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鎮上。
“讓開!”
一陣得意馬蹄聲,滴滴答答,塵土飛揚。
隻見身披喜服的郎君騎著棗紅馬,身後眾人攜力抬著紅轎子,跟著有撒花的、吹曲兒,敲鑼打鼓的,熱鬨非凡。
一旁圍觀著喜事的人群之中,有人羨慕道:“這是哪家的小公子和劉府的小千金要成婚了吧,這派頭在我們鎮上可真是熱鬨啊。?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都成婚了,豈能不熱鬨一些?”
“這點派頭算什麼?真沒見識!”一人笑道,“咱家的妹妹在太初境當外門弟子,我托著這關係,親自去吃了那上頭兩位長老的喜酒!不知道這仙家的果子吃了,是否能延年益壽……”
一時大家嘩然,其中明顯出現了幾聲炫耀的笑聲,肯定是也一樣吃過。
“話說前一陣子這太初境上,兩位長老的合籍大典,一共排了七日的宴,前幾日宴親朋好友,最後人走人來,也請到了我們這些素不相識的人上。隻見那仙鶴祥雲,波光繚繞,每天敲鑼打鼓,好大的氣派,這幾位小姑娘小兄弟,你們到底未曾見過吧,我給你說……”
太初境山腳下的集鎮上,人來人往。
一位少女帶著鬥笠,輕輕拂了一下邊沿,她身旁扶著一個黑衣女人。
兩人在茶樓裡坐下。
“吃點吧。”
少女喊人上了幾疊小菜,自己將茶水泡好。抬眸瞥了一眼那冷豔的黑衣女人,她蹙眉道:“既然出來了,就不要再一副消沉的模樣。吃點吧。你現在已不是以前了,不能辟穀,要多吃一點才能恢複身子。”
羅芳裘似乎在走神,也許是聽到了外面的談論聲。柳青青的聲音打斷了她,她終於回過神來,淡淡道:“有什麼用,不可能恢複的。我自己什麼情況我清楚。”
柳尋芹那一道藤鞭雖然沒有要了她的命,但是靈力在束縛時已經幾乎勒斷了她渾身的筋脈,隻有丹田完好,故而還能苟延殘喘著。隻是要用出什麼法術,或是再進一步,堪稱天方夜譚,她已經是個廢人了。
柳青青安慰道:“我會治好你。萬一呢?”
羅芳裘:“人生有幾個萬一。早同你說了,當時何必救我?這樣活著不如死了。”她仰起頸脖,看向窗外的天空,似乎覺得周遭的一切都很乏味。
聽到“死”那個字,柳青青的氣息在起伏,她努力壓著眉梢,最後還是忍不住一擱茶杯涼涼道:“羅芳裘,你的命是我求下來的!不管怎樣你得給我活著!我不會讓你死的,你拋下我的債還沒算,你騙我的事情還沒完,你就想再拋下我一走了之嗎?”
“小少主,火氣真大。你的精力不應該放在怎麼撂倒你家宗主,而後再行報仇麼?”羅芳裘冷哼一聲:“留給我算什麼?本末倒置。”
她的下巴突然被捏起,柳青青站起身來,一口飯對著她的嘴灌了下去。羅芳裘蹙眉抵著嘴唇不從,然而柳青青此時甚至動用了一些靈力,結果卻看到那雙唇咬出了一絲血跡,正順著唇角
流下來。
鮮紅刺痛了她的眼睛。
柳青青頹然放鬆了一些力道,她輕聲問:“為什麼總是要丟下我?我對你不好嗎?”
