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奚訣雲 戲園(1 / 1)

沈歡歡沉默了幾秒。

看到羚仁村的背景介紹和三個選項時, 她還沒有特彆大的情緒反應,但看到這些殘肢指甲,看到明顯殺過人的剔骨刀後, 沈歡歡終於有了實感——

在這個能量場裡, 她似乎是有明確人設的。

一個並不柔弱的人設。

距離倒計結束還有不到兩分鐘,沈歡歡迅速蹲下身子, 觀察起那些殘肢。

三雙斷手的掌心位置都有明顯的切割痕跡, 肉最緊實的地方被一刀切下來,切面光滑,這說明“她”十分擅長使用剔骨刀,從手指的扭曲程度來看, 手掌的主人當時還沒死, 所以“她”是活生生把對方的手掌切下來的。

沈歡歡又感受下自己的身體情況。

雖然腿腳疲憊, 但胃裡有鮮明的飽腹感, 這代表她這一路並沒有餓到,或者說,她這兩天有充足的吃食。

至於吃了什麼——

答案很明顯。

她與妹妹一直在吃流民的肉。

沈歡歡撿起地上的剔骨刀, 她明明從沒摸過這種刀,但她的手指下意識一轉,鋒利的刀在她手中飛速旋轉起來, 因為轉得太流暢, 幾乎在光下產生了虛影。

沈歡歡這下徹底確定了。

這個刀是她的,不是笑笑所扮演的角色的。

距離倒計時結束還有二十秒, 沈歡歡深吸一口氣,再次看向選項板。

她有人設,會用剔骨刀,還學過防身之術, 最重要的是,這些流民幾天沒有進食,早已疲憊不堪,撲過來全仗著人多勢眾,她是有正面對抗的能力的。

想到這裡,沈歡歡沒有再糾結。

暗自打氣後,她一咬牙直接把指尖點在“選項2”上。

下一秒,周圍人開始動作。

沈歡歡緊張地握緊了刀,準備拚命,但還沒等她動作,她的身體就忽然被什麼人控製了一樣,言語與動作都不再屬於自己。

她看見自己彆過耳側的碎發,大力推開身前的小男孩,而後兩步衝向舉著石塊要砸自己的男人。

男人愣了下,但神色很快就變得狂喜,他抓緊了石塊準備一舉打穿女孩的頭顱。

但沈歡歡的表情比他還要瘋癲。

她斜拿著剔骨刀,一腳踹向男人的腿彎,趁著男人站不穩的瞬間,她手握剔骨刀砍在了男人的右手腕,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絞肉聲響起,男人發出殺豬般的哀嚎。

意欲上前的流民們止住了腳。

但沈歡歡並沒有停止動作,她靈活地操控著刀在男人的肉裡來回切割,不到五秒,男人的手腕便脫了骨,整隻右手沾著噴湧而出的血掉在地上。

鮮血噴濺在沈歡歡的臉上,她看見自己摸了把臉,鮮血順著她的下巴流進衣領,像是要人命的惡鬼。

她看向其他人:“這手誰要?”

流民們對視一眼,遲疑了幾秒,但都沒有動。

男人痛苦地倒在地上,抱著空蕩蕩的手腕來回翻滾,他的孩子跑過去,臉上帶著笑容。

“爸爸…渴…水…”

小男孩沾了點男人的血塗在自己嘴唇上,笑出了酒窩,很滿足的樣子。

沈歡歡覺得自己的心臟抽搐了一下,但她現在還沒有恢複身體的控製權。

她看見自己拎著刀往前走,每走一步,流民們的視線就低一寸。

直到沈歡歡一手拎著刀,一手拉著滿臉震驚的沈笑笑走進羚仁村。

她才終於恢複自由。

沈笑笑目睹了整個場面,進羚仁村後,她根本合不攏嘴,不停瞅著自己的親姐姐。

震驚裡還帶著些崇拜。

過了會兒,見沈歡歡面色蒼白,她開始給姐姐洗腦:“沒事兒,那個男人拿那麼尖的石頭要砸姐姐的頭,姐姐隻是正當防衛!”

