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尚書說到民富則國富,國富者威服四海時,獲得了一片如雷掌聲。
沈知瀾低頭跟沈葵說,他舅舅講的還挺不錯麼,非常會鼓舞人心。
沈葵一邊點頭,一邊繼續縮著,可千萬彆被舅舅留意到啊。
可惜談尚書慧眼如炬,一眼就找到人群中的沈葵,尋了過來皺眉道,“怎麼沒去上課?也不帶個護衛?”
“護衛在旁邊。”沈葵悄悄指著護衛,出門在外他每次都帶好護衛的,隻是護衛穿的低調,稍微站遠了兩步,談尚書這才一時沒看清。
沈知瀾又補充,“這回是先生帶我們來看的,先生說這是國之大事,應該讓學生們長長見識。”
說著他回頭指了指不遠處站著的先生並其他的學生。
在宗學裡雖然也要學四書五經,但其餘的君子六藝,律法算術也要寫,很接近現代的素質教育,學生又沒有升學壓力,當然學的越多越好。
談尚書這才滿意了,對著沈葵嘉許兩句,這才放他離開。
沈葵整個人這才放鬆下來,一摸一腦門的汗,可見他有多擔心被舅舅訓斥。
“瀾哥兒你為什麼不怕啊?”
“大概因為他不是我舅舅?”沈知瀾故意這麼說,得到沈葵的怒目而視後連忙改口,“其實長輩恐懼症也不常見,挺正常的。”
哪個小孩見到家長,老師會不害怕呢?沈知瀾上輩子也怕啊,隻是這輩子終於完成超進化,不怕了。
談尚書走開後,不放心回頭望了幾眼,見外甥跟人談笑甚歡,微微歎口氣。
有穩穩的爵位繼承,像現在這樣懂事明理,不過分出挑,做個富貴閒人挺好的。
而自己的孩子不行,一旦等他這個二品大員的爹下去,後代又沒能支撐起來,頃刻倒塌,所以必須要下點狠心才行。
談尚書對心腹詢問,“大公子在鄉下推廣農書,做的這麼樣?”
心腹如實說道,“大公子剛到鄉下,就因為水土不服病倒了,請了大夫,現如今正在喝藥養著。”
從小養尊處優的大公子哪兒吃過這種苦頭?剛到鄉下,就因為住不習慣,連著好幾日沒睡好,緊接著又是水土不服上吐下瀉,整個人瘦了一圈,夫人看見心疼壞了,這才讓心腹美言幾句,爭取把大公子早點叫回來。
卻不曾想談尚書就是那狠心的爹,聽到這樣的消息也不為所動,隻吩咐另外從京城找大夫過去看病,還送了上好的藥材補品,偏偏不提讓人回來的事。
“玉不琢不成器啊,他吃了這頓苦頭,沒準能想通。”當日事情鬨的何其大,同僚間議論紛紛,每每談尚書一靠近就閉嘴不說話,多明顯。幸虧談尚書面上八風不動穩得住,也沒人敢當面提這事。
現在把談言誌送到鄉下,不僅是避風頭,還有磨礪他的意思,越淒慘越顯得他認清自己痛改前非,以後的前途才順利。
所以聽到談言誌生病,談尚書反而能穩得住。
現如今陛下一
改從前的寬和溫厚,有大改朝中製度之誌,他身處高位如果不肯改,就隻有下去讓賢的份兒,他並不戀棧權位,可家裡諸人怎麼辦?就咬牙撐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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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瀾跟沈葵說說笑笑,一時不慎踩到旁人的腳,聽到哎喲一聲,他連忙停下來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是我沒看路。”
對方溫聲回道,“沒關係,是今天人太多了。”
沈知瀾聽到對方的聲音,如同玉碎箏鳴溫潤悅耳,難免抬頭去看,見到是一位身穿青衣的青年儒生,面容俊朗,微笑著看過來。
然後鞋面上帶著一個大大的腳印。
沈知瀾面上一紅,雖不是故意的,但人家好端端走街上,街上帶個印子也著實失了體面,又是一陣道歉,想把人拉到一邊去清理清理。
對方卻阻止了,“一點小事,不妨礙的,如果小哥過意不去,不妨替我講講藏書樓到底發生了什麼,怎麼人流如織?”
他瞧著不斷有書生進出,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又是疲憊又是激動的微笑。
沈葵搶先發問,“你是外地人?”
“在下是這一屆的貢士,進京趕考而來。”
“原來是這樣。”沈葵恍然大悟說,“藏書樓內正組織活動,抄寫農書換藏書,紙墨朝廷提供,抄好的農書會發到地方給百姓們,讓他們能用上。”
書生微微一笑,“原來如此,竟然有這樣的活動,當真是有趣。”他微微頷首謝過二人,轉身去藏書樓的前樓詢問到底怎麼抄書。
沈知瀾目送這位離開,突然發話,“我感覺這位,肯定能考中科舉。”
“這麼肯定?”
沈知瀾深沉臉,“長這麼好看,要是沒考中,說明主考官瞎了!”
