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天賦壓製 言出法隨(1 / 1)

報紙上的中年男人長了一張如果你有困難, 一定會第一時間選擇向他求助的憨厚老實的臉。

而虞人晚也的確是這麼做的。

因為今早虞人晚找不到廁所時,就是找他問的路。

直播間這會兒也看到了報紙上的尋人啟事, 評論區頓時飄過一連串的【???】

【怎麼回事???】

【等等等等我捋捋,所以說這個人早在四年前就死了,但他現在出現在了白山療養院?還成了病患?】

【他莫非也有雙胞胎兄弟?登山墜亡的是他的兄弟?】

【我覺得應該不是…】

薑厭也覺得不是這麼簡單。

她想起宋諍說過的話,摸出手機打開群聊,艾特了一下林鑫九。

「可以合作嗎?」

三分鐘後,林鑫九回了個問號。

薑厭:「關於這地方背後的靈體。」

這下林鑫九回複得快了不少:「說。」

果然隻有找靈體這件事能讓林鑫九提起興趣。

既然合作,薑厭也不在意對方的態度,她認真問到:「昨晚有沒有靈體回來過?」

這個地方既然每周日都會有“小白鼠”去死,那麼上周日必然死了人,因此昨晚就是那人死去的第七天,頭七回魂, 那人的靈體該回到這個生前最後待的地方轉一圈。

但昨晚薑厭和虞人晚一直呆在負一樓,雙胞胎全程跟著護士們,根本沒人有時間注意到頭七回魂這件事。

昨晚林鑫九是最悠閒的, 最重要的是,他有陰陽眼,他不用滴藥水就可以看到所有回魂的靈體。

許久, 薑厭等到了回複。

「或許沒有。」

林鑫九說:「我房間的窗戶可以看到大門, 沒有看到靈體回魂。」

群聊裡的沈歡歡意識到問題所在了:「可是這怎麼可能,難道是因為這是半能量場?半能量場可以阻攔靈體進入嗎?」

虞人晚遲疑道:「不能吧…頭七回魂屬於天道規則下的行為,能量場能不能阻斷這個規則我不清楚, 但半能量場應該沒這個能力…」

群聊陷入沉默。

見眾人不再說話,薑厭說出了自己的判斷:「有沒有種可能,上周日就沒有死人?」

「誒?」沈笑笑咋咋唬唬地冒了出來:「薑厭姐是說這個遊戲不是每周日都有嗎,還是上周日沒有選出小白鼠?」

薑厭:「都不是。」

「我的意思是, 這個地方的普通病患全是死人,既然已經死了,就談不上再死一次。」

*

在幾人參與比賽前,白山療養院原有病患25人,精神病患為4名小朋友,其餘皆為普通病患。

也就是說,這裡共有21名普通病患,而他們很可能全是死人。

這是薑厭從“已經死亡的人出現在白山療養院”和“白山療養院的病患死後無頭七回魂”這兩條線索推出來的信息,後期還需要驗證,但現在無妨先假設這件事成立。

既然假如這件事成立,那現在的問題自然而然就轉到了“為什麼背後靈體要弄出一個這樣的場”上面。

這個場的存在讓人難以理解。

沒有靈體會享受和一群死人玩遊戲,因為死人沒有思想,頂多是一個軀殼,他們全靠場內的靈體來操控——這和靈體自己與自己玩有什麼區彆?

完全沒有區彆。

所以幕後靈體為什麼要耗費這麼大勁,操控二十幾名死人的軀殼,跟醫務人員還有精神病患者玩這麼一場抓小白鼠的遊戲?

它在享受逗弄醫務人員與精神病患的樂趣嗎?

如果是這樣,那它操控的病患是不是有些過多了?它就算隻弄出幾個普通病患也足夠和大家玩這麼一出遊戲,操控二十幾個未免太多。

退一步來講,一個半能量場的靈體可以做到時時刻刻操控所有的普通病患嗎?

從薑厭目前掌握的信息來看,不可以。

它根本做不到。

還有一點最為詭異,如果這裡的普通病患都是死人,如果這裡的普通病患都是被某個靈體操控的,那這群死人是怎麼出現在療養院的,他們又是什麼時間出現的?

