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1 / 1)

“自前朝開始洛家就放出話來,洛家女兒隻嫁給皇帝,隻能成為皇後,你一女子能做什麼?!”

夏日的夜總是悶熱,白日裡的暑氣不曾淡去,縈繞在樹梢、屋簷下,連呼吸都是悶悶的,更彆說惱人的蟲鳴。

許是因為此,亮起燭火搖搖晃晃,似在表達在不滿,以至於地上的影子也破碎開。

但斜靠著羅漢榻的人卻不曾理會,怔怔瞧著裂開的青磚地面。

撐開的木格窗有風吹入,將她隨意披散在肩的長發吹起,白色裡衣鬆垮,露出一抹碧藍綢緞,整個人看起來頹唐又沉鬱。

下午的話語又一次響起,比屋外的蟲鳴更煩人,難以擺脫消除,隻能一遍遍被迫回想。

如今梁朝的世家有三,依次是洛、吳、趙三家,趙家資曆最淺、地位最弱,一直盤踞在青州,鐘覺予的親生母親、已逝的皇後就是出自趙家。

而洛家地位最高,僅在前朝就出了六位皇後,曾有一皇子為求洛家助力,三番五次尋上門要娶洛家女,結果卻被當時洛家家主一句話給打發。

那便是鐘覺仁今日所提起的,洛家嫡女隻嫁皇帝,隻能成為皇後。

其實這話不過是當時的洛家家主,在被無賴皇子逼急後,惱怒之下說的一句渾話,可卻被有心人傳遍擴散,不知情的人一聽,再聯想到這些年的幾代皇後都出自洛家,便信以為真,久而久之就成了所謂的事實。

不過後頭前朝分裂,大梁與楚國平方天下,洛家便瞧不上泥腿子出身的梁皇室,連皇後的位置都被跟著嫌棄,故而之後的皇後再無一人出自洛家,這傳言便跟著淡去。

若不是今天鐘覺仁的突然提起,鐘覺予都快忘記一茬了。

她不由回想起洛家之前的子嗣後代,庶出的女兒倒是有,可嫡係血脈卻已三代未出一個女孩,這也導致了大梁皇室即便想娶,也沒辦法娶的局面。

且怪不得當時聖旨一落,洛家上下都慌了神,哪怕冒著惹惱皇帝的風險,扯出那麼個辦法讓洛月卿上山避開。

三代未出的洛家嫡女兒,比她這個長公主殿下還要寶貴得多,也怪不得鐘覺仁如此重視。

思緒到這,鐘覺予不由比較起來,洛家就連太子殿下都看不上,那能瞧得上誰呢?

唯一能與洛家比較的吳家,這一代的嫡長子比洛月卿大了十歲,早早就娶妻生子了。

鐘覺予越想越煩悶,臉色更是陰沉。

隔壁那人也不知道避開,甚至故意敲起了磚牆,想要對面的人回應。

而鐘覺予隻是抬眼往那邊一瞥,沒有出聲回應。

她今日心中煩悶異常,一時不知如何面對洛月卿,便想逃避不理會,正打算吹燈,假裝睡下,屋外就傳來敲門聲。

敲門聲不似往日利落清脆,停頓時間長,小心翼翼地試探,或許是吃了白日的教訓,連推門都不敢了,敲完就乖乖巧巧守在門口。

鐘覺予抬眼看向木門,木門上的剪影清瘦而纖

細,都不用開門看,她腦海中就浮現少女怯生生站在原地,潤亮的漆黑眼眸如小鹿一般,既愧疚又可憐。

她微微皺起眉,又忍不住歎氣,終究還是走了過去,打開門。

木軸聲在寂靜的夜格外刺耳,驚得屋外那人一下子抬起頭,然後歡喜喊道:“謹言!”

回答她的是鐘覺予脫口而出的話:“你怎麼穿那麼少?!”

其實也不算少,畢竟現在已是夏季,耐不住熱的人恨不得脫了全部衣服偷涼,而洛月卿是裡衣外還披了件湛藍道袍。

可鐘覺予總擔心她身子,便仍覺得不夠。

但這話一說出口,鐘覺予又覺得後悔,自己還在氣悶著,乾嘛要擔心這家夥。

她沉著臉,聲音也變得僵硬,硬邦邦地說:“皇嫂深夜不睡,跑到孤這邊做什麼?”

