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的初雪短暫且小,落在地上薄薄一層,被踩出臟而淩亂的腳印。
一群扛著攝像機、話筒等設備的人,站在帝京標誌性奚氏大廈前,直勾勾地盯著前面,好像在等一塊肥肉從天而降。
不知道是誰驚呼了句:“出來了!”
一群人如餓狼般撲上去,劈裡啪啦地閃光響起,黑色的話題抵在來人的嘴邊。
“奚先生您好,請問對於現在議論紛紛的傳言是真的嗎?您真的把奚老爺子氣暈在醫院,然後把自己親生父親封鎖起來了嗎?”
“奚先生,奚總的車禍真的是您和您兒子一手造成的嗎?”
“奚先生,奚總現在情況如何?為什麼不再出現在公眾面前?是因為懼怕您的威脅嗎?”
“奚先生您對奚氏股票暴跌,股民信心劇減,紛紛拋售手中的份額有什麼看法嗎?會讓奚總回來嗎?”
穿著灰色西裝西裝的男人黑著臉,一言不發地往外走。
保安試圖攔截,但卻抵不過擠上來的記者。
停在門口車頓時發出連續的尖銳車鳴,問話聲一下子停頓,奚雲庭借此機會,逃似的打開車門往裡頭一鑽。
人還剛坐下就聽見聲音。
“爸!這些人也太過分了!”
發出聲音的人正是奚舟康,剛剛奚雲庭見狀不妙,怕寶貝兒子被圍,索性讓他裝成司機,自己來吸引記者火力。
聞言,奚雲庭表情越發難看,憤憤罵了幾聲,又道:“你聯係人了嗎?不是讓他們宣傳奚氏形勢大好,又宣布幾個重量級合作了嗎?!怎麼還在這樣?”
他氣得不行,要是前些日子,這些人哪裡敢往他前面湊?更彆說報道奚氏的醜聞!
他剛剛都氣得想把他們的攝像機砸了!
他深吸了幾口氣,告誡自己現在還不行,再忍一忍,等奚氏熬過這個風波,他要這些人好看。
奚雲庭正想著,又聽見前排的奚舟康欲言又止:“爸……我讓人問了,可是、可是他們不肯……”
“你不是說你有朋友在裡面嗎?!”奚雲庭不由生氣,接過旁邊新招的秘書遞過來的毛巾,用力地擦了擦身上,上頭全是剛剛被話筒抵出來的灰印。
“我哪知道他們那麼廢物,給錢都辦不了。”
奚雲庭把毛巾往旁邊用力一丟,就罵道:“以後少和這些人接觸。”
奚舟康見這架勢,連忙道:“是是是,我以後不理他們了。”
他猶豫了下,又道:“爸,接下來怎麼辦……”
“譚尋文不知道什麼時候買下了奚氏的百分之十五股份,公開表示不再信任奚氏,要低價拋售。”
這一舉動簡直就是雪上加霜,連明面上的奚家聯姻、大股東都這樣,原本不信任奚氏的股民越發著急拋售,股價一低再低。
“瘋狗!”
“他就是個瘋狗!毒蛇!”奚雲庭忍不住大罵出聲。
不明白對方為
什麼會這樣做,其他股東最不濟也是偷偷轉讓,怕擺著明面上影響股價,可對方卻恨不得讓所有人都明白。
根本想不到譚尋文是為了複仇,原妻的去世又不怪他,要怪也要怪奚舟律,是她害死了她母親,讓她大出血離世,如果因為這事,他和譚尋文還是一夥的,他也恨極了這個破壞自己家庭的孩子,以至於那麼多年沒個好臉色。
可當年原妻離世時,譚尋文沒半點傷心難過,甚至趁機和奚氏要了許多資源,不然也不會在短短幾年就擠入帝京頂流圈子裡。
在他眼裡,譚尋文就是一個不擇手段的利己主義者,怎麼可能會做這樣兩敗俱傷的事。
他想不明白就隻能詛罵。
“瘋狗,你以為拉下奚氏就能徹底擠入頂流圈子?這幾年你瘋狂擴張公司,沒少觸碰到旁人的利益吧?”