是今年一月份?和抓小白鼠遊戲出現的時間同步?

如果同步,那這些普通病患是突然憑空出來的嗎?

可是場內靈體隻能操控場內的東西,白山療養院不是封閉的,如果療養院一下子多出一堆人,遊客和鎮民不可能發現不了。

薑厭下意識摩挲起右手食指的關節。

是了,如果這裡的普通病患都是外界登記在冊的死人,真的不會被人發現嗎?

真的不會有鎮民恰好認識或者知道某個已經死去的“普通病患”嗎?

是幕後靈體沒在意這件事,還是它有信心可以遮蔽場外人的記憶?

可半能量場的靈體根本就做不到這一點,不說半能量場的背後靈體,能量場的背後靈體都談不上遮蔽場外人的記憶。

於是問題又回到了剛才。

這地方的背後靈體到底是什麼東西?

這地方真的是半能量場嗎?

薑厭回憶起這兩天的種種的信息,眉心慢慢緊鎖。

她忽然發現了一個很好笑的事實。

——從來沒人確切地告訴他們這裡是半能量場。

江語情說能量檢測儀沒有測出這裡有異常,但因為程虛妄暈倒在大門外,又因為程虛妄的能力非常獨特,所以她推測這裡是具有隱蔽功能的半能量場。

但這歸根到底隻是江語情的推測。

既然是推測,就有出錯的可能性。

所以白山療養院可能根本就不是半能量場。

想到這兒,薑厭低頭把自己的推斷發在了群裡,這下直播間直接懵了。

【???】

【啊?不是半能量場?】

【那還能是啥啊?小白鼠遊戲,被控製的醫務人員,這不是場是啥?】

群聊裡的大家也沒反應過來。

整整過了一分鐘,沈笑笑才有些語無倫次道:「啊,不是啊,啥,不是嗎,可我暈那天電梯裡了呀,我是暈了吧?」

沈歡歡也說道:「是啊,程虛妄曾暈在療養院大門外,笑笑也在第一晚暈在了電梯間,程虛妄我不確定,但笑笑應該就是被靈體的威壓震懾到了。」

薑厭:「她的確是被威壓震懾到了,但不一定是被鬼怪的威壓震懾到。」

妖族內部存在嚴格的等級區分,萬年以上的山海經時代的大妖,薑厭這類數千年的妖,銀斑黑鴿這種的近千年的小妖,還有剛有靈識的低等妖。

不同妖之間存在天塹般的威壓,就像當初薑厭見到妖管局的白澤肉身時指節都開始顫栗一樣,即使白澤已經死亡,即使它沒有刻意散發威壓,薑厭也感受到了強烈的等級壓製。

而無論是程虛妄還是沈笑笑,雖然她們一個是“靈感”過高,一個是對“靈體”敏感,但歸根到底,她們都是對“靈”,對“靈力”高度敏感。

而擁有靈力的不僅有鬼怪,還有通靈師。

所以可以讓她們恐懼,讓她們昏迷的,不僅有足以形成能量場的鬼怪,還有通靈天賦呈傾覆性壓製的通靈師。

可程虛妄在超管局排名第九,她的天賦在“靈感”榜上位列第一,能壓倒性強過她的通靈天賦會是什麼?