鐘覺予不似鐘覺仁總喜歡端著架子,反複著強調自己的身份,平常隻用我之類的自稱,這下氣急了,連孤、皇嫂這些詞都冒了出來。

“謹言……”洛月卿有些無措,隻能提著手中的東西,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買了東西想來尋你。”

小道長扯出早就準備好的借口,手中的一壺酒和糕點。

洛月卿不知對方早就知曉了自己的身份,還以為鐘覺予在氣自己的隱瞞,陰陽怪氣地扯出皇嫂兩字來諷刺,心中越發愧疚。

她又說:“我不是故意瞞著你的……”

“進來。”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打斷,鐘覺予瞧見她被繩子勒得發白的指腹,最後還是板著臉鬆了口。

洛月卿眼睛一亮,立馬踏入門檻裡,非常自覺地往裡走,往羅漢榻上一坐,便將東西放到擺在木榻中間的小桌上,十分的輕車熟路。

這還得怪鐘覺予自個,也不知道為何,洛月卿房間中的擺設極其簡單,床、木桌還有衣櫃、書櫃就是全部,以至於兩人隻能在床上或者小院中下棋。

床上不便、小院又有風,後頭隻能挪到鐘覺予房間裡,這墊了軟墊的羅漢榻,便成兩人最經常待的地方。

房門被關上,被吹得搖晃的燭火終於停止了晃動。

鐘覺予再回到原位,那人已殷勤地將東西擺好。

兩個白瓷小杯斟滿酒,扯開的牛皮紙裡裝著糕點,不知道是不是多了一個人的緣故,房間不似之前空曠,多了一分暖意。

鐘覺予抿了抿嘴,還是坐到了洛月卿對面。

小道士連忙將糕點一遞,解釋道:“你都請我吃那麼多回糕點了,我就想著也請你吃一回。”

洛月卿抬眼瞧她,可憐又委屈:“我沒想到他也在……”

鐘覺予氣消了些,但仍然陰陽怪氣:“哦?孤還以為皇嫂是特地給皇兄準備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麼氣,若是要硬扯,洛月卿除了故意隱瞞自己身份外,也沒有什麼錯,而且這事自己早就知道,要氣也氣不到哪裡去。

可她偏就變扭,一遍遍想起太子所說的話。

可有可無的友情和唯一的丈夫相比,皇妹覺得她會選誰?

鐘覺予驟然捏緊了拳頭,剛剛緩下來的面色又變得鐵青。

旁邊的人立馬解釋:“我沒想嫁他,要不然我也不會躲到山上來。”

鐘覺予扯著嘴角,反問:“他可是如今的太子,未來的一國之君,皇嫂也不稀罕?”

洛月卿趕緊搖頭,像個撥浪鼓似的,忙道:“不稀罕不稀罕,誰要喜歡誰就去,彆找我就行了。”

她補充道:“我已經將他送來的東西全送回去了。”

“謹言我錯了,你就彆生氣了,”小道士眨了眨眼,又將杯子往她那邊挪,賠罪的態度十分誠懇。

“誰敢生洛家小姐的氣,”鐘覺予冷不丁冒出一句。

“玄妙觀中哪有什麼小姐公主,”洛月卿很是機靈,抬起酒杯就往對方唇邊遞。

“這是山下一老伯自己釀的桃兒酒,味道清甜不衝,觀中不少道長都曾偷偷買過,可好喝了,”她努力推銷。

洛月卿不好意思地笑起來,說:“就是有點醉人,上回我就是喝了這個,才醉倒在緬桂林中。”

鐘覺予不理會她,往日小道長稍軟些,她就徹底消了氣,這次卻一直油鹽不進,像個木頭似的杵在那兒。

洛月卿不見退縮,原本跪坐在榻上的人,稍起身單手杵著矮桌上,往她這邊湊。

這姿勢像貓似的,隨意披散的寬袍隨之往下掉,勾勒出少女清瘦而骨感的身姿,無意卻敞開的領口露出一抹瑩白,可她偏未察覺,下塌的腰肢纖薄如同花莖,好似往上放個重點的東西就要被折斷。

若是旁人,鐘覺予必然會懷疑對方的用心,可這人是清月小道士,潤亮眼眸盛著水光,寫滿了可憐的歉意。

粗糙的杯壁還抵在唇邊,隨著時間的流逝,微微有些發顫。

鐘覺予低垂著眼簾,停頓了下,終究還是抿了一口。

那人就笑,眼眸彎成月牙似的,將她喝過的杯子又往自己唇邊送,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兩人同吃一樣東西變成一件極其自然普通的事。

小道士酒量淺,受不了酒味,即便是清酒,也喝得直皺眉,可她又貪心,不肯小口小口抿,一口就去了半杯,嘴角都是水跡。

看得鐘覺予無奈,想抬手替她擦嘴又突然停住,偏過頭說:“夜已深,嫂嫂還是回去吧。”

怎麼這事還沒有過去?

