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全力運轉之下, 很快就造出第一批合適的蜂窩煤,免費發給受災的百姓使用。
起初大夥都不會用這東西,面面相覷, 經過工匠演示才知道這東西到底該怎麼使用,逐漸發現了它的妙處。首先就是省炭,如果計算好,一日大約隻需要用四塊到五塊的蜂窩煤,比柴火省至少一半。第二就是火不熄滅,隻要揭開瓦罐做的封氣口,空氣流通,過一會兒就能點著。以前家中都是在灶台裡埋上一點炭灰,等要用時再撥開用稻草引燃。但一個不慎炭灰會熄滅, 就要去鄰居家借火。
換成這個, 蓋上一整夜也不會熄滅,引火也更方便。
見識到此物妙用後,百姓們一片讚歎, 大大挽回了之前救災米糧發黴的醜聞。
皇上心頭鬆氣, 隻要民心安定, 不出亂子,這場雪災的後患也會隨著時間逐漸平息。
還有,該死的戶部侍郎!救災物資是定了製度, 每五年檢查一次, 更換掉陳貨, 再填補上新貨,眼看著要救災,對方居然敢這麼直喇喇的用發黴米糧去救災!真是沒把他放進眼裡,也沒把朝廷政務放進眼裡。
怪不得後面八王之亂時, 來一個人兵臨城下,城門司就開頭投降,見微知著,可見這下官員骨子裡就爛掉了!皇帝直接放了一個地圖炮。
隻是不知道到底是他一個人的鍋,還是一群人的鍋。想要查到證據,也不容易,皇帝微微眯著眼睛。
在困境時不由得會想起天書的妙用,如果天書能提供一鱗半爪的信息,他也好順藤摸瓜,試著捋一捋這一團亂麻。
唉!
他第一百零一遍的歎息,又重新打開天書,上面能顯現的文字已經被他閱讀了千百遍,默然於胸,一字不漏。
咦,這類目之下,怎麼突然多了一個分類?逸聞?是民間傳說的意思麼?
皇帝心跳微微加快,連忙打開了逸聞這一欄,然後就被撲面而來的信息量糊了一臉。
“XX少女時,曾經虔誠的愛過一個人,那個人如同天上星一般閃耀,是文章華彩的貴公子,京城少年中的翹楚。
......
她倦了,不愛了,隨他去吧。她要合離,離開這個人。
卻不想這個人,發瘋一樣穿戴著全套官服,在她小院門口跪了三天三夜,祈求她的原諒。”
皇帝緩緩的扣出一個問號。
等等,這是什麼玩意兒?穿戴著什麼?什麼全套?他眼睛是不是花了?他不可置信的揉了揉眼睛,發現那幾個字還是沒變,他也沒有一瞬間變成文盲後,當場大怒。
汰!無知小兒,你彆讓朕發現你的名字!不然朕非要你知道,花兒為什麼這樣紅!
皇帝怒氣爆發,陷入新一輪的摔碗砸碟中,等博古架上的碗碟砸了個乾淨,才有內侍小心的進來收拾殘局,又悄無聲息的退下。
“等等,以後把這架子上的物件,都換成三文錢一個的粗瓷。”皇帝揉著眉頭,嘟囔著“省錢”“不是朕扣”“物有所值”等等詞語,空氣裡充滿著靜默的氣氛。
等內侍走了,皇帝捏著鼻子想,就算這逸聞如此氣人,也難免從角落裡泄露幾分未來的信息,他要看,必須看,從裡面找到自己需要的信息。
誰讓隻有天書能夠提供這些信息呢,忍!
*
沈知瀾最近過的不怎麼快活,到處都是愁眉苦臉的百姓,即使自家沒有受災,這心情也好不了。
物價更是漲的飛快,翻了一倍有餘,不論什麼玩意都在漲價。
這也是趕上時機了,京城很多物資都是靠水運送到的,時近冬季,有些河道結冰運輸不暢,難免會延誤時辰,又加上先前遭災的百姓恐慌,明明家中還有食物,卻仍然一個勁的搶,漲價也搶,造成物價居高不下。
雖到了春天肯定會回落,但離來春還有兩三月,日子也要過呐。
衙門已經對臨時漲價的店鋪進行了處罰,允許漲價,但不能漲的太過頭,那些店鋪便表面說是沒貨,其實放在庫房,要熟人帶,肯售賣。買幾斤米糧,硬是搞出了黑市交易的架勢。
沈知瀾家中不缺食物,但看著人心惶惶,也是難捱。
這天,沈岩府上派人過來,請沈知瀾過府一敘,沈知瀾猜到是要說蜂窩煤的事,欣然赴約。
果不其然,沈岩一見面就是大讚蜂窩煤的實用和便利,彩虹屁吹的沈知瀾都不好意思了,他道:“都是前人的智慧和功勞,我不過把它們整理出來,再加以整合罷了。”
“就算是這樣,也足夠厲害了,我家的孩子看過這麼多古書,也沒尋到這樣的巧宗。”沈岩對著他真是越看越愛,覺得是個難得的機靈孩子。
他們一番客氣,最後沈岩才說:“敬獻有功,皇上肯定有所賞賜,你且安心等等就是。”
沈知瀾對賞賜不在意,隻是行禮謝過,又閒聊起來。
沈岩一邊閒聊,思路已經跑偏到彆的地界,聽說市面上米糧漲價的厲害,而他的庫房裡還堆著許多的米面,都是往年的貨,本來也該在來年春天出清的。
這麼好的機會,要不要獻出去呢?
