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言誌很想質問, 你明白什麼了?
但這是大庭廣眾下,他自詡文雅公子,不至於跟他歲數連他一半都沒有的孩子計較,隻得按捺下怒氣, 勉強說, “還請指教。”
沈知瀾繞著小隔間走了一圈,已經明白大概的情況, 玩味一笑, “這樣, 能讓兩位姑娘重新再說一遍當時的情況麼?就讓這位高個姑娘先說。”
柳慧被他指著, 先望向談言誌,見談言誌點頭後,這才勉強說道:“我妹妹從外頭端了茶水進來,她在我背後, 我沒看清就撞上了茶盤, 所以茶水倒了下來。”
然後是矮個姑娘柳念的說法:“是的,的確是這樣。”
“她們雙方都這麼說,為什麼表侄還要一口咬定, 是這位矮個姑娘存心的呢?”沈知瀾是真的好奇, 難道談言誌就是開了天眼, 能夠窺視到旁人的心理?
談言誌額角一跳, 勉強說:“這種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他指著柳念直言不諱:“她頗有心機,每次總會“不小心”“無辜”的犯些小錯, 但每次都會傷害到慧娘, 或者讓慧娘難做,長此以往,我難免會抱著一些想法。”
被他指著的柳念, 倒退三步,眼圈無聲無息的紅了,淚凝於睫幾欲落下,猶如大雨中被淋濕的小貓,隻能蜷縮成一團。
見她如此作態,談言誌眼中的厭惡更深。
此時柳慧恰好開口求情,“夫君,阿念本來也不是故意的,再說我也沒受到傷害麼,回去擦一點藥膏,三五日就好了。”她把手往背後藏,息事寧人的態度很明顯。
可越是這樣,談言誌越是怒氣勃發,覺得柳念心機深沉,出手狠厲。
“誰不知道你這雙手擅彈古琴!傷了手,要是留下疤痕,一伸出來人人都看到了!你還怎麼參加下個月的文會!我每每顧及到你們的姐妹之情,對她輕輕放下,卻沒想到她會變本加厲,傷害你的手!”談言誌還要再說,被沈知瀾阻止了。
“好了好了,事情經過我聽明白了,我隻說我推測的。”沈知瀾才懶得去掰扯他們的是非恩怨,他隻要說明今日發生的事情就好。
他先對柳念伸出手,“姑娘,借你的茶盤一用。”
柳念遞了茶盤,卻根本沒指望她能洗雪陳冤,一直都是這樣,隻要姐姐會哭,哭的厲害,所有人都覺得是她的錯。
“姐,過來幫我個忙,坐在這個位置。”
沈知汝順勢坐在長凳上。
“我們姐弟兩跟兩位姑娘的身高不一樣,但是都有落差。”
沈知瀾端著空茶盤,人想要端著什麼地方,最舒適的發力方式就是舉到跟小臂齊平,大約在胸腹的位置。
沈知瀾走到姐姐的位置,茶盤差不多跟她肩膀持平。然後沈知汝站起來轉過身,茶盤的位置就正面對著她的腰腹。
“要想茶水能夠倒到手上,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姐姐正面對著我,既然都是正面對著,看的清楚,為什麼還會撞上茶水呢!”
沈知瀾放下茶盤,悠然長笑。
那就隻有一個可能,是對方故意撞上去的!如果是沒看清撞的,茶水隻會倒在肩膀上!
談言誌的目光落到柳慧身上,茶水是棕褐色,染了她的衣襟,正面腰帶上還掛著兩片茶葉,明晃晃昭示自己的存在感。
“你......”
柳慧惶恐不安,突然失聲痛哭,“真的是我沒看清,所以才不小心撞上的,夫君你相信我....”
談言誌心頭一軟,是啊,慧娘沒必要這麼做,誰願意沒事傷害自己呢?最後受苦受累的,都是自己啊。
他執起柳慧的手,正要安撫幾句,又被沈知瀾打斷了,“原來表侄斷案子,隻看誰會哭誰哭的慘,誰就是受害人,受教了。”
他拱拱手,對著柳念說:“誰也不可能真正感同身受,自己的路還要自己走,姑娘,有些事情你可以重新考慮。”
說罷,拉著姐姐調頭就走。
談言誌被他說的啞口無聲,又聽到周圍人議論“會哭的孩子就是有糖吃”,臉色一陣變幻,終於還是跟柳慧溫言說,先回家去。
柳慧聞言,抽泣聲逐漸變小,在談言誌的懷抱裡,一同登上歸家的馬車。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刻意,他們都忘了還留在茶樓的柳念。
柳念就這麼在原地站著,怔怔的落下淚來。
“我聽過一個故事,就是說讓姑娘流淚的人,是姑娘欠了他上輩子的灌溉之情,這輩子是來還淚的,哭吧,哭完了就好了。”
側面遞出一張手帕,塞到柳念手上,柳念接過擦拭淚水,沒一會兒就沾濕了手帕。
“多謝姑娘,還沒請教.....”