“鐘謹言!”小道士哄人不成,反倒自己先氣到了。

“我都說過了……”

鐘覺予打斷:“哪怕不是皇兄,也有其他人。”

洛月卿似明悟了些,突然笑起來,說:“殿下是在擔心這個?”

鐘覺予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瞧見這人突然下榻,走到自己面前,然後一點點靠近。

曲起的腿抵在榻上,再往前,便跪坐在對方大腿,鐘覺予不曾阻攔,甚至抬手攬住對方的腰。

“殿下是在擔心這個嗎?”她又

問了一邊,以極近的距離與其對視,撲扇的眼簾幾乎擦過鐘覺予的睫毛。

“嗯?”她再一次問道,姣好的眉眼低垂,漂亮的眼睛像是粼粼澈湖,霧蒙又水盈。

燭火搖晃不止,整個房間都是昏沉的,杯裡的酒液泛起一圈圈漣漪。

鐘覺予不由退後,試圖拉扯出些許距離,可另一人卻緊追不放,單手勾住她脖頸,溫涼指腹抵在圓骨上。

“嫂嫂……”長公主殿下還在嘴硬,念出對方完全不喜歡的稱呼。

洛月卿這時候反倒不急了,隨手拿起酒杯,又往對方唇邊湊,低聲道:“殿下再嘗嘗?”

淡淡的桃香纏繞在鼻間,不愧是小道士們即便要違反觀規,也要買上一壺好酒。

一而再再而三,古人的話總是有道理。

鐘覺予雖嘴硬,卻依舊低頭抿了一口,還沒有嘗出些味,就又被洛月卿搶去,對著她紅唇曾碰到的位置,洛月卿又飲去半杯。

嘴上說著是買給鐘覺予的,自己反倒喝得最多。

再斟再飲,一連三杯,無意潑落的酒液染深了衣領,寬大衣袍越發往下落。

洛月卿卻懶得理會,反倒看著對方開口,說:“我給殿下賠罪了。”

“殿下彆生氣了。”

被酒精熏過的聲音帶著醉意,刻意被拖成黏糊糊的樣子,讓人想起軟糯可口的糯米團子。

“彆生氣了,好不好?”洛月卿低頭抵著她額頭,勾著脖頸的手微微收緊。

她喝酒上臉,這才幾口就讓眼尾多了一絲桃花粉似的霧氣,眼眸中水光氤氳,像是哪家的小狐狸穿了道士的衣袍,掩不了骨子裡的豔嫵。

可另一位卻是個硬心腸,不僅沒有原諒,還又扯出對方不喜歡的稱呼:“嫂嫂多慮了,我、唔……”

這一次,洛月卿選擇用另一種方式堵住她的嘴。

帶著酒香的紅唇柔軟,壓在對方唇角。

小道士在這方面的能力有些欠缺,明顯青澀了些,剛開始甚至隻敢貼在原處,見對方沒阻攔,才含住對方唇瓣一點點抿,像是吃糕點似的。

可比起洛月卿的拙劣,長公主殿下顯然更不知所措,竟僵著身子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抵在榻上的手無意識收緊,揪住軟墊。

窗外的聲音雜亂,有晚風在搖響樹葉,蟲鳴聲接連起伏,不見停歇,遠處不知道是誰又念起經書,嘀嘀咕咕的,煩人的很。

軟墊的布料被揉出雜亂痕跡,將掌心抵得發紅。

垂落的青絲交纏在一塊,已分不出你我。

小道長嫌她像塊木頭似的不配合,又輕咬住軟肉,表示懲罰。

鐘覺予吃痛,不由嘶了聲。

沒良心的小道長不僅不心疼,反倒輕笑出聲,也想一想是誰杵在這兒,以免她往下摔。

“彆叫我嫂嫂,我不喜歡,”洛月卿低聲道。

鐘覺予垂眼看她,不曾回答。

那人又繼續說:“還是殿下就喜歡這個稱呼?就……

她停頓了下,表情變得玩味:“就喜歡這種禁忌、不能明說的關係。”

“那我應叫殿下什麼,小姑子?還是皇妹?”