不,不行,光他一個人獻東西太顯眼了,彆的宗室知道後,會恨死他的,覺得他非要出頭顯擺。
他一面想著一面跟沈知瀾聊天,就順著嘴邊溜了出來,讓沈知瀾也聽見了,他微微一笑,“這有何難?叔父且聽我隨意聊聊,府上可以臨時布置一個米糧鋪子,安排夥計按照之前沒漲的價格售賣米糧,百姓必定蜂擁而至。”
“這,撐不了幾天就該賣空了。”沈岩疑惑,這算什麼好辦法?
“還有配置的措施,叫做,按照戶籍限購。”沈知瀾祭出終極殺招。
沒錯,限購,每一戶想要買到米糧的人家,一天隻能買二斤米,堪堪才夠一家三口人吃用,如果人口多了,還吃不飽,隻能煮粥。
但是這個做法有兩個好處,限購之後,米糧才能長久售賣,不至於一下子就賣空了。第二個好處就是,這麼少的供貨量,對於無力填飽肚子的百姓是救命稻草,對於投機倒把的人是食之無味的雞肋,誰能為了那幾文錢的賺頭,排那麼久隊呢?
如此一來,一舉兩得,還省了篩選的時間。
“妙啊!”沈岩被說的豁然開朗,“限購限購,真是絕妙的計策!”
他明面上是在售賣自家吃不完的米糧,不用得罪其餘的宗室,實際上在賑災,這麼低的價格售賣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同樣一舉兩得。
這孩子是真有兩把刷子!沈岩不由得感歎。
他謝過沈知瀾的出謀劃策,匆匆去布置店鋪。
沈知瀾聳肩,真是,前腳才剛忙完蜂窩煤,後腳又有彆的事情,真是大忙人。
*
沈岩不光自己乾,還悄悄聯合了好幾家彆的親戚一起乾,他們的限購店鋪出現後,的確讓物價更穩定,隻要店鋪開著,就不用擔心餓肚子,怎麼樣都能買到二斤米糧,足夠一家人吃了。
隨著戶部重建的展開,人心慢慢穩定了,雖然遭遇了災難,生活還要繼續,希望也會逐漸升起。
局勢稍穩,皇上便以雷霆之資,將戶部侍郎下了大牢,還牽連了一大批人,一時之間,空蕩蕩的天牢裡塞滿了人,全是等待審問的嫌疑人。
韓相出面求情,說戶部侍郎儘管賑災不力,但他剛剛上任四年,物資出錯,未必是他的問題,不如將功補過,貶職處理。
皇帝長長歎氣,“若是為了賑災,朕也不至於發這麼大的火,這是為了旁的。”他將一張口供拿給韓相,“韓愛卿且慢慢看。”
韓相不解其意的接過口供,越看越是冷汗涔涔。
戶部負責發放百官的俸祿,管著錢袋子,是名副其實的財神爺。偶爾遇上銀錢緊缺時,就會用實物填補上,這也是慣常行事。
但是,戶部侍郎把這個慣例玩出了花。
他將各種貴重實物折算成較高的價格,給低位官員發俸祿,小官小吏們拿到食物後,除了米面糧油這種實用的,其餘都需要兌換成銀錢,他再安排幾個負責收購的小販,咬死了價格不鬆口,又壟斷了市面上所有收購渠道,讓小官吏們不得不去他安排的販子那裡,然後接受壓價。
等收攏了一批貴重實物後,他再從販子手裡拿過來,繼續充當俸祿發放,跟販子們平分其中的利潤。以胡椒為例,折算二十兩的俸祿,香料販子收卻隻肯給十六兩甚至更低,侍郎記在賬上的價格卻還是二十兩,一來一回,淨賺四兩。
“該殺,果真該殺!這樣的貪官,殺他都是便宜的!”看明白事情的始末後,韓相也怒了。
他竟不知道這中間,有這樣的彎彎繞,差點被糊弄了。
“也不怪韓愛卿,朕起初也沒看出其中的蹊蹺,這圈套設計的巧妙,如果不是城中突然開始流行吃羊肉湯面,胡椒漲價,朕也不會看出其中端倪。”皇上笑了笑,“還真是該感謝那個帶起羊肉湯面風潮的人呐!”
