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1 / 1)

羅芳裘終於挑起了眉梢,看柳青青的目光複雜了很多。

她打量她片刻,眸光中閃過一絲興趣:“是嗎?都是你自己找來的書嗎?”

“是。”柳青青蹙眉。

羅芳裘笑了笑:“不錯。”她輕歎一口氣:“隻可惜你年紀太輕,哪怕知曉原理,經驗卻不足,恐怕還解不了這蠱毒。柳尋芹人呢?我特地是來等她的。”

柳青青看著眼前的女人,她的眼裡依舊空無一物,沒有把自己放在眼中。興許以前還會疾言厲色,現在索性是裝都不裝了,在柳尋芹面前,隻剩下無所謂的溫和與敷衍。自己前些陣子一再阻撓她的好事,本以為此次見面會被責罵羞辱,種種言語她心中皆已經做好了準備——

可唯獨不曾想到,是漠視。

是“從不曾看見”。

年紀輕是她的錯嗎?一股無名之火在心中悶燒著,冒著咕嚕嚕的泡。柳青青心中升起一個莫名的念頭,又伴隨著一種少年意氣的豪情,不合時宜地妄想著,假如自己再早生一些……假如、假如再多六百年的閱曆呢?

她也許不能超過如今的醫仙,但也未必屈居了多少!

憑什麼?

她聽見自己的嘴唇動了動,說:“羅芳裘,不用醫仙動手,我可以解開這蠱。”

待回過神,她發覺自己已經走上前去,手掌都搭在了越長歌的背上。仿佛觸摸到了一塊火炭似的,柳青青遲疑地一縮手,心中彭彭跳了兩下:不好,剛才實在是衝動了,這連藥草都沒有配齊,我能靠什麼解蠱?

“好。既然你有誌於此。”羅芳裘在一旁淡淡道:“我今日且看看,你能攪出什麼名堂來。”

柳青青強裝鎮定,沒有動彈。

越長歌翩然回首,衝她微微笑了笑:“加油~本座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放過你哦。”仿佛渾然沒有把死生之事掛在心上。

看著她那不著調的模樣,柳青青勉強勸著自己輕鬆一些。人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成熟呢?可能就是像她家師尊那樣遇上什麼事都該吃吃該喝喝,有一種遊刃有餘的鬆弛感……這點柳青青就沒修煉到家過。

“不會就喊她過來,愣著做甚?”羅芳裘在一旁不耐道。

勇於承認自己不會,是一種不錯的品質。腦中混亂之時,莫名灌入柳醫仙的話。柳青青的手指在發顫,似乎是在猶豫著,該回去還是該繼續。尤其是羅芳裘還在一旁催促著,讓她有這麼一瞬想著——算了吧。她的手指當真蜷縮了一下,但是腦海中又不知不覺想到了那一句:有結便有解。

下一刻湧上來的是強烈的不甘。

她能感覺到自己離那個答案隻差一步。如果差得太遠,則根本不會有這種澎湃的感情……她已經為此幾日不休不眠了。就差臨門一腳,到底是哪裡想不通?草藥她從種類和分量上都仔細比對過了,每一味藥都用得恰如其分,隻是……隻是如果用得太淺治不了這蠱毒,用得太多越長歌會率先被毒死——畢竟克這毒蠱的也是一等一的致命

毒草。

毒蠱與克物相伴相生。不太可能拿彆的來替代。

可惡,怎麼治都會死……

這是一個死結,何來這樣的解法?

柳青青額邊冷汗頓生。

醫仙說也不必用針……她明明知道,卻什麼都不告訴自己。之前也否決了草藥,那麼還能用什麼?

靈台正混亂一片,因為雜亂無章地將所學的知識都倒了出來。在裡面徒勞地翻找著,咀嚼著,而正當她六神無主之時,一道空靈的聲音從整個識海中響起。

“你要學會冷靜,無論何時。”

“排除了一切,也許剩下的就是可行的。”

那聲音沉穩平靜,又帶著少女的清脆,一聽就是柳長老。

柳尋芹微微垂下眼睫,耳旁逐漸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音。什麼風聲鳥聲,越長歌和羅芳裘說話的聲音,甚至柳尋芹的聲音,她都聽得不那麼分明了。

正如這陰陽一般,總是相伴相隨,二者同歸於一體……她又想起醫仙臨行前的話,眼前仿佛出現了太極八卦的圖像,正在她眼前快速地旋轉著。

白黑兩立,互為相對,像是兩種對抗的陣營,又在不斷地進行轉化。最終它們碰撞混合在一起,仿佛成了一片灰色,與背景一樣暗淡下來,重新歸於虛無。

柳青青猛地睜眼,似乎意識到了什麼。

她對羅芳裘道:“可以用鈴鐺嗎。”

沉默片刻。

一個銀白色的物什隨意地拋了過去。羅芳裘:“看在你修為淺薄的份上。”

柳青青一把接住,將靈力灌入其中,嘗試著搖動起來,仔細觀察著越長歌的神色。

她這樣小心翼翼地探索約莫又花了兩個時辰,實在慢得很,但期間羅芳裘卻再也沒有催促過。

直到終於勉強試探出了蠱蟲的控製方法,柳青青閉上雙眼,催動鈴鐺,讓它們聆音分成兩邊,如同陰陽兩極。

久為法器壓製的蠱蟲,已經很久隻能眼饞而不能體會到新鮮血肉的美味了,想必……餓壞了?