女人聽到這話,眼睫略低,勉強順從了一下,將咬著的下唇稍微鬆開。任由柳青青拿紙擦了一下那裡的血跡,隨後小心翼翼地幫她愈合好。
“救你隻是因為你像柳醫仙罷了,偶爾起的惜才之心。沒什麼彆的意思。”羅芳裘頗為不適應這來自於晚輩的照顧,往左偏了偏,“我不是那麼溫柔的人,也沒興趣陪你演一輩子母女情深的戲碼,嘖……”
柳青青很專注地擦乾淨她嘴角的血:“我都知道,你不用說了。”
再次倒起一杯茶水的少女,臉上卻半點慍怒也無,隻是低聲重複道:“我會治好你的,你信我。就和我也能解開你精心設計的蠱毒一樣。我年紀還輕,隻是需要時間……會有那一天的,乾娘。”
一聲“乾娘”莫名勾起了羅芳裘許多回憶。她沒有生過孩子,不知道有孩子是一種什麼感覺。但是記憶裡的柳青青倒是挺乖巧的,雖說隻是表面上乖巧,且隻在她跟前。小時候哄起來倒是挺有趣的,所以自然沒有虧待了她。若天底下有什麼人是羅芳裘唯一能夠信任的,也可能隻有眼前這個陰差陽錯碰到的小少主了。
羅芳裘將她倒下的茶喝了一口,有些不習慣這邊的風味。就如同不習慣現在的柳青青一樣。
“這樣,”羅芳裘蹙眉良久:“現在我不知還能活多久,有些東西遺失了免得浪費,以後就都教給你。”
柳青青微微一愣,居然露出一帶幾分稚氣的笑容:“好。”她不再看那個女人,連忙低下頭喝茶,又往她的碗裡添了點菜,心中放下一顆石頭來,想著如果我是她人生新的意義,能當她重新找到一些方向,那自然再好不過。她不知道羅芳裘怎麼一下子就想通了。
但實際上羅芳裘遠遠沒有思慮如此複雜,她的每一句話都是實話,並不為著彆的,隻是覺得自己有一些心得體會不流傳下去,未免覺得可惜。
“那麼你得吃飯。”柳青青煞有其事地說:“你得好好活著,活到我出師的那一日。”
羅芳裘猶豫許久。
在飯菜都快放涼了的時候,她終於拿起了筷子,有些生疏地開始夾菜。隻是她興許萬萬沒想到——這唯一的真傳弟子,卻為了這種破理由而死活裝作學不會不出師,險些將她再次氣出心梗來。
不過,都是後話了。
卻見這眾人口中的太初境靈素峰與黃鐘峰,新婚燕爾,峰上“囍”字還未拆下。
灶房之中卻傳來一聲轟鳴。黃鐘峰的灶台起了火,兩隻焦黑的雞如炭火一樣飛了出來,火星子亂濺險些燒著了附近的樓棟。
一群小弟子們驚呼著四作鳥獸散開,一竄三尺遠。
隻見醫仙大人自其中塵灰不沾地走了出來。她素手一撣,那兩隻雞懸浮起來,燒焦的外殼如同碎泥一樣淅淅瀝瀝地掉落。
“不過如此。”
焦香味與
炭糊味一起飄出。
聽到聲響才趕來的越長歌愣愣地站在她對面,隻見柳尋芹露出一個釋然的表情,她淡淡道:“按你說的做,還是很簡單的,這一次成功了。雖然有一些損失。”
越長歌:“本座的灶台呢?”
大師姐在一旁儘心儘責地解釋道:“師尊,剛才飛出去的那個黑色的物什就是。”
越長歌肅然起敬。
柳尋芹不以為意:“正如煉丹一樣,有一些耗材是正常的。”
黃鐘峰的大師姐扶著額頭,她揉了揉眉心,悄悄地偏向越長歌歪了一點:“我說,這後廚您是非讓她進不可嗎?”
