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1 / 1)

時間流逝,當紅日又一次落下,夜色降臨,亮著燭光的小窗傳來敲擊聲。

洛月卿剛準備起身,卻聽見不同的聲音,她驟然定住。

窗外那人正是阮鶴,她壓低聲音便道:“小道長,殿下派我來和你說一聲,有要事尚未處理,今晚就不過來了。”

欣喜的情緒從眉眼間淡去,洛月卿想問是什麼事,卻又停頓住,隻道:“我曉得了,你讓殿下今晚早些入睡,不要再糾結昨晚的夢魘。”

旁邊的香爐還點著安神香,是洛月卿白日特地尋來的,剛剛掐著時間點上,卻沒想到對方竟沒有過來。

屋外的阮鶴眉頭微皺,本以為殿下白日的疲倦是源於洛月卿,還想趁次機會,提醒洛月卿兩句。

要是往日也不打緊,可如今殿下正謀劃大事,稍有不慎,就會落得萬劫不複的代價,故而殿下白日裡勞心費神、費力謀劃,夜晚卻不能好好休息,還得翻牆入洛家,陪對方胡鬨。

這才短短兩日就腳步虛浮,時不時突然扶住腰,面色更是蒼白得很。

阮鶴、李時歸看在眼中,不免擔憂焦急。

可洛月卿竟說是夢魘?

阮鶴又想起今早時,殿下反常的模樣,還沒有來得及細想,屋裡又傳來腳步聲。

洛月卿推開窗戶,將包裹好的安神香遞給她,囑咐道:“這香有益氣鎮靜、安神助眠的功效,你拿回去給謹言點上。”

她再一次重複:“讓她早些睡下,不要拖延太久。”

阮鶴連忙抬手接了過來,心裡頭對洛月卿的些許埋怨散去,反倒多了一絲愧疚。

還以為自己冤枉了對方。

繼而,阮鶴便說:“屬下明白,小道長也早些睡,勿要太牽掛殿下。”

話畢,她轉身就往牆外走去,好像確實是有什麼急事的模樣。

洛月卿瞧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良久才合上窗戶。

公主府中,

鐘覺予獨自站在湖畔涼亭之中,上挑的鳳眼倒映著湖面景色,卻隻是浮於表面,眼神依舊虛晃,不知在思索些什麼。

直到李時歸腳步匆匆趕來,她連禮都免了,開口就道:”殿下,尋到這兩人了!”

向來鎮定自若的鐘覺予,竟因為這話,身體頓時一震,立馬轉身喝道:“她們在何處?!”

李時歸雖不明白其中乾係,但看殿下如此緊張,竟也跟著焦灼起來,咽了咽口水才道:“已經領回來了,就在外頭候著。”

鐘覺予連傳召都嫌慢,直接邁大步往外走。

說是外頭,但也不遠,不過是亭子外的十米處,繞過一個拐角就看見一對衣著極破爛的姐妹。

年長那位個子修長,將妹妹攬入懷中,溫聲安慰。

另一人有些稚嫩,隻到姐姐的鎖骨處,面容被泥糊住,應是有意如此,畢竟兩人住在最混亂的貧民窟中,稍有不慎就會被哪個混混惦記上。

而另一邊,鐘覺予僵直著脊背,雙腿

被定在原地,面色越發慘白。

竟與夢中人一模一樣。

鐘覺予指尖發涼,徹底斷了那夢是虛假的想法,她思緒翻湧,又想起洛月卿,若是她如夢中一樣,沒有與洛月卿相戀的話……

可為什麼現實裡的洛月卿會突然改變態度,接近自己呢?

追趕上來的李時歸,瞧見鐘覺予這幅模樣,頓時慌亂起來,緊張道:“怎麼了殿下?”

她怒目看向對面,以為是這兩人衝撞了鐘覺予,剛想出聲斥罵,卻被鐘覺予拽住手腕。

“不關她們的事,”鐘覺予解釋了句,聲音有些壓抑。

對面的兩姐妹已經跪趴在地,瑟瑟發抖起來。

鐘覺予強壓下情緒,想開口卻不知道該對她們說什麼,總不能指著姐姐說這是我夢裡的恩人,曾救過我一命,豈不荒唐可笑。

鐘覺予想了下,才道:“你們以後就待在公主府中。”

夢中的她無法兌現承諾,如今終於有了補償的方式,無論是真是假,都該做些什麼。

“時歸,這兩人以後就歸到你的麾下,你親自教她們習武,”鐘覺予又偏過頭囑咐:“替孤照顧好她們。”

她拍了拍對方肩膀,還想說些什麼,卻無力再說,最後化為重重一聲歎息,重複道:“照顧好她們。”

晚風吹破落葉,掀起一片片葉潮,發出破碎的聲音,轉眼就被黑暗侵蝕,消失不見。

趕回來的阮鶴敲響房門,聽到裡頭的聲響才推開門,大步走了進來。

鐘覺予坐在木榻裡,手搭在矮桌上,捏著的那杯茶水已涼透,卻依舊是滿滿一杯。

阮鶴中途遇見李時歸,那人滿腹疑惑,分不清殿下這是反話還是認真,揪著阮鶴一頓說,要阮鶴幫自己分析分析,故而她已知道前面的這些事。

阮鶴沉穩,神色不變,隻將洛月卿的話重複了一遍,又將那安神香遞上。

鐘覺予神情恍惚,將那香放到旁邊,想開口卻不知道該怎麼說,隻能道:“知道了。”

