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 花街 他們終究會怕我們。(1 / 1)

今晚大家睡得都不好。

沈笑笑輾轉了一夜, 虞人晚坐在床邊陪她,薑厭因為觸發了答題,下樓去陪蕭叢也, 但被蕭叢也趕了回來。

瓶瓶在花街無法與其餘人取得聯係,隻能回憶著沈歡歡死亡的消息,腦內浮想聯翩。

太陽初升時, 幾人眼底都有或輕或重的陰影。

“你繼續休息,我幫你把那些衣服洗了。”

薑厭與沈笑笑分工不同,洗的是兩批人的衣服, 薑厭說完就走出門, 挨個房前拿臟衣簍。

等她抱著一堆衣服來到大廳時,橙黃色的陽光照進戲院大門。

日光下, 她看到了蕭叢也筆直的脊梁。

她就那麼坐在高背椅子上一動不動, 紫色長裙垂在腳踝,溫暖的光照亮了她的側臉,她的影子慢慢拉長——這個場景很容易讓人聯想到生機盎然, 但此時看到蕭叢也,薑厭隻覺得蕭瑟。

“你一夜沒回去嗎?”薑厭問她。

蕭叢也沒有回話。

薑厭知道蕭叢也不是不想回, 隻是沒有聽見,蕭叢也現在的狀態很不好, 眼睛眨動的頻率很慢,整個人像是在做一場很遲鈍的夢, 慣常冷漠不屑的目光迷朦又疲憊。

半分鐘後,蕭叢也緩緩轉過頭。

“你起來了。”她說。

薑厭“嗯”了聲, 她指了指門外的陽光:“天亮了,我準備洗衣服。”

蕭叢也看了眼外面的陽光,眼裡有些困惑, 但這種困惑很快就被清明蓋過去。

她緩緩站起身。

“我去休息了。”

說罷她便越過薑厭往樓上走,但這時薑厭忽然叫住了她,“等等。”

蕭叢也停下腳步等著她說話。

薑厭問她:“如果班主睡醒,我要跟她說什麼?”

蕭叢也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緩緩道:“實話實說。”

“就說她們死了。”

她語氣平靜:“若是今天巡邏隊少了哪些人,便是她們兩人殺死的,我相信少掉的人會多於兩個,我為她們感到驕傲。”

目送走蕭叢也,薑厭抱著衣服去了洗衣房,把所有衣服都泡好洗完後,時間門已經到了八點。

廚房招呼大家去吃早飯,林小堂開開心心地把八寶粥端在桌子上,然後翹首看著樓梯,盼望著兩個班主趕緊下來。

幾分鐘後,奚決雲走了下來。

她昨晚喝了太多酒,現在還沒有食欲,坐下後她環視一圈,詢問道:“副班主呢?”

薑厭說:“她說讓大家先吃飯,不用等她。”

奚決雲點點頭,她又看向呂燒春的位置:“燒春呢?”

大家的表情都有些茫然,一陣面面相覷後,薑厭開了口:“沒有回來。”

這話在彆人那裡是呂燒春早上出去了還沒有回來,但在奚決雲那裡不是,奚決雲拿勺子的手頓在半空,過了半晌,她舀起粥往自己嘴裡送:“我知道了。”

“你待會兒來我的房間門,我有話問你。”

薑厭應了一聲。

吃完飯後,奚決雲先回了房間門,薑厭路過院子時把控完水的衣服拿到陽光下曬,而後走到了奚決雲所住的院子二樓。

一打開門她就看到遍布房間門的精美戲服。

這些戲服用木頭支架高高支起,布料筆挺,沒有一絲多餘的褶皺,如意冠上的六角花在光下熠熠生輝,奚決雲正耐心地拿著鑷子補缺失的亮片。

見薑厭進來了,奚決雲放下了手裡的鑷子。

她把如意冠推到一邊,指了指對面的椅子:“你坐。”

“我叫你來也不是為了彆的,隻是——”

她話音一頓,輕聲道:

“我大致可以猜到發生什麼了,但還需要你說一遍斷了我的念想。”

於是薑厭把蕭叢也的話複述了一遍。

聽完幾句話用不了幾秒,奚決雲卻沉默了很久。

最後她輕歎了聲氣。

奚決雲轉身推開了身後的窗,叫著薑厭一起往下看。

此時陽光大盛,巡邏隊的人開始巡街了,奚決雲看著那一隊隊的人,低聲道:“昨晚方老爺壽宴沒有請其他的老爺們,那個方向有巡邏隊的也隻有方宅,所以燒春是在找手絹的過程中被方家的巡邏隊殺死的,雀兒也是。”