柳尋芹似乎聽到了這話,她將雙手抱在身前。神色不變地,自越長歌面前穿行而過,“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後給你補上——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啊……”越長歌輕笑幾聲,微微勾著唇想,“看你可愛。”心裡卻在尚有餘悸地想著:還好本座英明神武早有準備,一瞅見她進去便離得遠遠的。
柳尋芹蹙眉看著她,似乎是在審視這句話的真假。
自然——是看不出什麼彆樣的。隻因著那女人眉眼彎彎,又勾起了恰到好處的嫵媚弧度,不管如何,讓人不忍心苛責。
婚後的日常與之前並沒有什麼兩樣,日子還是像太初境底下的那大湖裡的水一樣慢慢地淌。
越長歌並沒有什麼變化,但她發現柳尋芹輕鬆自如了很多。仿佛合籍一下子把她的年齡也拉得年輕了似的。也好像是在經過一次長途跋涉以後終於鬆了一口氣。
她以前總是板著個臉,現在不板著臉的時候卻變多了,氣質也溫和了不少。
她以前喜歡一個人把自己關在藥閣、後山的竹廬或是地下石室。現在卻更願意出來走走(雖說還是選擇僻靜處),見一見這天光,時不時在把藥閣丟給徒弟打理以後,還能待在黃鐘峰上散步。
甚至除卻日複一日的煉丹以外,她還有額外的興趣試一試不怎麼擅長的領域,譬如沒事來禍害一下越長歌的灶台。
越長歌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這個女人不能在她的靈素峰上嘗試。柳尋芹理所當然地瞥了她一眼,似乎是在奇怪怎麼會問這麼顯而易見的事:“靈素峰上草木葳蕤,藥用價值高,而此時天氣乾燥,燒起來了會很麻煩。”
越長歌對她翻了一個優雅的白眼,又有些痛心地看著她那一片狼藉的後廚,如此複雜的表情成功讓柳尋芹輕輕牽了一下唇角,隻不過沒太表現出來。
那點幅度還未矜持地擴大,便在看見了越長歌手中的物什時倏地僵住。
那女人將背在身後的手拿出來,纖纖玉指一撚,正掐著一束水潤潤的紫色花兒,其上泛著星星點點的靈光。
“那麼,師姐姐做飯實在辛苦了。”
越長歌挑起眉梢:“送你個漂亮的。”
柳尋芹:“……”
這不是她峰上的靈草嗎?
“剛摘的,開了花兒的九轉回魂草,竟然還會發光。”
越長歌拿在唇邊,深深嗅了嗅:“晚上剁了給你炒盤菜吃。真香啊,這次錢就不補了,拿本座的灶台抵了。”
“嗯。”柳尋芹很冷靜地背過身。
越長歌拿花枝丫輕輕撓著自個兒的下巴,哼笑一聲,轉過半邊身子,往前邁了一步。
空氣沉默了片刻。
背後的威壓驟然重了起來,一根細藤如閃電般竄出,仿佛偷襲一般,正取越長歌手中還沾著新鮮泥土的靈草。
“拿來。”
越長歌卻不退反進,將九轉回魂草背在身後,如影子一般掠了過去,趁著這個空當竄了出去。
眼前忽地閃過一片青色的衣衫,似乎是在截殺她。
越長歌騰雲在空中,輕笑一聲,又突然收了法力,迅速向下墜去。
本落入湖中便是她的主場了,沒成想柳尋芹比她反應更快,幾根迅如利刃的銀針也如雨絲一樣墜下,明擺著讓她還到不了湖下就被紮個對穿。
越長歌不得不側身躲過,這一躲,卻是慢了半步,才剛碰到水面,就被幾根藤蔓追上,捆住了腰身,直直地提了起來。
水聲淋漓,才沒入水中一半。濕濕涼涼地貼在她的身軀上,褶皺很大的裙擺滴滴答答地吊著水,天光一照,像是垂下來的晶簾。
柳尋芹挑眉:“你何時贏過我了?”
“那不值錢的破灶台換我的九轉回魂草,也虧你想的出來。”
手中的靈草被無情抽了過去。
沒收。
越長歌被藤蔓吊著,輕歎一口氣,“是啊,就沒贏過。不過……”
越長歌的唇邊忽然揚起一個的笑容。
柳尋芹尚在憐憫地打量這幾株靈草,一時不察。隻覺臉上一暗,唇上一軟,便被人含住,探進去咬了一口舌尖。
長發披散,餘光中似乎飄走了一根潔白的發帶。
靈力在此一刻蕩漾得搖搖欲墜。
倏然間巨大的水聲響起,湖面上爆開了一朵浪花。
柳尋芹閉著眼,抱緊了她,任由湖水衝刷著自己,她思緒間隙片刻在想:
上一次她用這招,親的還是臉頰。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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