨心裡一顫,像是被發現了另外的心思,柳聆笑了笑:“為什麼這麼看我?”
柳聆勺子撞著瓷碗,碰撞的聲音和外面的雨聲交織,店內老板還放著某熱播電視劇,屏幕在收銀台上面,遊珠雨餘光掃了一眼,就看到了祝白冬的臉。
無論過了幾輩子,她都對這個人厭惡無比。
遊珠雨隻是掃了一眼,柳聆也注意到了,她給遊珠雨續了一杯茶,看見了屏幕裡的演員。
祝白冬,本名廖灣,她們在明亞中學的學姐。
臉和名字都換了,就算團隊公關很快,這種變化也不是靠長開了能變的。
到現在網上被刪的帖子還有人重開,都在討論祝白冬到底哪裡做的臉,宛如畫皮的技術。
柳聆:“姑姑那天說的話我也知道,如果是這位學姐,那她的性格你應該很清楚。”
遊珠雨:“我沒偷東西。”
柳聆:“當初我就知道她不對勁。”
兩個人幾乎同一時間說話,彼此對視,一個眼神含著慍怒,一個寫滿嘲諷。
柳聆微微歪頭:“我們還挺有默契。”
遊珠雨:“應該的。”
太理直氣壯,柳聆反而不知道怎麼說了。
說完遊珠雨自己都覺得好笑,扯了扯嘴角。
柳聆:“這事我們回家說吧,朱老板的廢品事業還需要繼承,現在雨小了一點,走麼?”
遊珠雨按住柳聆的手:“我付錢。”
這句話說得特彆嚴肅,像是不付個幾百萬不太正常。
柳聆點頭:“那你去。”
外面的雨還在下,雖然這裡離停車的地方不是很遠,走過去也會淋濕。
家道中落但沒吃過苦的柳聆最討厭淋雨。
遊珠雨出來的時候沒看到柳聆,一瞬間有些慌張,下一秒聽到隔壁便利店的提示聲,撐開傘的女人朝著她走來。
柳聆:“隨便買了一把,回家吧。”
她的裙子很多,日常出行大多數也穿裙子。
外面天黑了,地上還有下雨的積水,柳聆的裙角隨著走動翩躚,遊珠雨盯著地上倒影,從柳聆的腳踝往上看。
柳聆直接把人拉到了傘下,“看什麼呢,合法的就能這麼肆無忌憚地想要往人家的裙子裡看了?”
她聲音帶著幾分刻意蜿蜒的嗲,漾得遊珠雨心神搖曳,隻覺得透明的一把傘把她的心也撐出了透明的一片,讓她的愛意無處遁形,變成了如影隨形的目光。
柳聆見過狂熱的粉絲,也很少有頂不住的時候。
遊珠雨長得太好,眼神飽含深情,人都有劣根性,食色性也寫在骨子裡,柳聆就算都對愛情沒多大的渴望,仍然會被感染得無地自容。
她伸手去遮遊珠雨的眼睛,卻被人握住手,吻了吻手背。
柳聆:“一股鰻魚飯味。”
遊珠雨:“不可能,我吃了一顆薄荷糖。”
她還強調了一遍:“涼涼的。”
她還是盯著柳聆說的,就差直接說你要不要嘗嘗了。
柳聆回想起解約那天遊珠雨的要求,突然覺得這場婚姻可能也是個陷阱。
說好的每天親一次,怎麼感覺供不應求?
柳聆:“回去再品品涼不涼。”
遊珠雨有些失望:“那還要好久。”
柳聆:“今晚睡你那邊。”
遊珠雨問:“我那邊是哪邊?”
柳聆:“朱春蘭老板家裡。”
遊珠雨:“那是我姥姥的名字。”
她們一邊說一邊往車那邊走,柳聆知道遊珠雨父母都不在了,但之前也不怎麼好提起,這個時候氣氛剛好,她問:“都是姥姥一直帶你麼?”
遊珠雨點頭:“我是姥姥撿回來的小孩。”
柳聆:“撿回來的?”