“我們現在來看燒春和雀兒殺死了誰。”

窗下的巡邏隊如啃噬城市的黑蟻,串成串地挨家挨戶轉悠,奚決雲默念著每個人的人名,十幾分鐘後,她指向一行隻有四人的巡邏隊。

“巡邏隊總隊長不見了,和他一起消失的有五個人。”

薑厭順著奚決雲的視線看過去,奚決雲繼續道:“這個隊伍裡還有兩人受了傷,方老爺不會再需要他們,所以他們兩人也會死。”

“燒春還好,雀兒長得那麼瘦小,她們兩人卻殺了七個人,”奚決雲問薑厭,“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薑厭想了想,試探道:“我們是可以戰勝巡邏隊的?”

“可他們有槍,這…”

奚決雲抿彎了唇角:“槍的數量沒你想象得多,他們不是每個人都有槍,也不是時時刻刻都帶著槍,但我們可以每時每刻拿著刀。”

“他們怕死,我們不怕,所以他們終究會怕我們。”

*

薑厭本以為方家會來報複戲園。

畢竟呂燒春和沈歡歡的屍體就在那裡,她們又殺死了許多方家巡邏隊成員,但直到中午,方老爺都沒有派人來。

街上的巡邏隊數量也少了,忽然消失了好幾個隊伍。

最後是林小堂的一句隨口之言道出了緣由。

他上午去茶館拿茶葉的時候,看到對面的李宅大門緊閉,而李老爺平日裡最愛炫耀,經常敞著大門給大家展示他的高貴汽車,但炫耀完他又會辱罵眼睛亂掃的路人。

結果今天李宅不僅沒開大門,裡面連個人聲都沒有。

林小堂把茶葉分到薑厭房間門時說到了這件事:“這也太奇怪了,這可不符合那個炫耀怪的習慣。”

“啊…他是不是搬走了啊?”

林小堂瞪圓了眼睛。

但很快他就擺起手,“不對不對,現在鬨瘟疫了,他們能搬到哪兒去,肯定是害怕被傳染閉門拒客了!”

說者無言聽者有意。

薑厭聽到這話後,又問起林小堂關於其他老爺的事情,最後從林小堂那裡得到準信——

李宅和劉宅今天都有點怪,安安靜靜的,何宅院子裡晾曬了一堆衣服,裡面竟然還有冬服,方宅和王宅倒是一切正常,隻是方宅平日裡采購的大娘今天沒出來。

林小堂走後,薑厭和虞人晚說起這件事:

“李老爺和劉老爺都在昨晚逃命去了,何老子正在收拾家當,應該在今晚走。”

“他們手下的巡邏隊也在撤離。”

“明天過後,”薑厭的話音頓了頓,“村子裡的老爺們便隻剩下方老爺和王老爺。”

虞人晚面露擔憂:“這兩人都與戲園有隔閡,他們…”

薑厭搖了搖頭:“走一步算一步。”

“我們現在也隻能按部就班地走故事線,什麼都改變不了,等著就好。”

虞人晚不再說話,她看向床的方向。

沈笑笑今天的情況不見好,心臟抽痛讓她失去了全身力氣,渾身都在冒虛汗,奚決雲給她找來了大夫,但大夫也說沒法治。

要麼好不了,要麼自己好。

隻能忍著。

薑厭倒了杯水,支撐著沈笑笑坐起來,把水喂給她喝,沈笑笑虛弱地抬了抬眼皮,又很快闔上,她閉著眼小聲說:“謝謝薑厭姐。”

虞人晚接過空了的杯子,和薑厭一起把沈笑笑放平,看她躺在床上,看她身下的床單被汗浸透出巨大的人形印跡。

下午的時候,瓶瓶來了。

今月白在旁邊的商鋪買東西,讓瓶瓶來戲園等她,於是瓶瓶終於有了空,第一時間門來到二樓找薑厭。

“昨天的聲音是怎麼回事?”

瓶瓶推開門就單刀直入,薑厭把目前已知的信息告訴了她,瓶瓶聽後點了點頭。

“怪不得。”

薑厭問她:“怪不得什麼?”

