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 進場 大旱饑荒(1 / 1)

這段話出現的瞬間, 幾人耳邊的風聲驟然停止了,瓶瓶拋向空中的沙粒也凝滯在半空。

整個空間一片死寂。

眾人對視一眼,立馬意識到是時間被暫停了, 能活動的隻有做選項的人。

作為進來做任務的通靈師, 她們根本就不會選擇“選項1”, 但大家誰都沒急著做出選擇,因為兩個選項下有一個倒計時, 她們有五分鐘的時間可以思考。

“竟然會有選項1…”

沈歡歡又把這幾行字仔細看了遍, 低聲道:“進入藏南殯儀館的人已經全部死亡, 所以選項1是迷惑項吧, 選擇它並不會被清空記憶放出去。”

“我的觀點相反。”瓶瓶從巨佛的掌心跳了下來。

站穩後, 她拍了拍手心, 把並不存在的灰塵拍掉:“我看過詳細資料,藏南殯儀館已經死掉三批通靈師, 接近二十人, 除此以外還有二十七名普通人。”

“因為這些都是在求福海找到的屍體,所以超管局認為這就是進入藏南殯儀館的人類總數。”

“但從選項1看來, 情況出現了變化。”

瓶瓶說, “因為久久未被解決, 藏南殯儀館是華國膨脹程度最大的能量場,它不僅會抓取傍晚整點進入殯儀館的人, 還會在方圓數百裡內有選擇性地抓人——它很可能已經抓取數百上千人進場,但因為那些人都選擇了選項1,所以被清空相關記憶送了出去。”

“目前死在藏南殯儀館的人, 除了通靈師,就是那些選擇了選項2的普通人。”

沈笑笑不理解了:“可是普通人為什麼會選擇進這種地方呀?”

“都給活命選項了,讓我選我肯定選1的, 傻子才不選這個!”

“隻要基數夠大,什麼人碰不上?”瓶瓶撇撇嘴。

“賭徒心態的,覺得自己是天選之子的,喜歡劍走偏鋒的,打遊戲打到虛擬現實不分的,擅長腦補覺得闖關成功就會有獎勵的…”

“總有人不惜命。”

瓶瓶隨便一舉便是一串例子,沈笑笑撓撓頭,覺得瓶瓶的說法似乎很有道理。

薑厭也更傾向瓶瓶的說法。

但她並沒有多說,而是把視線落在眼前的倒計時上。

現在隻剩下三十秒,她的指尖掠過選項1,虛點在選項2上面。

“進去吧。”