薑厭沉吟片刻,問沈笑笑:「你有沒有對哪個在籍通靈師感到不適過?」

「他擅長什麼?」

片刻,沈笑笑回道:「我每次遇到何觀主都會很不舒服,腦袋昏昏的…」

薑厭的表情變得有些尷尬。

雖然是明面上自己的師父,但她並不知道何清源有啥能力,於是她佯裝隨意道:「哦,那他的能力是什麼?」

這下不僅是她尷尬了,整個直播間都開始替她尷尬。

【雖然很不應該,但是笑死哈哈哈哈】

【頭都給我笑掉,薑厭你拜了個啥師哈哈哈哈哈】

【何觀主:還能怎麼辦,自己挑的徒弟(閉眼】

最後還是沈歡歡打破了沉默的聊天界面。

「預知。」

薑厭看到這個能力愣了一下,不過面容很快就恢複正常。

能強過預知的通靈天賦。

可以讓人“死而複生”,可以操控這裡的醫務人員,可以讓每句謊話都騙過她。

這個通靈天賦未免太強。

薑厭轉過頭看著在床上安靜沉眠的樂一。

小女孩瘦小的身板躺在床上幾乎看不到起伏,脆弱易折。

薑厭開始回憶來這裡以後的所有事情,發現一切都如此的巧。

她的病房恰好就是405,樂一恰好就是精神病,她們恰好就住進一間房搭上了關係,恰好就在她入住這裡的第一晚就開始了抓小白鼠遊戲,於是她被廣播內容推著走,和樂一合作,向她詢問消息,她來這裡獲得的大半信息來源都是樂一,而因為她認為樂一沒有騙她的欲望,所以她很是相信樂一的話。

如果她沒有發現了關於蔣安的矛盾點,她甚至會一直相信樂一的話。

所以為什麼會這麼巧呢?

薑厭閉眼思索起來,許久,她緩緩睜開雙眼。

她想起來了。

江語情曾說過,在幾人來白山療養院前,超管局曾派通靈師在這裡調查基本情況,確定了這裡的病患人數和醫療水平。

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樂一從那個時候就知道未來會有幾名通靈師來這裡,她製定好了一切,甚至讓薑厭幾人扮演精神病人很可能都是她安排的——她用她的能力“安排”了來這裡調查的通靈師,而後這名通靈師回去安排了薑厭等人的身份。

也就是說,幾人的身份是她安排的,幾人的病房是她安排的,甚至所謂的每周日都有的小白鼠遊戲都可能是她臨時安排的。

更可怕的是,她在那名通靈師那裡知曉了虞人晚等人的能力,甚至知道了幾人會把這裡當作半能量場,所以她讓查房的醫務人員不會因為虞人晚而倒黴,又讓自己面對虞人晚時會倒黴。

她一邊落實這裡是能量場,醫務人員全部不正常,一邊為自己洗脫嫌疑,落實自己是正常人。

什麼都是假的,什麼都可能是假的。

現在可以確定的,似乎隻有樂一幾人來自地下馬戲團,蔣河死亡,以及白山療養院在三個月內死了七名醫務人員,而在今早,又死了一名醫務人員。

完全可以預見的,知道樂一為什麼想殺這些醫務人員,就可以知道她為什麼要偽造出這個場。

但薑厭還是更好奇樂一的能力。

她很好奇樂一的謊言為什麼可以騙過她,如果一個人明知道自己在說謊,她怎麼可能不產生相應的欲望?

薑厭思來想去隻想到一個合適理由。

——除非樂一說出口的不是謊話。

——除非樂一所有的話,即便再虛假,說出口後都不是謊話。

她沒有騙人,她所有騙人的話都將成為真的,而且她深知這一點。

薑厭關上了手機。

她重新看了幾眼剛才的傳真,又打開相冊看了看地下馬戲團留下的那張模糊的合照。

最後她站起身,徑直走向樂一。

“可以睜眼了。”她說。

“你的能力類似於言出法隨,對麼?瓶瓶。”

*

病床上的樂一,或者說瓶瓶的睫毛顫了顫。

幾個呼吸後,她緩緩睜開眼睛。

月光下的女孩有雙仿佛淬了冰霜的眼睛,她抱著懷裡的枕頭坐起身,就像薑厭來的那晚一樣,她仰著頭打量著這位不速之客。

薑厭安靜地與她對視。

許久,女孩淡聲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薑厭彎起唇角:“詐你呢。”

瓶瓶的表情一怔。

薑厭:“隻是覺得如果你的能力是言出法隨,那你的臉就可以是所有人,你也可以是任何人。”

“不過也有一點,”薑厭的語氣一頓,“你的聽力實在太好了,無論是昨晚樂謠去負一樓,還是普通病患檢查解剖室,你都比我要早幾秒聽到聲音。”