古書上可說過也是會同類相食,畢竟蠱也大多是在凶殘的搏殺中養出來的。

柳青青將眉梢放平,宛如開始排兵布陣一般,將它們一分為二,直到兩股力量相對,她才輕輕催動法器,在越長歌體內一個小小的角落,開啟了一場短兵相接的自相殘殺。

越長歌的臉色驟然蒼白起來,她眉梢微蹙,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但很快這種心底發毛的異樣感隨即散去,隨著柳青青手上一陣又一陣小聲地搖鈴,嘴裡還默念著什麼,她卻再未感覺到疼痛。

“……”

鈴鐺最後倏地一聲,帶著脆響墜落在地上。

滾了滾,最後撞到了羅芳裘的腳邊。

柳青青停手之時已是滿頭冷汗,畢竟這種控製是一個精細活,萬一失控那麼中蠱人可就死路一條了。倘若她不是剛才那樣專心到了兩耳不聞窗外事,放在平時恐怕也是難以成功的。

她抹了一把

汗,又突然揚起一個笑容,目光看向羅芳裘:“怎麼樣?”

羅芳裘:“你……”

她將鈴鐺撿起來,詫異地看過去,挑眉道:“當真沒有高人指路?”

正在此時,遠處卻浮現一個青翠的身影。柳尋芹淡淡道:“我可以擔保,她這法子絕對是自己想出來的。你為什麼總是執著於和我比較,不去看看底下的江山人才輩出?”

她道:“哪怕不是這次,饒是我,也免不了有被後人超越的一日。所有人都會有這麼一日,無非是早晚的關係。”

羅芳裘卻突然笑了:“是麼?你也會甘心被彆人超越嗎?”

柳尋芹:“這不是甘心與否的事。對了,如今蠱毒已解,按照約定——”

一根細藤裹住了越長歌的腰身,仿佛是在討好主人一般,諂媚地將其圈到了柳尋芹身邊。

越長歌順手伸了個懶腰:“啊……自由了。”她彎起眼睛:“還好沒有愁眉苦臉地過這幾日。本座就知道柳柳兒一定可以的。”

“確切地說,是她。”柳尋芹沒有給自己居功的習慣。

越長歌無辜道:“自然,本座的小小柳也是一樣聰慧可愛。以後不喊你逆徒了。”

隻是下一瞬間,那藤蔓鬆開了越長歌,似是改了方向,飛快地捆上羅芳裘的頸脖,勒出了一道明顯的凹陷,餘下的部分生出荊棘,一把抽上了她的身軀。

這一藤鞭裹著秋後算賬的力,絲毫未曾手下留情。

雪白的皮膚上裂了一大道豁口,她穿著黑衣,顏色不顯得猙獰,隻是濡濕了一大片,隻有滴落到手上地上時才能看得出來觸目驚心的鮮紅。

柳尋芹的距離與她迅速拉進。

“怎麼?要殺了我算賬?”那女人痛得表情猙獰了一瞬,隨即揚眉笑開,目光卻盯著一旁的柳青青,眼底終究滑過一片釋然。

“早對她下蠱那一刻起,你應該知道自己沒有活路。”

藤鞭越束縛越是緊繃,慢慢地纏繞著。羅芳裘不再看柳青青,她閉上眼,聽到了自己體內骨骼崩裂的聲音,因為早有準備,況且並不怕死,她心中倒也沒有什麼遺憾。

雖說蠱還是被解了出來,不過眼看著柳尋芹明顯憔悴的神色,能難倒她這麼多日,豈不也是一種嘉獎?

死得其所,快哉!

她此生再沒有牽掛了,反而肆意暢快起來。

還剩最後一口氣時,她朦朧地聽見身旁傳來撲通跪倒的聲響,“……乾娘!”有人胡亂擦過了她口鼻中溢出的鮮血,抹成一片。

“柳長老。”少女的聲音似乎有些慌,但強行鎮定下來,因為祈求而顯得卑微:“您高抬貴手——您留著她一條命可好?”

柳尋芹微微蹙眉,抬起的手一頓,腳邊撲上來一個人影:“柳長老,看在我解了蠱的份上,您不是說欠我一道人情嗎?就這一次,就在這件事上可好?您廢了她都行,留一條命可以嗎?”