鐘覺予終於沉不住氣,低聲喝道:你在亂說什麼?!”

下一秒就掉入獵人陷阱,久久撬不開的薄唇又一次嘗到了酒味,帶著不知名的甜味,勾住鐘覺予舌尖。

洛月卿扯住她衣領,逐漸熟練後就變得過分。

曲起的腿使衣衫被迫往上,露出一截纖長白淨的小腿,緊緊貼在對方腿側。

鐘覺予不懂配合,卻也不見推開,任由對方胡來,莽撞地占領每一處。

唯一能瞧出緊張的,是一直捏著軟墊的手,青筋都要鼓出來了,也不見鬆開。

置於旁邊的蠟燭燃了半天,終於落下一點燭油,慢吞吞地往下落,才到一半就凝固,粘在上頭。

初學者總在呼吸這一塊露怯,哪怕是清月道長也不例外,才一會就得分開,額頭抵著額頭,緩著淩亂的氣息。

不過這不代表著又要停下,洛月卿逞強著開口,又討嫌道:“殿下喜歡嗎?”

含糊不明的問話,也不知道是指什麼。

鐘覺予凝視著對方眼眸,試圖在裡頭尋找答案,卻說:“你醉了。”

“隻要醉了,就可以對殿下胡來嗎?”洛月卿笑起來,又說道:“那我明日就趕去山下,把老伯家裡的酒通通買下。”

杏眼中帶著狡黠,毫不避諱地說出自己的計劃:“然後天天喝醉來找殿下。”

“胡、來。”

“你彆胡說,”鐘覺予皺起眉頭,低聲斥道。

“那要怎麼樣?難道要我嫁入皇宮,夜夜來找殿下偷情嗎?”

許是醉了,洛月卿越說越大膽過分,扯著衣領的手越發用力。

她一字一句道:“殿下是這麼想的嗎?”

鐘覺予當然不同意,她皺著眉頭,冒出一句:“你這是醉話。”

“那怎麼樣才不是醉話?”

洛月卿看著她,又道:“如果非要嫁人,嫁給殿下如何?”

鐘覺予心顫一瞬,繼而急促跳動起來,許是也跟著醉了,整個人都變得昏昏沉沉的,像是在酒裡泡著一樣,連說話都艱難:“我……”

洛月卿不耐煩等她,往肩膀輕輕一推,從小練武的長公主殿下就這樣被推倒在榻上。

繼而一片淺灰色的陰影覆了上來,檀香籠罩。

有人伸手,撫過她臉頰,低聲道:“難道你不想嗎?”

這個問題不需要回答,洛月卿又一次開口說:“鐘覺予,我不信你不想。”

鐘覺予沒有回答,又一次被人堵住嘴唇,這一次不再生澀,小道長在這方面格外有悟性,稍練習就能發揮出極好的效果。

仰躺的人偏頭想躲,卻又一次被抓回。

洛月卿不著急探入,一下又一下地輕碰,不自覺地往下。

隨著摔落,鐘覺予身上的白色單衣被扯開,露出一截瑩白的肩頭,那細帶虛掛在脖頸,再往下則是繡著花紋的碧藍綢緞。

洛月卿好奇心重,便想看看上頭紋的是什麼東西。

可鐘覺予卻阻攔,伸手捧住她臉頰,吻了上去。

難言的水嘖聲一下又一下的響起。

蠟燭彈出火星,累積的燭油越來越多,凝成一大片。

屋外的聲音終於淡去,掛在樹梢的葉子低垂,一副要落下的模樣,遠處的念經聲也消失,隻剩下微弱的蟲鳴。

圓月從山巒之中鑽出,露出一抹皎潔輪廓。

房間的窗戶終於落下,緊緊合上,桌面的清酒再無人碰,隻能立在那兒。

不知何時,小道長已被長公主殿下抱在懷中,仰著頭,又一下沒一下輕吻著。

那寬袍覆在兩人身上,瞧不見裡頭如何,隻能看見公主在輕拍對方的背,像是在哄著這個醉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