時間不等人,幾人都把手伸向各自的界面上——

選項確定的瞬間,時間重新開始流動,瓶瓶剛才拋向半空的沙粒變得虛幻,開始膨脹變大,而後迅速下墜,籠罩在所有人的身上。

眾人眼前耀眼的金光閃過,再次昏了過去。

*

這是十分鐘內的第二次昏迷。

第一次是在殯儀館內被敲鐘聲震暈,第二次是在巨佛前被金光晃暈。

可能是因為暈的次數多了,薑厭在地上昏睡了很久才醒,睜眼後明顯感覺很不舒服,不僅頭暈眼花,還總覺得有人在她耳邊歎息,耳鳴十分嚴重。

情況稍微緩和後,她從滿是黃沙的地上慢慢爬起來。

因為沙子與地面摩擦太滑,第一次起身時她還趔趄了下,手心在粗礪的沙子上摩擦出好幾道血痕,差點又摔回地上。

兩分鐘後,薑厭終於坐了起來。

她向身邊看了看,其他人都不在,大概是暈在其他地方了。

因為眼前發白,她現在看東西有些重影,徒勞了好一會,薑厭才隱隱約約看清她在什麼地方——

一條遍布屍體的小道上。

此時兩兩三三的屍體交疊著倒在荒地上,有男有女,有大人有小孩,小孩最小的不過兩三歲,年長者也頂多四五十歲。

他們像是很多天沒有吃過東西,枯瘦無比,臉皮掛在骨頭上,腮幫上的面皮深陷,嘴巴皸裂,薑厭此時距離這些人很近,可以清晰地聞到這些人身上的屍臭味。

實在是太臭了。

薑厭屏住呼吸,深深吐了口氣,而後往遠處看去。

七八米遠的地方有個男人還沒死,他蓬頭垢面地側臥在地上,四肢如竹竿,眼球分外渾濁,他時不時虛握著拳頭舔下嘴皮,愈合的痂被他舔開,一絲血痕慢慢暈染開。

但還沒等血漬凝聚成血珠,他就迫不及待地把它舔進肚子裡。

舔完血,男人像是有了盼望,趕忙把嘴唇咬得更破了些,直到粉肉外翻,血液一滴跟著一滴往外淌,他終於停下撕咬動作,不斷吮吸著自己的嘴唇。

像是在喝什麼美味。

薑厭皺了皺眉,但並沒有說話,也沒什麼動作。

她知道她現在應該起身,先去查看那些人的死因,再去跟活人聊天,打探線索,但她現在很疲憊,頭暈的感覺雖然減輕了,可身體像是數天未進食,根本站不起來。

努力了幾次後,薑厭重新坐回地上,準備休息會兒再說其他。

想罷她用手撐著地面,艱難地把身子往樹底下挪了挪。

這個地方的太陽很毒。

陽光的強烈程度遠超尋常夏日,薑厭從沒感受過如此熱的天氣,又熱又燥,熱到不想動,不想說話,像是身體裡的水分都被蒸乾了。

薑厭閉目休息了幾分鐘後,不遠處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是瓶瓶。

但薑厭累得眼皮都不想抬。

瓶瓶此時穿著打滿補丁的破舊衣服,頭發亂糟糟的,小臉上滿是灰塵,她拄著根樹枝一瘸一拐地走到薑厭身邊,表情很是無語:

“彆睡了,什麼時候了還睡覺。”

“沒睡。”

薑厭掀起眼皮:“沒找到背包,很餓,休息會兒。”

“能不餓嗎,”瓶瓶用袖子擦了把臉,“我醒的時候旁邊有個活人,他狀態還不錯,我問他怎麼回事,他說大旱年,鬨饑荒了。”

“他們村子顆粒無收,活不下去了,這些人都是想去羚仁村的,那地方富貴,富老爺能娶七八房姨太太,全能養得起。”

“咱們應該也是這種情況,是流民。”

說到這兒,瓶瓶抿了下乾裂的嘴唇,有些無奈道:“我的背包也沒了,不過我看到它在哪了,在幾個男人手裡,他們當著我的面打架,然後分了裡面的水和糕點…你的應該也是被人偷走了。”

畢竟幾人昏睡太久了,現在這種情況,被流民偷竊很正常。

薑厭餓得厲害,她靠在沒有樹皮的樹乾上,問瓶瓶:“你怎麼沒用能力把背包弄回來,你就讓其他人把裡面的東西吃了?”

瓶瓶安靜一瞬。

片刻,她回道:“我看到他們想煮孩子吃,火都燒上了,但是搶完吃的,就把孩子從對方的鍋裡抱出來了。”

“我原本想把食物要回來,但是看到這兒就沒要,又想不讓他們煮孩子吃,但我剛才一路看見好幾個這種情況,我的靈力有限,不能每個都管…”

“所以我每個都沒管,”瓶瓶坐在了薑厭身邊,“我直接來找你們了。”

雖然易子而食很殘忍,但這些人都是NPC,沒有必要在他們身上浪費靈力。

暫時管好自己吧。

瓶瓶上下打量了遍薑厭,準備開口幫她恢複體力,但被薑厭阻止了。

“彆徹底恢複,能走路就行,”薑厭說,“這地方…還是彆表現得體力太好,顯得好像有很多吃食一樣,容易被盯上。”

瓶瓶也是這麼想的,她輕飄飄瞅了薑厭一眼,“要不你覺得我為啥還瘸著條腿?”

“為了好玩?”

薑厭笑起來。

“那就提前謝謝你了,我們的好朋友瓶瓶。”

瓶瓶小臉一黑,她隨意說了句話。

話音剛落,薑厭身上的不適感頓時減輕了大半,隻剩下胃部隱隱作痛,她與瓶瓶站起身,環視一圈,並沒有找到雙胞胎和虞人晚。

商量後,兩人順著流民前進的方向走去。

走了十幾分鐘,兩人遇到了虞人晚。

虞人晚的行李也沒了,她的鞋不見了,光著腳站在地上,被找到的時候正對著路中央發呆。

兩人順著虞人晚的視線看去,此時小路中央跪了個六七歲的小女孩,小女孩的頭上插了根草,她的父母站在女孩兩側,殷切地對著路過的流民打招呼。

瓶瓶現在已經自學到高中,自然也學過高中曆史。

她大致猜到了現在的時間線。

“上世紀初至中旬。”

她知道薑厭是妖,很可能不了解華國近百年的曆史,於是解釋道:“這是在賣女兒,流民根本沒錢,能買的都是混在流民裡的人販子,買下女孩給大戶人家做奴仆或者童養媳。”

但這對父母的惡毒程度明顯超乎瓶瓶的想象。

“我閨女八字好,八字好——”女孩的母親大聲吆喝起來,她的聲音像是被鑼割了嗓子,又刺耳又破碎,“可以配陰婚,活著配死了配都行,給少爺們配!”