“萍水相逢,我們就是說明真相而已。”沈知汝俏皮一笑,揮手走掉了。
沈知瀾還在門口等姐姐,看見人出來後才安心。
“希望這位姑娘還完了眼淚,能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麼。”
沈知瀾吐槽著:“還什麼眼淚,依我看,現在哭的淚,都是以前腦子進的水,等水哭乾了,腦子就好使了。”
對方擺明就不是什麼良配,跟他拉拉扯扯乾什麼呢?換個疼惜自己的,不比這種強百倍?
“這又是什麼新鮮說法?”沈知汝好奇,沈知瀾打著哈哈把這一茬糊弄過去。
他們回家後,沈知瀾檢查係統裡的消息,才發現他的八卦值又增加了200,追尋根源,才發現竟然是有新的話本被他觸碰了!
沈知瀾看完這個名叫“交錯姻緣”的話本後,已經無力吐槽,唉,人類長嘴除了用來吃飯,還可以用來說話!明明是自己救了人,卻偏要等著對方發現,才肯說出事情的真相!氣!
府上有那麼多的人證物證,一被冤枉就心灰意冷,嘴上隻有一句“我沒有做過”,氣!
已經成了一對怨偶,還不肯及時止損合離,氣!
沈知瀾難得看見一本話本這麼生氣,覺得到處都是槽點,想起今天見過的那個姑娘,勉強壓下幾分,把怒氣衝著談言誌去了。
哼,這種不辨是非的綿軟性子,還號稱什麼才華無雙貴公子,堂而皇之的訓斥彆人,簡直搞笑。
沈知瀾氣鼓鼓。
如果還有機會,定要好生反駁回去才行。
*
沈知瀾知道新話本的主角後,就刻意留心看看後續會怎麼發展。
唔,後面還有許多虐身虐心的情節,什麼淋雨啦,什麼跪上幾天幾夜,什麼落水,什麼被陷害等等,讓沈知瀾看的一個腦袋兩個大,直呼人類品種多樣性。
反派到底是怎麼想出這麼多折磨人主意的?值得深思。
哈!不過,沈知瀾看到一個唯一令人高興的情節,便是科舉舞弊案。
談言誌蒙恩蔭進了國子監,但是遇上會試仍然需要去參加,爭奪名次。結果有人竟然使出通天的手段作弊,會試的第三名是個連《禮記》都背不通順的半文盲,在謝師宴上當場暴露。
所有有嫌疑的學子都被押送進大牢,談言誌作為第六名也很難例外。
在獄中即使有父親疏通關節,談言誌還是吃了不少苦,這時候唯有柳念願意踏足這種地方,日日來給他送消息和衣食。
談言誌也感動於柳念的探望,疑心柳慧的真情,然後又雙叒被柳慧的苦肉計騙了過去。
沈知瀾:麻了。
談言誌他是金魚記憶嗎?!隻有七秒!
他沒有繼續看下去,免得把自己氣暈了,反正跟談言誌也不會有更多的交集,等著看他追妻火葬場就行。
而一天翻開天書看八百遍,終於等到信息更新的皇帝。
麻了.jpg
怎麼!有人!敢在!朕的眼皮底下!舞弊!
不知道科舉是朝廷取士的途徑麼!
不知道科舉的公平公正和嚴肅性麼!
關鍵是,他真不知道到底是誰策劃了這場舞弊啊!
皇帝,同樣氣鼓鼓。
春闈就在二月,眼看著也隻有一兩月,他是順其自然啊,還是臨時更改考題?
皇帝沒有得到更多信息,隻能按兵不動,暫時決定不更改考題,免得出現預知不了的情況。
但是,敢作弊的都給他等著!
然後沈知瀾發現,柳念姑娘居然從談府搬出來了,住到了一座彆院裡。
咦,這可是話本裡沒有的操作,而且柳念不光住,還暫時沒有回去的打算。
這是好事呐!這樣就不會有什麼遇見山匪,隻有姐姐逃出升天,柳念淚撒當場的劇情了。
等等!他仔細讀了三遍柳念遇險的劇情,總覺得那裡怪怪的。
柳府也不是一般人家,談府更不是,他們要護送夫人出行,怎麼可能不帶足護衛?還得是精英護衛,偏偏這樣的護衛打不過十幾個山匪,還被山匪砍斷了手裡的兵器。
有貓膩,絕對有貓膩!
他已經從蛛絲馬跡中猜到一些情況,就總覺得脖子涼颼颼。
那山匪就在京城之外的一百多裡唉!雖然目前規模很小人數很少,但萬一哪天就出行時就撞上了呢?就算他們沒能撞上,京城附近的百姓也不安全呐。
舉報,得把他們都舉報咯!讓朝廷來處理這事,掃清匪寇。
於是兵部衙門口,被獻上一份署名為山客的信件,言說京城外某某山頭,有一群為禍鄉裡的山匪。
百姓們偶爾也會這樣上交信件,但是兵部的人一摸這種信紙,當場驚為天人。
雪白,細膩,柔和,而且上面的墨居然一點都沒有滲透!是端正工整和大氣為一體的字體,兵部不敢擅專,立刻呈交給尚書,尚書覺得這事有蹊蹺,馬上轉交到皇帝的案頭。
皇帝看著這紙張,立刻想到一個天書提到後世非常有名的人物,無冕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