瓶瓶說:“昨晚我聽到沈歡歡死亡的彙報音後,動用全部靈力試探性地發動了能力,讓自己不會在這個能量場中死亡,但能力失效了。”

“我的能力對必然會發生的事情無效,不能改變一定會到來的未來。”

“所以我一定會死在這個時間門線裡。”

瓶瓶抬起小臉,臉上的表情有些難過,又好像很平靜:“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再說我這條命本來就是撿來的。”

“你也不用有什麼壓力,”瓶瓶看向薑厭,“你沒有義務救我們,就算沒在三秒內出去也無所謂,我們最多怪怪背後靈吧,再怪怪超管局——”

“超管局,”瓶瓶拉著小臉一字一句道,“動用童工的狗屁部門。”

時間門過得很快,今月白來找瓶瓶了,她牽著瓶瓶的手往回走。

離開戲園前,瓶瓶仰起頭,跟著站在二樓欄杆處的薑厭揮了揮手,今月白注意到瓶瓶的動作,也轉頭揮了揮手。

“等改天我們再來。”

“啊對了,”今月白問薑厭,“你識字吧,專門讀過書嗎,我過幾天就會給我妹妹請老師,你們要不要一起來聽?不要你們錢!”

薑厭一愣。

她揣摩著自己的人設,回應道:“可是我還要洗衣服。”

今月白笑起來:“不怕,我來跟蕭叢也說,她會讓的,你們等著我哈,到時候我來叫你們!”

薑厭抿著唇應了聲。

今月白轉過臉後,臉上的笑容加深了,她捏了捏瓶瓶的小手:“怎麼樣,姐姐對你好吧?”

“我知道你喜歡她們,這樣等她們和你一起念書,你們就能一起玩了,自己玩容易寂寞的,得有很多的好朋友才行。”

瓶瓶被今月白帶動著也笑了笑。

今月白不知道羚仁村在經曆什麼,也不知道羚仁村即將經曆什麼,她現在隻是想當一個好姐姐。

昨晚瓶瓶又背過了一百個字,所以今月白說要給她燉肉吃,羚仁村的肉值錢,哪怕今月白有錢也很少吃。

“如果明天還能背下來,”今月白激勵她,“咱們就吃雞肉。”

“今天吃豬肉,明天吃雞肉,遲早長得高高壯壯。”

瓶瓶這下是真心實意地笑起來。

她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白牙,還有兩個對稱的酒窩:“我喜歡那種流暢型的肌肉,有力量又好看,輕輕鬆鬆把人掰倒,太壯不要。”

今月白撥了她的頭一下:“怪不得是我妹妹呢,我也喜歡這樣的。”

“那咱們就照著這個樣子培養。”

瓶瓶揉了揉被撥亂的頭發,哼哼地點頭。

花街是單獨一條街,與商業街和住宅都距離甚遠,走過去要二十分鐘,臨近花街了,兩人談笑的聲音漸漸變小,又走近了些,今月白忽然不說話了。

她神色怔鬆地往前望。

此時的花街與兩人離開前完全不一樣。

街上站了好幾個巡邏隊的男人,家家戶戶門上的鮮花被扯在地上,街上布滿摔碎的磚塊,有很明顯的打鬥痕跡,花街最頭上的台階上有血,很多很多的血,有個女孩平躺在上面,胸口被子彈洞穿,死時的模樣驚恐又絕望。

她染著血的腳垂在最後一階,隨著風一晃一晃的。

瓶瓶下意識攥緊了今月白的衣袖。

今月白站在原地分毫未動,風聲把花街裡的尖叫聲傳來,有個衣衫不整的男孩從花街儘頭跑出來,他的瞳孔放大,嘴角無意識往下流口水,雙臂展開,望著天空轉著圈,好像是一隻鳥。

很快男孩就被巡邏隊的男人趕了回去。

緊接著又有個女孩跑了出來,她雙手高舉,像棵筆挺的樹,她一邊奔跑一邊高喊:“我的樹葉呢?你們看到我的樹葉了嗎?”

跑到中途,她的身體突然僵硬地倒下,趴在地上不停發出乾嘔聲,巡邏隊嫌惡地把她敲暈踢回了房間門。

今月白面色煞白。

她下意識捏緊了瓶瓶的指骨,捏得她生疼,但瓶瓶沒有吭聲。

瓶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薑厭跟她說過,就在剛才,罌靈花的花粉。

——方老爺在用花街眾人試驗罌靈花粉的作用,他要靠這種花粉發家,所以他要試驗出最合適的濃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