“這也算是天降巧合,上天也不忍心蒙蔽您。”韓相輕輕恭維了兩句,卻沒發現皇帝眼中隱隱的笑意。
天意?是天意也是福運!什麼叫做天命所歸,他隱隱感知到,到底是何意義。
此案被稱為,胡椒案。一顆小小的胡椒,掀翻了一個大大的陰謀,還連帶著讓牽扯其中的人,全部獲罪,或流放或貶職,都獲得了他們應有的報應。
而事情的掀起人,雖然在大街上聽到了此事,卻絲毫沒想到跟自己有乾係。
他在茶樓裡聽說了戶部侍郎被貶職流放的事情,不由得暗暗唏噓。
聽旁邊八卦的人說,戶部侍郎也曾經是苦出身,從貧困之地一路苦讀熬上來的,能混到侍郎的位置,極其不易,如果愛惜羽毛,日後封侯拜相青史留名也未可知,現在就為了貪汙之罪,幾十年的辛勞化為烏有。
悲哉悲哉!
沈知瀾正在感歎不已時,突然聽到隔壁桌的吵鬨聲。
一個耳熟的男音斥責著:“柳念,你過分了!你怎麼能拿這麼燙的茶水,澆到慧娘身上!你皮粗肉厚,便覺得所有人都跟你一樣麼!”
沈知瀾倏爾把頭轉過來,乖乖,這語氣真是太熟悉了,一聽感覺身上就是一抖。
他目光四移,尋找吵鬨的源頭,幾棵植物把視線微微隔開,但也還能看到一點。
沈知瀾就看到一個男性的身影,旁邊站著兩個俏麗溫婉的姑娘。
沈知汝跟她一起出來的,正努力跟弟弟分享八卦,“剛才那位公子正跟旁人寒暄,沒留神這邊,個子高一點的姑娘坐在隔間裡,個子矮一點的姑娘拿著茶水返回,然後我就聽到叮當一聲茶杯摔了,那位公子連忙衝進去,斥責矮個的姑娘。”
“就算是茶水不小心打翻,也未必是矮個姑娘的錯啊,這公子罵的好難聽。”什麼皮粗肉厚,能夠跟著這位公子單獨出門,要麼是很近的親戚,要麼是妻妾,說話也忒難聽了點。
沈知汝喃喃道,女孩兒臉皮薄,她聽著這樣的罵聲都來氣。
“再聽聽,到底是怎麼回事。”沈知瀾豎起耳朵,同時回憶,到底是在哪兒見過這位公子。
那邊爭吵還在繼續,不,這是單方面的指責,公子繼續輸出了一大段話,最後矮個姑娘才怯怯的說,“夫君你誤會了,姐姐說茶水太淡了,想要加熱水,又說不放心店裡的小二,讓我親自去加,我這才端著茶盤過去,到隔間時姐姐突然站了起來,這才打翻了茶盤。”
一個更溫柔的聲音輕言細語,“是啊,你誤會了夫君,我不妨事的,隻是受了一點驚嚇。”
“誤會,即使真的是誤會,看看你的手掌,都燙成什麼樣子了?”公子拿起高個姑娘的手掌,上面通紅一片,“不管是誤會還是有心,都該處罰她!身為妾室不敬主母,罪加一等!”
又是姐妹又是妻妾的,關係網直接把沈知瀾繞暈,他想了一圈才明白過來,應該是妻妾,也有關係親近的妻妾互稱姐妹的,不對,這兩關係應該不好?
思考間,沈知瀾已經看清了爭議的中心是誰,也想起他是誰。好家夥,他直呼好家夥。
這不是他親愛的表侄麼?那日在沈葵府上,痛斥他是蛀蟲是敗類的談大公子!
撞上了就是緣分,擇日不如撞日,沈知瀾直接走了過來招呼道:“呀,這不是表侄麼?相請不如偶遇,今日竟然在這裡碰見了!幸會幸會!”
談言誌目光掃射過來,目露不悅,“你是誰?”
“表侄真是記性不好,前些日子我們不是剛在葵哥兒的府上見過麼?當時我正好送了一盆三彩菊花,給葵哥兒賞玩。”沈知瀾一點都不生氣,反而笑吟吟的,一口一個表侄的叫著。
說到三彩菊花,柳慧和柳念的目光都轉了過來,那等稀罕物,她們可是記得清楚,尤其是柳念,姐姐拿著三彩菊花,炫耀了好一陣,直到菊花凋謝才肯罷休。
“原來是你。”談言誌終於想了起來。
沈知瀾點頭,再次強調,“葵哥兒叫我一聲小叔,這是我姐姐,從葵哥兒那兒論起關係來,不就是表侄麼?咱們正好親近親近。”
談言誌臉皮隱隱抽動,自然是不願意喊出口的,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能扯到他身上麼?
沈知瀾心知他不樂意喊,更是叫的親熱,“表侄啊,我聽了你們爭論,明白了前因後果,特意過來替你們斷官司的,免得表侄不明真相,冤枉了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