“奚氏沒了,你以為會好過?你能好好活到現在,全靠奚氏這面大旗。”
奚雲庭深吸一口氣,努力順下呼吸,又咬牙道:“銀行呢?貸款呢?好幾塊地要開始動工了,咱們要趕快湊齊資金,等工程都進行一半就好。”
奚舟康表情更差了,幾乎艱難地開口:“借不到,沒有一家銀行肯給咱們借貸。”
“什麼?怎麼可能?!”奚雲庭大驚失色。
“我打聽過了,是秦家,”奚舟康突然將車停在無人的路邊,扭頭看向父親。
他說:“秦家記恨上次的事,聯合徐家等人放出話,不允許任何公司、銀行放款給我們。”
秦家是實業礦產,可流動現金極豐厚,一向是各家銀行的大力拉攏對象,再加上其他家……
奚雲庭看向兒子,才發覺他表情已灰白一片,他咽了咽口水,看向旁邊的秘書還有副駕駛的司機,嘶啞道:“你們下去,走遠一點。”
車門嘭得一聲響,奚雲庭冷眼看著兩人走遠以後,才扭頭看向兒子,說:“我們該怎麼辦?”
奚舟康咬著牙,眼底血絲彌漫開,原本姣好的容貌,因為這些日子的花天酒地而變得青白萎靡,看起來竟有幾分可怖。
他一連張了幾次嘴,才說出來:“要不我們、我們把奚氏賣了,然後躲出國,等過兩年風頭過了,我們再買套房……”
剩下的話也不必再說。
他緊張地看著父親,甚至有點發抖。
“賣奚氏?!”奚雲庭又驚又怒,即便到這種地步,他也從來沒想過這事,他嘶啞喊道:“怎麼可能?股份還在老爺子身上,我們隻有代理權。”
他突然卡詞,似乎想到什麼一樣,瞪大雙眼。
“你的意思是……”
冷汗一下子冒出來,順著脊背往下滴落,瞬間浸透襯衫,從小到大積累的恐懼從骨子裡冒出,他想起刻在骨子裡無法擺脫的陰影。
奚老爺子坐在書房,居高臨下看著他的藐視眼神。
好像無時無刻不再提醒他,他是個低等級的廢物。
他看著眼前的兒子,想到他的童年,和
自己一樣被老爺子忽視、被放棄,所以他極力彌補,要什麼給什麼,哪怕要犧牲自己另一個女兒的利益,也為了他,抵抗了自己從小就懼怕的父親。
他握緊拳頭,手心全是汗水,用力在褲子上擦了擦,又冒出好多。
“爸,我們沒有彆的路了,”奚舟康看著他,嘴唇發白。
奚舟律已經被他們逼到閉門不出,怎麼可能會幫他們。
老爺子被氣暈在醫院,連遺囑都被他們燒毀,要是能醒起來,第一件事就是要派人追殺了他們一家子。
現在奚氏已經這樣,他們若不及時跳下車,遲早會被拉下水,到時候彆說保全自己了,負債千萬都算便宜了。
奚雲庭隻覺得喉嚨乾得發慌,急促心跳聲一下比一下重。
他可從來沒有想過弑父這事,最多就想著他們暫時把控奚氏,證明在他們的領導下,奚氏一樣可以良好發展下去,甚至比奚舟律在位時更好,到時候老爺子醒來,見事情已經如此,便不會在一味偏心奚舟律,將全部股份都給她。
但現在……
他眼神慌亂沒有焦距,狠厲與恐懼在臉上掙紮交替。
怎麼辦?
“爸!你不念著我,也要想一想媽啊!她跟了你那麼多年,苦苦在奚家熬著,受了多少冷眼嘲笑,你總不能讓她下輩子還去打工還錢吧?!”
