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1 / 1)

矮桌上的茶水涼透,疊好的糕點沒了半邊,之前交談的人已各自離開,隻剩下淺淡檀香不曾散開。

樓下馬車夫揮起長鞭,阮鶴、李時歸坐在鐘覺予兩側,知道殿下還需要時間思索,便沉默不語守在旁邊。

此刻已經過中午,之前來的客人大半要離開,門口不免擁擠,而鐘覺予一行人為了不起眼,又特地在之前換了普通馬車,便無人肯退讓,甚至故意將他們擠到難以通行的地方。

這倒沒什麼好指責的,畢竟這是在京城裡頭,十個人裡就有一個官,先不論品級、官職,但卻讓京城人都習得能看人下菜碟的本事。

比如前頭的那幾輛馬車,話都沒說一句,就被讓出一寬敞路徑,通暢往前。

鐘覺予回過神來,就注意到自己這馬車許久未動,不由掀開車簾往外看去。

緊接著,她的視線就落在一洛字家徽的馬車上,繼而再看向洛家馬車周圍,那幾輛級彆稍次,但卻同樣奢華的馬車。

鐘覺予眼眸眯了下,掀起幾分慍色,便道:“時歸,你去打探一下,這些都是哪家的公子哥?”

李時歸明顯懵了下,因為往日的殿下從不會和這些人計較,無非就是多等一段時間,還讓她不要上前爭執,怎麼今天……

她誤以為是殿下在茶樓裡受了氣,暗暗罵了句孟雲山那個老匹夫,便立馬掀開車簾,往下跳。

倒沒有什麼需要遮掩,京中認識她和阮鶴的人不多,她們兩之前都跟著長公主待在宮裡,鐘覺予入朝的那幾年,她們兩隻作為貼身護衛跟隨左右,本就不起眼,後頭還去了邊境,輕易就讓人遺忘。

而回京後,這兩人不曾交際,轉身就和長公主進了玄妙觀,連早朝都沒上過一回,而熟識她們的武將們,怎麼可能來這文縐縐的茶館打哈欠?

所以,李時歸一點沒遮掩,大大咧咧地走到最前面,瞧見那洛家馬車才明白兩分,連忙端正態度,一一記住。

再等片刻,一堆馬車終於陸陸續續離開。

鐘覺予無意識端起桌上的茶,而後又放下。

阮鶴見她如此異常,終於忍不住開口問:“殿下,可是孟雲山他……”

鐘覺予擺了擺手止住她的話,低聲解釋了句:“一切順利,你無須擔憂。”

她們三人之間沒什麼好隱瞞。

阮鶴頓時鬆了口氣,同時又困惑起來,那殿下到底在糾結什麼?

這次鐘覺予沒有解釋,思緒回到之前。

等她回來之後,孟雲山已恢複了以往理智,聽她將之前事情說完後,便越發感激先皇後和鐘覺予兩人,這可是幾次的救命之恩。

鐘覺予再提起洛起元,再問孟雲山是否甘心,他明明足夠努力,卻還得靠著先皇後和長公主,才能讓陛下正眼瞧一下,如今洛起元一來,他就得準備將官位讓給對方。

許是之前,鐘覺予提起的幾次救命之恩,讓孟雲山放下戒備,他終於坦誠開口,說自己確實不甘。

鐘覺予就突然開口,說:“之前在殿外所說的話,都是出自孤的真心實意。”

有前頭那麼多事證明,孟雲山怎麼可能懷疑,苦笑道:“可惜老朽要辜負殿下與皇後的苦心了。”

鐘覺予卻搖頭,說了句:“現在還不晚。”

孟雲山停頓住,抬眼瞧她。

鐘覺予直接開口:“如今楚國對大梁虎視眈眈,陛下卻愚鈍無能,太子善妒窩囊,臨陣脫逃的事傳遍整個大梁,那洛家如今也不知道打什麼主意,就算孤再一次擊退楚軍又如何?”

“有這些人在,不過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殿下這是何意?”

“孟相應知道攘外必先安內的道理。”

鐘覺予笑了笑,說:“以後的孟相還是孟相,但會比現在的孟相更能發揮出自己的才華,不會再因為君主的不信任而彆蹩手蹩腳。”

言至於此,再多說就過了。

那孟雲山呆呆坐在那兒,直到這場談話即將結束,才咬牙說了聲好。

懸掛在馬車上的銅鈴搖晃,發出清脆響聲,馬車終於不再像之前一樣走走停停,車輪平穩滾動著,不曾有絲毫顛簸。

打聽完的李時歸趕了上來,嫌麻煩,不肯讓馬車停下,直接快跑跟上,繼而三步作兩步,手往車廂一拉,直接跳進裡頭。

“殿下!”她頓時喊道,氣都不帶喘的,好像隻是做了件平常事。

鐘覺予回過神,抬眼瞧了她,說:“打聽清楚了?”

“清楚了,我全部記在本子裡了,”李時歸連忙回應,又說:“這幾個人的身份可不低,都是京城裡有名的官家子。”

鐘覺予點了點頭,卻沒有仔細問,隻說:“你都好好記著,以後我會問你。”

是要在之後一一清算的意思?