“噗!”沈葵爆笑出聲,原來是看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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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們議論的書生驗看過文牒後進了藏書樓,先被這巨大的空間震撼了。
藏書樓從前朝興建,延續到今朝,因為重視教育和知識的共同習性,曆經戰火而不衰,藏書還越來越多。據說五十年前統計過一次,已經有十萬餘冊,如今有多少藏書,還未可知。
喜歡看書的人瞧見這麼多書,猶如老鼠進米缸,滿心滿眼隻有自己沒看過的書,恨不得紮進去遊個幾圈。
書生自然不例外,腿都邁不動,隻想看完一冊又一冊。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清醒過來,去詢問具體的抄書換書規則,普通的書冊可以隨時,隻是不能帶走。而抄五本農書,可以換一本典藏區的珍本。
典藏區的書自然是好書,誰都想換的,書生瀏覽了目錄,艱難選了一本目前最想看的,侍從就拿出紙筆,讓他在旁邊長桌上抄寫。
書生研墨提筆,一行俊秀小楷出現在白紙上,書生的手很穩,抄的又快,不一會兒就抄一疊。
坐他旁邊的書生抄的手酸,停筆休息,這才察覺到旁邊多了一人,忍不住閒聊,“兄台也是來抄書的?”說完不禁懊惱,這不是廢話嗎?出
現在這裡,難道還能是閒的發慌嗎?
好在對方察覺到他的窘迫,微微一笑,“在下剛進京城,什麼都不懂,便來這裡抄抄書打發辰光,兄台見笑了。”
提到抄書,話題就多了起來,書生乙來抄書的日子更長,說話滔滔不絕,全是讚美。“我來了三個月,有這種好事,怎麼沒早點遇上哩!以前想找一本藏書可是費了老大勁,而且人家未必願意借。”
都知道家有萬卷書,如同萬兩金,人人都明白藏書的重要性,想要人家借閱一冊,必是三請四請,態度恭敬,按時歸還。饒是如此,彆人還未必樂意。就算他們自家看不懂,還可以留給子孫後代啊!借給彆人,彆人看完學會,豈不是給自家創造競爭對手麼?
所以借書難。
現如今他們可以直接來藏書樓換藏書,雖然耗費些許精力,卻是實打實能換到藏書看,不用瞧旁人臉色,也不用擔心臨時毀約。
書生不自覺點頭,這主意當真好。
“而且抄書人的名字還會一直流傳下去,想想我們身在北方,卻能幫到千裡之外南方的百姓,當真是功德無量啊。”書生乙意猶未儘的誇完,又在農書扉頁寫下自己的名字,“差點忘了,兄台姓甚名誰?”
那書生同樣在扉頁簽名,“在下,苗州古斯縣,陳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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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瀾今天碰見書生,又想起明年春天將要春闈,故而京城的書生逐漸變多。
現如今交通不便,從南至北,少不了要走上三四個月,書生們自然要早些出發,免得路上出意外,順便調整狀態,應對考試。
如果會試不中,有人更會選擇留在京城等待三年,以待考試。
還是挺難的。
提到交通問題,他不免想到沈齊邀請杜二舅上京城來,杜二舅回信了嗎?周朗也來嗎?
“來,當然來,我說等他先站穩腳跟,在給他尋摸個好差事。”沈齊道,“二弟跟我們又不一樣,不說進軍營,就是進兵馬司,進衙門之類的都行,先從底層乾起。”
這倒是,如果兵馬司要人,沈知瀾還可以去找路指揮打聽打聽,候個缺。
武官又不像文官,隻要會打,能吃苦,找個差事還是輕鬆地。
大概是這次沈齊畫的餅挺大,杜二舅來的很快,信件到後差不多半月,他人也到了。
沈知瀾剛回家,就瞧見巷子口站著兩個黑乎乎的人,到處打聽他家在哪兒。
鄰居看到兩人又高又壯,肌肉鼓起,紛紛繞道而行,他們也不氣餒,繼續找人打聽。
沈知瀾心頭生疑,故意靠近過去,卻沒想到那肌肉壯漢一把把他舉了起來,嗓音震天,“哈哈瀾哥兒都長這麼大了!舅舅還怪想你的!”
一個冷不丁被舉了,沈知瀾心臟都跳到喉嚨口,直到聽見熟悉的嗓音,這才安心下來,“二舅,你嚇死我了!怎麼來的這麼快啊?”
算算腳程,至少也要一個月吧?
杜二舅把人舉高高一個來回,這才放下來,“我心急嘛,聽說有好事等著我,我還坐得住?”快馬加鞭也要早點趕來,以防有什麼變故。
“表哥!”沈知瀾被放下之後,又去看周朗,一年多沒見,周朗個頭竄的飛快,沈知瀾發現表哥已經足足比他高了一個頭,衣裳穿在身上略有些緊,看上去一個能打他五個。
更可怕的是除了個頭,還有肌肉,壯實的!
沈知瀾一邊暗暗發酸,一邊把人往家中領,杜珍娘看到弟弟,又是一陣久彆重逢的歡喜,說什麼也要做幾個硬菜,慶祝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