對,他還有妻子。
奚雲庭想起自己繼室,因為自己曾結婚標記過的原因,她跟了自己那麼多年,都沒有像一個正常的Omega被完整標記過,還要受到圈子裡的那些人的輕視,受了不少委屈。
他眼眶一下子就泛紅,是他沒有用,才害得一家人在圈裡裡受儘白眼。
奚雲庭終於下定決心,一咬牙道:“喊他們回來,我們先假裝回家。”
奚舟康立馬道:“好。”
———
昨兒下過雪,今夜便鮮少有人停留在外,尤其是平常就被人避諱的醫院,這才晚上九點多就沒幾個人了。
冷白的光照亮無人過道,連睡著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見,護士用手撐著臉頰,正佯裝低頭的補覺。
這時有人從冰冷管道爬到窗外,用力攀住窗邊,咬牙切齒還要刻意壓低聲音道:“這奚總平常不使喚人,一叫人做事就沒一個輕鬆的,上次大山溝裡找人,現在冰上爬牆。”
喻興重重喘了口氣,低頭看向下面,五樓的層高能夠遮掩太多視線,再加上深夜還有一身黑衣,除非有人專門抬頭,仔細尋找,否則極難發現她。
她腳踩在結冰管道上,腰上係了根以防萬一的繩子,一手抓住管道,一手攀住窗沿,對於旁人來說極危險度的動作,在她這兒反倒莫名輕鬆。
畢竟是連徐清兮都舍不得的好苗子,服役時帶著小隊執行了不少極高難度的任務,區區一個爬牆,實在是大材小用。
她摸了摸綁在腰間的監控,思索著什麼地方最合適時,卻突然聽見一聲開門聲。
喻興身體一緊,將
自己躲好之後,小心看去。
奚雲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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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立馬意識到奚舟律要的東西要出現了,直接拿出手機,打開攝像頭對準病床。
隻見那奚雲庭小心關了門,急急忙忙就往老爺子病床前走,因為走得慌忙,甚至還平地絆了下,慌慌張張回頭往門口看,生怕被發現的模樣。
她眼睛一眯,越發專注地往裡頭看。
奚雲庭坐到床邊,幾次站起又坐下,然後回頭望向門口,眼神緊張,額頭冒汗。
他低著頭不知說了些什麼,絮絮叨叨了半天,好像在給自己加油鼓氣一樣,左手捏住一空著的枕頭,慢慢提起。
“爸、我沒辦法了,我真的沒辦法了……”
“要怪就隻能怪你自己,那麼多年完全沒在意過我們,要是你多注意、培養我和小康,那事情也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要是隻有我一個人,渾渾噩噩活著就活著了,可是我有我的家庭,我必須為他們著想,我必須、我必須……”他結巴著,連話都說不清楚。
躺在床上的奚老爺子,看起來格外蒼老,頭發已經白了大半,眉眼也全是皺紋,短短一段時間就好像徹底沒了精氣神。
奚雲庭的眼淚和汗珠一起往下滴落,落在老爺子如丘壑的皺紋中,緩緩滑落。
他似乎動了一下,抽搐的手指扯起布料。
奚雲庭還在做心裡建設,一直喃喃道:“是你對不起我們,是你一直忙於工作,為了繼承公司,甚至讓彆人害死了媽。”
“我那時候才幾歲?!我才八歲就沒了母親,你又天天工作,十天半個月不見蹤影。”
“是你對不起我,這是你欠我的。”
這話讓房間外的喻興聽了,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曾想就在這時,那一直昏迷不醒的老爺子突然發出一聲沙啞的聲音。
“我……”
奚雲庭大驚失色,幾乎是下意識地用枕頭猛的壓下去。
剛剛醒來的老爺子哪有什麼力氣,一下瞪大的雙眼寫滿了震驚恐懼不可置信,發出唔唔唔的聲音,蒼老如枯枝的手緊緊抓住枕頭。
“你為什麼要醒?!你為什麼要要醒?!”奚雲庭崩潰低吼著,整個人都在顫抖。
老爺子直接抓住他的衣袖,奮力地掙紮出一聲縫隙,說:“兒……遺囑……”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把集團給奚舟律,”他眼珠子發紅,幾乎要冒出眼眶外,瘋狂地回應著。
“股份……你的……給……”
奚雲庭根本聽不進去,一味地往下壓著枕頭:“不可能,我絕對不可能讓這種事情發生,公司是我的,都是要給小康。”
病床發出嘎吱響聲,奚老爺子被憋得臉通紅,翻著白眼,還在掙紮說道:“你的……你的……”
奚雲庭用力往下按,壓住枕頭的手鼓起一堆青筋,很是恐怖,西裝被蹦開,扣子掉落在地。
看似柔軟的枕頭堵住所有空氣,老爺子額頭兩側充血,眼眸周圍全是血絲。
奚雲庭報複一般地喊道:“不可能,我告訴你,公司我已經談好價格了,馬上就會賣給彆人了。”
“你不是在乎它嗎?為它努力了一輩子嗎?!現在隻要你一死,它就立馬破滅,”他突然笑起來,癲狂而猙獰。
奚老爺子好像呆愣了下,枕頭再往下壓,完整遮住他面容,掙紮消失,方才抬起的腿用力往下一蹬,便徹底沒了動靜。
旁邊的儀器突然發出刺耳警告聲。
奚雲庭連查看都不敢,直接把枕頭往旁邊一放,立馬轉身就跑。
緊接著,就有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匆匆趕來,填滿了整個病房。
屋外的人關了攝像頭,輕手輕腳地順著管道往下。
夜色更濃,皎潔圓月無聲地看著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