阮鶴並不多問,她比李時歸聰慧,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但殿下今日所為也不曾瞞著她們,眼下不開口,恐怕隻是不知道該如何說,所以她不曾追問。

倒是鐘覺予抬了抬手,想說什麼又止住,眼簾下落。

原本是想囑咐阮鶴,要留意夢中那些曾背叛他們的人,可她又想起白日時,自己已經下意識將他們略過,實際已相信那一場夢,並按照它的預兆行事了。

鐘覺予揮了揮手,說:“你先下去吧。”

阮鶴當即稱是。

夜色更濃,掀開的格窗有風吹入,掀起衣袍,獵獵作響。

鐘覺予低頭凝視著那香,沉默許久,還是緩緩將它點上。

木窗被放下,燈火熄滅,香爐中冒起白煙,又是一夜過去。

後日,

京城城牆之外,伐楚大軍集結在此,為首的鐘覺予一身銀甲,一手搭在腰間刀柄,一手牽著韁繩,被牽著的白馬

健壯精悍,時不時抬起馬蹄又落下。

阮鶴、李時歸跟在她身後ˇ_[(,表情肅穆冷凝。

再往後則是徐鍇等人,皆一身鐵甲,繼而是曾跟隨過鐘覺予的軍隊,此次鐘覺予特意挑選他們作先鋒隊伍,再往後才是其他軍隊。

人數雖多,卻不見嘈雜之聲,從城牆上看,隻剩下密密麻麻的人頭、鐵甲,無端讓人心生懼怕。

皇帝與太子站在城牆正中間,旁邊的太監拿著聖旨,高聲宣讀著。

無非就是些激勵、許諾獎勵的話,絮絮叨叨個沒完。

新兵蛋子聽得熱血沸騰,老兵在估摸著時間,思考什麼時候離開。

鐘覺予移開視線看向另一邊。

洛月卿也趕過來了,因占著個洛家的名頭,她也能登上城牆,隻是在稍偏些的位置。

許是站久了,那人趴在石塊中間,一直在望這邊看。

自從那日離開,她們就沒有見過,這還是兩人相識、相戀後的第一次幾天不見面。

捏著韁繩的手無意識收緊,粗糙的繩子刺著掌心。

那人注意到鐘覺予看過來,便靜靜瞧著她,眼眸中的情緒難以分辨,可卻也能瞧出對方不像往日欣然。

鐘覺予不曾挪開視線,心中不免泛起愧疚,但又被其他情緒壓蓋住,糾結而複雜。

直到耳邊終於想起鼓聲,那是大梁為出征將士鼓舞士氣所用,要從軍隊離開到徹底不見軍隊身影,才能停下。

鐘覺予驟然回神,便一下子扯起韁繩,轉身就走。

眾將士紛紛跟上。

而早已站累的皇帝、太子,在文武百官的擁護下,走下城牆。

而城門處,卻有人在這時發出聲音。

說話的是一個穿著鐵甲的小兵,雖是守城牆的士兵,但姿態、行為都像是富家子,斜靠著石牆,嘲諷道:“你們還在看什麼?”

“不會還在指望長公主殿下帶走你們吧?”

他周圍的人頓時哄笑成一片。

而對面的梁家兄弟轉過頭,看向他們,圍繞在他們身邊的人也怒目向對面。

顯然,這守城門的人也分小團體。

一邊是以嘲諷人為中心,以家族錢財買來小官的富家子,梁家兄弟不願加入他們,就被他們排斥,最後隻能被排擠到普通士兵的那邊。

“梁誠,我勸你還是好好待在這兒吧,惹怒陛下的人,還想翻身?”那人冷笑。

“有軍功又如何?還不是得跟著我們守城門,等長公主殿下幾年後回來,早就不記得你們兩了!”

這夥人這些天都憋著氣,怕梁家兄弟真的翻了身,被長公主殿下召去伐楚,天天縮著腦袋做人,生怕在這時候惹了他們。

結果梁家兄弟被遺忘,隻能眼巴巴看著伐楚軍隊離開。

他們便幸災樂禍,要將這幾天憋著的氣全罵出來。

梁家兄弟旁邊的人想要幫忙,卻被他們攔下。

對面的人卻以為他們怕了,大笑著嘲諷,繼而為首那人又開口:“走了走了,和這幾個窮酸說什麼?也不嫌累,我請客喝酒,誰去?”

旁邊的人連忙應和。

他們家族富裕,不受上級管教,往日都是梁家兄弟這一夥人守城,其他人最多在有大事時,趕過來應付下,其餘時候完全看不見身影。

這下也是一樣,他們吵吵鬨鬨地結伴離開。

梁家兄弟對視一眼,隻高聲讓其他人站守好,不要理會他們。

而另一邊,

皇帝與太子已回到書房之中,今天沒有跟隨的孟雲山,突然進宮,說有急事,求見陛下。

鐘徒明兩父子不敢耽擱,立馬召來孟雲山。

那人急匆匆趕來,剛剛進入殿內,便立馬跪下,大喊道:“陛下,洛家有不臣之心!”

鐘徒明父子表情一肅,登時站起身來,喝道:“孟相此話當真?!”

“老臣願用性命擔保!”孟雲山額頭抵著地板,一字一句道。

鐘徒明便道:“你且細細說來。”

不多時,

陛下派人召洛家父子進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