李時歸眨了眨眼,越發明白這事的重要性,嚴肅記下,然後再坐回原位。

鐘覺予停頓了下,而後又繼續道:“這次出征,陛下同意讓我們自己挑選將領軍隊。”

聽到這話,李時歸、阮鶴眼睛一亮。

李時歸一拍大腿就道:“那好啊!就喊徐鍇他們一堆,咱們又能並肩作戰了。”

她性子就是這樣,不適應京城裡頭的勾心鬥角,偏愛戰場中的刀光劍影,總讓她待在這裡,雖然不說,心裡也覺得憋屈難受。

阮鶴也點頭,但她更沉穩些,道:“殿下心中可有名單了?”

鐘覺予面色不變,隻說:“時歸下午跟著我,去拜訪之前讓你們下山尋的將士,既然他們已拿出誠意,我也該親自去一趟,表示誠意。”

聽到這話,阮鶴、李時歸都察覺到不對勁,露出一絲異色。

而鐘覺予卻不理會,又開口道:“阮鶴,你得去幫我做件事。”

“殿下儘管吩咐。”

“上次洛家利用輿論的事,你也瞧見了,想必這兩天也琢磨了不少,”鐘覺予笑了笑,語氣篤定,十分了解兩人。

阮鶴跟

著點頭,便問:“殿下是想利用這些做什麼嗎?”

鐘覺予語氣莫名低了些,也變得鄭重:“我要你去將洛家有不臣之心的事宣傳開。”

阮鶴表情一變,沒說話等著鐘覺予繼續。

她又道:“洛家已三代不入朝,幾代皇帝放低姿態,幾次請求,卻不見洛家鬆口,如今大梁身處風雨飄搖之中,洛公卻突然親自前來。”

她話鋒一轉,說:“前些日子,有人瞧見太子深夜拜訪洛家,商談許久才離開。”

分明是兩件不相乾的事,可加在一塊就顯得耐人尋味。

阮鶴表情也變得極深沉,低聲道:“我曉得了,殿下放心。”

“在我們出征前,這事必須傳遍京城,”事情重大,鐘覺予又囑咐了一句。

“是,”阮鶴語氣沉沉,沒有一絲拖延就轉身,掀開車簾往下跳,轉眼就沒了她身影。

被留下的李時歸沒了笑意,脊背挺直,貼在車廂上,隱約意識到鐘覺予想要做什麼。

她張了張嘴,問:“殿下要去梁家嗎?梁家兄弟如今駐守城門……”

鐘覺予端起茶杯,便道:“該去一趟,總不能旁的都去了,唯獨剩下梁家。”

“那……”

“梁家兄弟還埋怨著之前的事,與你大吵一家後,將我們趕出家門,不肯一塊出征。”

李時歸立馬點頭稱是。

———

是夜,

鐘覺予比昨日來得晚了些,直到洛府都安靜下來,隻剩下稀疏的風聲,她才出現在洛家小姐的房間內。

“洛月吟有沒有再來煩你?”人剛走進屋內,她就開口問道。

另一人牽著她往床邊坐,邊答道:“沒有。”

洛月吟作為世家嫡子,往日去那兒都是被捧著哄著的主,自認為昨晚是既掏心又掏肺,甚至白天親自帶洛月卿見自己好友,做出了長兄的姿態。

結果洛月卿不僅不買賬,還在好友面前不給自己面子,若不是他現在還不能做什麼,早就翻臉對洛月卿。

如今心裡憋著氣,自從回洛府後就不再理會對方,隻將洛月卿當空氣。

鐘覺予面色稍緩,冒出一句:“算他識相。”

她靠坐到床邊,忙碌一整日後,眉眼間儘是疲倦,牽著對方又說:“不生氣了?”

還惦記著中午的那些,怕洛月卿還在委屈。

可借機欺負了對方的洛月卿,哪還剩下什麼氣?

她湊過去,想要吻住對方唇角,說:“沒氣了,你今兒去了哪裡?”

燭光搖晃,將兩人的眉眼柔和,淡淡溫情擴散在房間裡頭。

鐘覺予微微躲開些,又解釋道:“臟,我在外頭跑了一天。”

洛月卿才不理會她,越發貼近後,吻在鐘覺予唇角。

另一人無法阻攔,隻能伸手攬住她的腰,將對方擁入懷中。

這是一個並不算熱烈的吻,就好像回家之後就必須做的儀式一樣,在短暫時間內就分離。

洛月卿溫聲道:“殿下辛苦了。”

鐘覺予眉眼舒展開,拍了拍對方,便道:“你先起來,我身上臟。”

她從昨夜開始就沒回過府,像個陀螺似的到處轉,現在自己都有些嫌棄自己了。

洛月卿視線下移,瞧見還是中午的那一身衣服,眼珠子一轉,手便往下滑,那不如以往細嫩的地方,墨跡依舊。

她唇邊笑意更濃,說:“哪裡臟了?分明乾淨得很。”

莫名有些得意。

鐘覺予隻能瞥她一眼,歎氣道:“是衣服臟。”

總不能說是洛月卿弄出來的痕跡臟吧?

那人就更滿意,笑眯眯道:“那殿下要沐浴嗎?”

“嗯?”鐘覺予看向她,有些意動。

洛月卿輕笑,突然又變成白日裡的語調,說:“奴讓人打水來,伺候殿下沐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