這種事過去多年,遊珠雨不怎麼和彆人提。
比如靳芒和其他幾個人,大家對遊珠雨真正的家境也一知半解。
反正她看上去就寫滿離愁孤寡,總讓混在一起的人擔心她不得善終。
靳芒剛開始還擔心遊珠雨是白化病,後來發現也不是,但問不出什麼,權當這個人不是正常人。
有個悲慘的家世也符合主角標配,偶爾喝醉了還試圖讓遊珠雨召喚什麼替身英靈,被錄下來大肆嘲笑死一次元。
遊珠雨:“我一開始也不知道,有記憶起就跟著姥姥生活了。”
“她也是一個人,老家在某個山區,”雨打在傘面,行人撐傘而走,天地好像隻剩下傘下的彼此,遊珠雨很喜歡此刻的氣氛,“我也沒回去過,她說她是回去給哥哥上墳撿到我的。”
遊珠雨:“後來我查過那個地方,因為公益援助和基礎設施的完善已經好很多了。”
她沒說自己查到是徐家做的好事,隻是頓了頓:“這些都是姥姥快死的時候告訴我的。”
柳聆隻知道她高一就沒來念了,問:“姥姥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遊珠雨:“高一暑假。”
老太太原本身體不好,她一輩子沒結婚,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麼孤注一擲地走出山區。
這些遊珠雨通通不知道,她到現在都沒去過那片山區,怕尋訪,怕知道自己的身世,又是誰家不要的小孩。
柳聆五味雜陳,不知道該說什麼,遊珠雨卻說:“這都過去了,我早就接受了這個現實,沒什麼好難過的。”
“不喜歡和彆人說是因為說完大家會用可憐的眼神看我。”
“就像……”
遊珠雨艱難地回憶高中時期,“在明亞上學那會,很多人覺得我家裡是撿破爛的很可憐。”
“但我從來沒覺得自己可憐。”
“姥姥堂堂正正把我養大,很厲害的。”
遊珠雨平時不怎麼愛說話,寡言得鷗港中層也沒見過她,更彆提聽過她發言了,活成了一個傳說。
現在有些實習生在app發鷗港實習記錄,也經常有網友詢問你們大老板到底長什麼樣子。
實際上大老板沒什麼傳奇可言,家世都搭不上不普通,寫滿窮困,也又不會因為出身不好自卑。
唯獨愛讓人尊嚴儘失,寫滿不配。
遊珠雨看向身邊的人,柳聆也在看她,街燈被雨絲掃得搖晃,遊珠雨說:“但你不是彆人,我希望你可憐我。”
她嘴上說的是可憐,分明索要的是彆的。
柳聆笑了:“好啊,那你不準哭。”
頂頭上司端著一張被網友瘋狂貼漫畫的臉反駁:“我不愛哭的。”
柳聆:“你最好是。”
車開回了AAA廢品回收Ruin的小破房房子。
雨越下越大,遊珠雨現在一層整理了明天早上要送走的東西。
柳聆幫不上忙,就在一邊看遊珠雨。
一層比一層更有年代感,掛著的價目表也很隨意。
牆上打的一枚鐵釘已經搖搖欲墜,也不知道牆皮多久沒重刷,掉在地上飛濺出雪白的粉末。
遊珠雨白天是光鮮亮麗的鷗港老板,晚上像是異世界真正的活人。
柳聆突然無比讚同網友的解讀,眼前人確實很像漫畫人物,像是時間一到,她就要回到自己的世界。
可她們重逢也沒有多久,柳聆想到這個可能突然又湧了幾分難過。
這個時候朱老板拎著一大堆泡沫板從她面前走過,柳聆伸手一撈,遊珠雨被她撈進了懷裡。
她嚇了一跳,手上的泡沫板輕飄飄地落在地上,聲音很空,她的心卻重重地一跳。
柳聆的呼吸撒在遊珠雨的耳廓,皮膚蒼白的廢品站老板一點就著,渾身躁動 ,心跳不爭氣地隆隆。
眼睛卻率先閉上了。
柳聆靠在遊珠雨的頸窩,悶笑著問:“你閉眼做什麼?”
遊珠雨:“你不要親我嗎?”
她的羞澀和大膽收放自如,柳聆:“但我們今天親過了。”
遊珠雨實在太容易激起人心底的惡劣了。
饒是柳聆對外善解人意,也很難不逗逗懷裡的人。
遊珠雨:“那也算嗎?是我親你的。”
她顛倒是非還挺有本事,柳聆:“嗯?”
“真的嗎?”
她尾音拖得綿長,天生吃這碗飯的人音色撩人,更何況呼吸近在咫尺,遊珠雨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她狠狠攥著胸前的布料,已經顧不上管地上的泡沫了。
她自己都快變成泡沫了。
她忍耐了一會,最後沒忍住,起身拉起柳聆:“走吧。”
柳聆:“去哪裡?”
遊珠雨:“樓上做會。”
柳聆明知故問:“哪種做?”
“朱老板的事業呢?”
遊珠雨忍無可忍,一隻腳踏上樓梯的時候狠狠轉頭,居高臨下地睨著柳聆。
可能要說些什麼,又舍不得罵對方壞,最後抱住柳聆,蹭了蹭對方的頸窩——
“床上的事業比較重要。”
說完她也不太好意思,口氣又軟了幾分:“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