柳尋芹臉色淡淡,既沒繼續,也不答應,似乎在思忖。

柳青青抿著下唇,見這邊說不通,又驟然扒到了越長歌身上。年輕的少女的淚珠不自覺一顆顆在臉上滾落下來,滴落進土地裡,看起來有些崩潰:“師尊,師尊……你讓柳長老留一手可好,我恨她,但她是,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不要……不要這樣……”

“奇怪的執著,”柳尋芹在一旁冷聲道:“越長歌對你不比她對你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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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青青低著頭,哽咽著點點頭,又搖搖頭。也許越長歌對她確實算得上好,但是她知道那個女人的好也總是撒向彆處,就如同廣泛地喜愛著一整座峰從犄角旮旯裡撿回來的小崽子。越長歌對她好,隻是因為越長歌是越長歌,而不是因為她是柳青青。這對於一個少女敏感的心思來說,是完全不一樣的。

但羅芳裘獨來獨往慣了,身旁也並沒有彆人。何況論年限,她們二人的確相處得要更長久一些。

越長歌扶起泣不成聲的小徒弟,拇指微微撥弄,一下子擦去了她面頰上的淚水。

她歎了口氣,隻見柳尋芹也在看著自己,便道:“算了吧柳柳,反正本座也沒什麼大礙。我家徒兒……小丫頭哭得怪可憐的。”

她家師姐在一旁輕諷:“我見過的醫修都沒有你這麼仁慈的心腸,今日瞧見活菩薩了。”

“才第一天回來,你就這麼和我說話。”一隻手挽過了她的手,攀上去捏了捏柳長老的臉頰,讓她此時此刻的冷淡威嚴感極大地衝淡了,“以後怎麼對我,可真是不能想象呢柳長老。”

柳尋芹將手放下,臉頰旁溫熱而鮮活的觸感,終於讓她在這些天找回來了一點人氣兒。

“既然你認為,那便……也好。走了。”

醫仙大人彈指之間,將那跟捆滿法力的細藤收了回來,再不管倒地不省人事的那個女人已經一下子撲過去的柳青青,提腳這就要毫不留戀地離開。

當然,她還順手拉住了越長歌。在牽住她的手之時,那個女人莫名地笑了一聲,將兩人牽住的手拿起來,又微微錯開,變成了十指相扣的樣子。

“回去還能成親嗎,柳柳?”越長歌歪著頭道:“實在不行,下一次還是規規矩矩等個十二年好了。果然逆天而為就是容易出亂子。你看……”

待二人將柳青青和羅芳裘遠遠甩在身後時,越長歌突然靠過去,將柳尋芹揉在懷裡,她吸了一口氣:“你看。師姐,你又瘦了,再清減下去真沒剩幾兩肉了。”

柳尋芹安靜了一會兒:“這幾日心情不好,情誌所擾,也許會稍微消瘦一點。”

“心情不好?你在擔心我?”

“沒有,我不會讓你出事。但這次她把你擄走,”柳尋芹:“本和你沒有太多關係,隻恨一時大意。上次她來時就該有這個防範。”

“所以我此次並未出手解蠱,而是交給柳青青,唯恐她對我還有執念,到時候又——”柳尋芹似乎不知道該怎麼組織語言,說到最後,有些不悅地蹙眉。她輕輕歎了口氣:“算了。以後應當不會了。再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彆操事後心。人生總是難以預料的。”越長歌笑了笑:“誰說在成親夜被綁架不是一種格外的體驗呢?有我在先,怕是全天下富麗堂皇的洞房花燭夜都少了些波瀾,顯得略有些小兒科了。嘖,本座回去還能多寫幾個話本子吹噓一下……⑧⑧[]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柳尋芹一眼橫過去,“你是怎麼做到心態一直這麼好的。”

一根手指輕佻地搓了搓她的下巴:“這可是本座日日容光煥發的秘訣啊。平時不可輕易傳授,但其中有一條肯定是——”

柳尋芹感覺額頭上覆來一片陰影,一個吻落在了上面,還殘留著親住花兒的細柔力道,帶著那個女人身上特有的馨香。

“我一直很相信你,師姐。”

柳尋芹聞言笑了一笑,有時候很難不被這些輕快的情緒感染。隻是這會兒又聽越長歌在那邊糾結道:“不會真的還要等十二年呢,本座回去得再算算是不是漏掉了什麼好日子——不可能啊,老娘和你天生一對地造的一雙,老天這麼不長眼的?”

柳尋芹突然拍開她,神色淡淡地走遠:“什麼十二年,成親不成第二次。不吉利。”

越長歌愣住:“什麼?”她有些傷心道:“那……那就這樣沒有了?”

柳尋芹沒有回答她。

“罷了罷了,湊合著過。”越長歌整理了一下心情,歎了口氣。

“沒有十二年。也不用等待了。”

正當越長歌蹙眉時,耳畔一道聲音響起,恍若靜水流深,帶著一種脈脈的溫淡。

“太初境所有的宴席還在排著,一共延了七日,紅綢未撤過,彩鈴也未取下過。我讓他們留著的。不過是讓那些賓客多吃個幾天宴席罷了。”

“留著等你回來。”柳尋芹衝她一笑:“今夜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