說到這兒,薑厭晃了晃手機裡的照片,照片上是馬戲團的演出照片。

照片裡瓶瓶的目光空洞又茫然。

薑厭補充道:“而我剛才發現瓶瓶的眼睛似乎不僅僅是情緒上的空洞,而是完全沒有焦距,她看不見東西。”

“瓶瓶是盲人,而你的聽力太好。”

聽了薑厭的話,瓶瓶久久沒有說話,過了好一會兒,她笑了笑。

說不上是自嘲還是諷刺。

“我隻是想把自己演得厲害一點。”

薑厭:“事實上是挺厲害的。”

瓶瓶沒回這句話。

她問薑厭:“你還知道什麼?”

薑厭沉吟了幾秒:“比如你的能力是在樂一死後出現的。”

“不是你的脊髓移植給了樂一,而是她的脊髓移植給了你。”

【???】

【什麼玩意??】

【等等,我有些懵,怎麼回事?怎麼就是樂一的脊髓移植給瓶瓶了,不是瓶瓶的移植給樂一嗎?】

薑厭解釋道:“我剛才忽然意識到,以你的聽力,我就算是光著腳出門,你應該也會聽到,再加上那個傳真出現的時間過於巧,所以它應該是你故意讓我看到的,目的就是誤導我,讓我以為瓶瓶已經死了,讓我覺得這個能量場的背後靈體是瓶瓶。”

“但這種傳真,改幾句話很容易讀出語氣不連貫,最好的辦法就是改下名字順序,甚至說根本就不去改,事實上你根本就沒改,這封傳真就是孫新知在之前發到院長辦公室的,你沒有更改內容,你隻是利用了我先入為主的心理。”

當時傳真是這麼寫的——

“手術很順利,尤其是瓶瓶與樂一的,如果沒有我主刀這個手術根本不可能成功……你太貪心了,樂一的血正被你們充分利用,八百萬你們早該掙出來了。”

薑厭因為事先知道是樂一具有稀有血型,所以理所當然地把這句話理解成了“手術成功後,樂一具備了稀有血型,這種血正被充分利用”。

但孫新知根本就不是這個意思。

文字意蘊博大精深,“樂一的血正被你們充分利用”有兩種理解模式。

除了以上那種外,還有一種,即“手術成功後,來自樂一的血正被你們充分利用”。

這樣因果便完全顛倒。

樂一才是具備稀有血型的人,瓶瓶是脊髓接受方。

雖然不知道蔣河為什麼要把健康人的脊髓移植給身體虛弱的瓶瓶,明明稀有血型在樂一身上才能獲得最大利用率,但她就是這麼做了。

薑厭問瓶瓶:“為什麼?”

“蔣河為什麼要這麼做?”

瓶瓶低頭看著懷裡的枕頭,片刻,她彎起唇角。

她直視著薑厭:“不僅僅是我的身體不好。”

“白山療養院的冷凍庫下面有個地下實驗室,蔣河的確是把我們當作她的寶貝收藏品,但她更愛自己,她查出了肝癌,她需要最好的特效藥,她拿到了一批國外的新型藥,但還沒臨床試驗,她怕副作用,所以她在最健康的樂一身上試藥。”

瓶瓶說:“所以我比她要健康了。”

“樂一的血型很特殊,一般的儀器容易查錯,她的血型還是在試藥途中被測出來的,那時候她的身體已經撐不住了,蔣河雖然快死了,但她還想著掙錢,於是她開始給樂一找配型,最後找到了我身上。”

薑厭:“樂一死在脊髓移植手術後嗎?”

瓶瓶立刻搖頭:“她沒死。”

薑厭:“那她在哪,你又是誰?”

瓶瓶:“你不懂。”

薑厭:“你最好認真說話。”

“………”

瓶瓶顧左右而言他:“我做過一個夢。”

“隻要我每說一次是瓶瓶死了,平行世界裡就會有一個瓶瓶代替樂一去死。”

“我說的話都會成真,所以現在已經有很多個平行世界裡的瓶瓶死了,但樂一都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