“姐姐耍刀也太酷了吧,這是什麼時候點亮的新技能哇!”

“而且這裡…”沈笑笑搖了搖頭,“沒人管流民死活的。”

“我們死了沒人管,他們死了也沒人管,放寬心,不會有人來抓我們的!”

沈歡歡見沈笑笑越想越發散,趕忙就要解釋那根本就不是自己。

這時薑厭三人走了過來。

看到三人,沈歡歡輕舒了口氣,因為砍了人而緊張的情緒淡了些許。

“我們剛才看見了,”薑厭直言道,“你是被控製了吧?”

沈笑笑眨巴眨巴眼。

“…….”她摸了摸下巴,找補道:“我就說嘛,姐姐怎麼報班不帶我。”

沈歡歡被逗笑了,僵硬的手腕也放鬆下來。

她把剔骨刀裝進口袋裡,解釋起剛才發生的事情。

事情說起來很簡單,說完不過兩三分鐘。

沈歡歡說完話,大家都露出沉思的表情。

幾個呼吸後,薑厭先開了口:“我覺得你猜測得對,這次選擇題的出現一是明確你的人設,二是為了阻止你動用能力。”

沈歡歡詢問眾人:“你們來的時候都沒有用能力嗎?”

“虞人晚和瓶瓶用了,”薑厭說,“但她們剛才使用的情況不一樣。”

“即使她們用了能力,彆人也察覺不到自己被神秘力量影響了,隻要我和瓶瓶不說,就沒人知道我們的身體情況好轉了,隻要虞人晚不說,那個男人就不會知道他是因為虞人晚才摔倒的。”

“但你一旦把那些流民捆起來,他們不可能發現不了,很容易猜到你身上,到時這些流民也會進入羚仁村,你會神秘力量這件事會成為把柄,也會引出新的故事線。”

“背後靈並不需要你擁有這條線,所以它阻止了你動用能力。”

沈歡歡的捆靈能力自此被限製,不過被限製最大的還是瓶瓶。

作為擁有言出法隨的通靈師,瓶瓶具備隨意更改人設線和故事線的能力,但從現在看來,背後靈對她們各自的人設有明確定位,一旦她們有逾越舉動,背後靈就會用臨時出題的方式阻止她們的出格行為和動用能力,而後獲得她們身體的控製權。

“暫時不要挑戰背後靈的權威,”薑厭說,“目前來看,要想少做題就儘量按照自己的人設走,不要用能力。”

可現在除了沈歡歡,其餘人都對自己的人設毫不知情。

大家唯一的共同點就是“逃亡到羚仁村的流民”。

而既然是身無分文的流民,來到羚仁村的第一件事必然是找個庇護之所,找個可以收留她們的地方。

在找收留之地前,幾人合計了一下身上有的東西。

“我的背包沒了。”虞人晚說。

“我和薑厭的也沒了。”瓶瓶說。

沈笑笑說:“我和姐姐的也沒了,現在的背包是個冒牌貨,背後靈給的人設背包,全是惡心的指甲和斷掌斷腳。”

所以大家現在不僅沒錢,還沒食物,沒工具。

“符文和道具還有嗎?”薑厭問大家。

“全沒了,衣服換了,背包沒了,我哪裡裝這些東西呀。”沈笑笑哭喪著臉,手下意識攥緊了,往空中憤怒地揍了幾拳。

沈歡歡指了指自己的右眼:“我可以感受得到,我裡面的預知符還在。”

薑厭看向瓶瓶和虞人晚,兩人齊齊搖了下頭。

於是薑厭說到自己:“我這裡還有個時間符,其他的也沒了。”

“這兩張符應該是背後靈沒能力憑空搶走的,”