聽到這話,路邊持觀望態度的人販子走了過去,恰巧羚仁村有戶人家的兒子剛去世,他父母正著急找人配陰婚,給價頗高,能保半年衣食無憂。

經過人販子的一番討價還價,小女孩被用一袋面餅和兩壺水賣了出去。

四十多歲滿口黃牙的人販子扯著小女孩瘦弱的手腕往羚仁村的方向走去,小女孩中途回了兩次頭,但她的爸爸媽媽一眼都沒有看她。

他們蹲在路邊瘋狂往嘴裡塞面餅,一邊塞一邊往嘴裡灌水。

人販子走後,周圍的流民如蝗蟲般撲了上去。

面餅很快被搶光,一壺水灑在地上,四五個人趴在地上摳著浸了水的泥土,不斷往肚子裡送。

虞人晚直直看著這些人,薑厭見她沒有動彈的意思,走過去叫住了她。

虞人晚回頭的時候還有些恍惚:“…薑薑。”

“這裡怎麼這麼苦啊。”

此時虞人晚的臉上也滿是塵土,她說自己的鞋被人當面脫走了,那人看她沒有力氣動,還想把她的衣服扒走,情急之下,虞人晚動用了能力,那人很快便被其他流民撞到地上,再沒力氣搶她的衣服。

薑厭歎了口氣。

人一沒力氣就不願意說話,她拍了拍虞人晚的肩膀,示意她一起去找雙胞胎。

三人在臨近羚仁村的地方找到了雙胞胎。

因為能量場的影響,雙胞胎並沒有在場中表現為白化病,頭發是黑色的,皮膚也是正常的黃色,沈笑笑此時正跟流民爭搶自己的背包,她背包裡東西太多,即便退化了,也在這個年代價格高昂。

說不準哪個就能派上用場。

但雙胞胎根本無法與一堆人對抗,情急之下,沈歡歡指尖金光閃爍,想要把這些流民都捆住。

結果就在這時,她的耳邊忽然傳來“叮”的一聲響。

催命符般的聲音。

響聲過後,時間驟然停止,所有流民貪婪的表情都凝固在臉上,死死護住背包的沈笑笑也僵住了動作。

實在太突然了,沈歡歡指尖的金光消失,她怔愣地看向四周。

兩步遠外有個男人對她高高舉起石塊,三步遠的地方有個女人對她跪地哭嚎,她的左腿被個孩子牢牢抱住,他張大了嘴,眼裡沒有絲毫屬於孩童的天真,隻想要咬住她的腿肉。

此時此刻他們都靜止了。

除了她自己。

無法求助。

沒有人可以幫自己。

沈歡歡忍不住哆嗦了下,她吞咽了口唾沫,把這些人從自己身前輕輕推開,然後努力舒展自己的手指,讓自己迅速冷靜下來。

十幾秒後,她抬頭看向眼前的幾行字。

【這是一個戰火紛飛的年代,各方勢力混戰割據,羚仁村作為兩方勢力的交界處,一直是一個特殊的地方,它是重要的交通樞紐,也是默認的和平地帶。

恰逢大旱,顆粒無收,你與你的父母決定前往羚仁村尋求庇護,但你的父母在搬遷途中被流民所傷,他們怕你與妹妹擔憂,掩飾住了傷勢,結果還是在兩天後死亡。

妹妹的布包丟失了,你將父母的小指骨和自己的布包保存在妹妹那裡,你們一路奔波,東躲西藏,終於臨近了羚仁村,就在此時,虎視眈眈的流民們對你們出手了。

面對如此情形,你決定——

1、與流民據理力爭,哭訴自己的遭遇,求他們不要搶你的布包。

2、仗著學過些許防身之術,和流民大打出手,讓他們無法靠近你三米內。

3、把布包裡的吃食往外扔,趁流民們搶奪時,帶著妹妹與父母的遺骸跑進羚仁村。】

沈歡歡第一時間就放棄了“選項1”。

這些流民面對食物是沒有絲毫理智的,不可能放棄搶奪布包。

而“選項2”...

這個選項看起來最不靠譜,她身上的疲憊感不作假,怎麼可能打得過五六個流民?

所以沈歡歡也放棄了這個選項。

最後,她看向了“選項3”。

顯而易見,這個選項是最沒有問題的,既利用了流民們的貪婪心理,又能保住她與妹妹的安全。

沈歡歡舒了口氣,抬起手就要選“3”,但看著還有三分多鐘的倒計時,她又緩緩把手放了下來。

她總覺得背後靈是發現她要捆住流民了,為了讓她不要這麼做,從而設計了此次答題。

反正還有時間,不如找些實質性的線索,也讓她對自己的選擇更放心些。

想罷,沈歡歡矮身從沈笑笑懷裡拽出了背包。

因為剛醒來就與流民發生爭鬥,所以她根本沒來得及看笑笑的背包裡有什麼,有什麼東西退化了,又有什麼東西是被背後靈添進去的。

沈歡歡一邊思索,一邊拉開了背包拉鏈。

然而就在她打開背包的瞬間,沈歡歡的瞳孔驟然緊縮。

足足過了幾個呼吸她才有了動作。

沈歡歡後怕地退了一步,抖了抖手裡的背包。

伴隨著她的動作,背包裡掉出了兩節小指骨,一張拳頭大的面餅,半壺水,還有三雙屬於不同人的斷手,一對斷腳,數不清的肮臟指甲。

以及一把鋒利的,沾了血的剔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