隻剩兩張符文,又沒有黃符和朱砂讓眾人現寫,大家的生命變得異常沒有保障,沈歡歡歎了口氣,她安慰起大家:“還有兩張呢,又不是一張都沒有。”

“而且背後靈明顯不想讓我們用能力,說不定一張符文都用不上呢。”

眾人既然進藏南殯儀館裡,早就對內部情況有了預估,現在雖然變得艱難,但也沒有超過眾人的認知,所以沒用多久就振作起來。

“找地方落腳吧。”薑厭說。

眾人剛才急著分享信息,還沒看羚仁村的情況,這下才凝眸環視起周圍。

羚仁村地勢略高,需要翻過兩座山才能走到,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流民死在路上,剛才經曆過那些人間慘事,如今再看羚仁村,就會發現它繁榮得不像話。

不是對比出的繁榮,而是頗盛的繁榮。

明明隻是隔了一扇石頭做的門,外面是成批死亡的流民,裡面是規整的房子,牆面粉刷得透白,還有穿著大褂的男人,穿著旗袍長裙的女人,坐在人力車上的孩子,幾十米遠外甚至還有一輛黑色的小汽車。

有錢人慢悠悠地走著,在亂世裡活出了盛世太平的模樣。

“這車的主人一定很富貴,”沈笑笑嘀咕了聲。

“很突出的那種富貴。”

村裡的流民並不多,環視一圈也就十幾個,薑厭想起石頭門外聚集的那片流民,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

其他人也發現了這點,沈歡歡找了個賣水果的阿姨問過去。

阿姨雖然有些不耐煩,但還是告知了她們原因。

“你們隻有半天的機會,如果找不到工作就會被巡邏的趕出去,村子就這麼大,怎麼可能養閒人,喏——”阿姨指了指不遠處,“有專人盯著你們呢,工作彆挑好賴,能找就趕緊找吧。”

見阿姨要趕人了,薑厭連忙又問了句:

“我從沒出過村子,不懂得多,我聽說北邊平原地帶更太平,都是大城鎮,這些人這麼有錢,怎麼來這麼小的村子住著?”

阿姨嗤了聲:“現在哪有太平的地方!”

“連富老爺的太太都能成妓.女,女娃在學校好好念著書也能被外國大兵當眾欺負,那女娃還是報紙上鼎鼎有名人物的玄孫女呢——算了,你們懂個啥!”

“羚仁村仗著個地角原因,兩邊不打,外國大兵也少來,你們要是能進來就是祖墳冒煙,我當初可是給何老爺送了全數家當,好幾個祖上老古董呢,要不也留不下來!”

“你們自求多福吧。”

對羚仁村的情況有了基本了解,大家都在頃刻間感到一股緊迫感,幾小時找不到工作就會被趕出去,這地方隻留最有用的人。

要麼足夠富貴,要麼能給富人提供價值。

眾人商議過後,開始從街角的商戶開始找,但無論是蜜餞鋪還是金銀首飾鋪,亦或是茶莊,酒店,裡面的夥計一看到是饑餓的流民就把幾人往外趕。

一條街二十幾家鋪子,眾人每個停留時間都不到三分鐘,一個多小時後,幾人從街尾的印刷店走出來,臉色都有些不好。

流民,瘦弱的女性,還有個小孩。

三重疊加後,根本不會有店鋪願意要幾人,哪怕瓶瓶主動說可以拋除她,都沒有店鋪鬆口。

饑荒年,數不清的流民進進出出,幾人根本沒有突出的能力。

或者說,幾人本來可以很突出,但因為人設原因,大家根本不知道自己該會什麼又不該會什麼,完全不敢用現代知識為自己提高籌碼。

從印刷店出來後,眾人來到了一個戲園前。

這是最後一個地方。

高檔的黑色轎車就停在這個戲園前,大概是因為這會兒沒有戲唱,戲園的大門緊閉,門外的人來來回回,時不時就有人往這個方向看去。

“今晚是不是有奚訣雲的戲?”有路人詢問道。

“可不是嗎,我都準備好了,多貴我都要來聽!”有個穿著灰色大褂的中年男人感慨地搖頭,“奚訣雲成班主後就很少上台了,聽一次少一次啊。”

“聽說王老爺想娶她做九姨太,也不知道…”

“禍從口出,禍從口出!”中年男人連忙止住了話題。

對面的男人趕忙捂住嘴,兩人快步離開了戲園外。

聽了全程的沈笑笑腦補出了一整套狗血劇情,本來還想笑,但想著幾人如今的處境,徹底笑不出來了。

“哪裡能要我們啊…”

她把腳邊的石子踢開,雙手合十不停碎碎念,“也不要錢,我們吃的少,能給個住的地方就行,多破的地方都能住呀。”

“誰收留我們我感激你一輩子,出去以後給你燒香,我還可以做任務攢積分幫你改下輩子命格,求求求求…”

說到這兒,沈笑笑忽然想到能量場解決後背後靈的下場,搓了搓臉,沒再繼續說。

從背後靈的角度出發,巴不得他們找不到工作才對。

眾人準備再回剛才的店鋪碰碰運氣,實在不行就隻能用命去試探人設了,這地方肯定有適合幾人打工的地方,就是不知道具體是哪家。

就在幾人準備離開時,戲園內忽然傳來隱隱約約的唱戲聲。

虞人晚出自戲曲世家,哪怕被族群除名了,但自小在長輩們的唱戲聲裡長大,對戲曲的鑒賞能力非常高,她本來也準備走,但聽到幾句唱詞後,忽然走不動道了。

“好厲害。”她輕聲說了句。

“特彆...特彆厲害。”

說完她下意識走上戲園外的台階,趴在拇指大的門縫裡往裡偷看,透過狹窄的門框,她看到了戲台上的人。

台上的伶人大約二十一二歲的模樣,孤身一人站在台上,她腳步輕盈,柔順的黑發高高盤起,戴著寶藍色的如意冠,穿著黃藍相間的魚鱗甲,白色的袖子甩起,手往前一指,再往回一扣,衣袖輪轉間,露出濃墨重彩的眉眼。

虞人晚屏住了呼吸。

她看過許多人唱戲,其中不乏大家,甚至她的家人就在國家級劇院唱過戲,但從沒人給過她這種感覺——

明明身形纖弱,卻隻要站在那裡,就給人一種金戈鐵馬的感覺來。

虞人晚不知道這是女人本身的氣質,還是她扮演的虞姬的氣質。

此時台上的伶人已經抽出鴛鴦劍,倒退數步,把劍橫在了脖頸間。

她唱出了《霸王彆姬》的著名唱詞:

“自從我隨大王東征西戰,受風霜與勞碌年複年年——”

也就是這刻,虞人晚忽然聽到耳邊“叮”的一聲響,唱詞停止,戲腔遠去。

因為沈歡歡說過這種情況,所以虞人晚反應得很快。

她迅速抬眼向半空中看去。

懸浮在空中的幾行黑字格外清晰——

【你的母親曾是戲園裡的學徒,在家最喜歡教你唱戲,你天賦不錯,但亂世戲子地位低,母親最後狠心離開戲園,做起了布藝生意。

天逢大旱,母親死於疾病,你跟隨村裡的長輩前往羚仁村,但中途失散,進村後你與同齡的幾名女生成為了好友,雖然交往時間短,但頗覺得意氣相投。

然而羚仁村的生活並不是你想象中的仙境,在被店鋪趕出來的第二十三次後,你們走到了村裡的戲園外,你偷偷趴在門外,遠遠看著台上的伶人,聽她唱到了你最喜歡的唱詞。

戲園是你們最後的機會,為了能留在這裡,此刻你會——

1、為戲台上的人鼓掌,並且大聲喝彩。

2、接上她的唱詞,向她彰顯你的能力。

3、默默趴在門外看,直至聽完整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