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1 / 1)

機場內人流湧動,吵鬨的聲音與拖動行李箱的聲音交織,有人擁抱告彆,有人百無聊賴地等待。

隔絕這些喧囂的貴賓室內,有一家三口在焦急等待,比起氣定神閒的旁人,看起來更緊張,時不時就站起來看向門口,這也讓他們遭受了不少注視。

不過,馬上就有整齊且沉重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打斷了他們的行程。

穿著警服的人出示逮捕令之後,立馬冷聲道:“奚雲庭先生,因你涉嫌一場謀殺案,警方現依法對你執行逮捕。”

“奚舟康先生、羅依依女士有人舉報你們有合同詐騙行為,請配合警方調查,跟我們走一趟。”

同一時間段,

衣服淩亂的譚尋文剛剛踩上陽台欄杆,就有一群警察踹門而入,直接快跑衝進來,右手拽住他手臂,直接往後一拉,譚尋文被扯下欄杆,虛浮腳步差點摔倒。

下一秒就被其他人一起拽住,銀色手銬往手腕一鎖。

“譚先生,有人舉報你和一場謀殺案有關,麻煩和我們走一趟。”

往日西裝革履、經常在經濟雜誌上出現的人物,現在面色一片灰白,自顧自喃喃著:“姐姐、姐姐。”

看起來好像瘋了一樣。

兩邊警察對視一眼,卻絲毫沒有放鬆警惕,直接喝道:“快走!”

犯人在被抓捕過程中裝瘋賣傻,以圖逃避處罰的案例並不少見,他們看著譚尋文,眼裡寫滿了冷漠,認為他和之前的人一樣。

誰也沒想到奚氏集團會這樣結束,令人生畏、占據帝京商圈數十年的奚老爺子竟以這樣狼狽的姿態收場,夜間被親生兒L子捂死後,第二日就被匆忙下葬,完全沒舉辦任何儀式,緊接著一生的心血就以一個極低的價格賣出。

這不是最淒慘的是,下葬之後就有人報警,早上下葬的棺材,下午又被挖墳開棺,送到解剖室裡,哪怕是舊敵聽聞了這事,也覺得很不是滋味。

強勢一生的人,晚年竟落得如此下場。

而由於有視頻等證據,這件震驚帝京的案子很快就得出結果,奚雲庭、奚舟康兩人為蓄意謀殺罪,因情形惡劣,手段極其殘忍,前者被判處立即執行的死刑,後者被剝奪政治權利終生,沒收名下所有財產,死刑緩期兩年執行。

而奚雲庭的妻子,則涉及挪用公款、合同詐騙、偷稅漏稅等行為,被判處有期徒刑十年,並沒收名下所有財產。

日後若是奚舟康、羅依依表現力良好,給予減刑之後出獄,也一無所有,甚至還有數以億計的債務要償還。

這是奚雲庭、奚舟康他們兩急吼吼簽下無數合同,卻又拖延工期,最後一走了之的違約代價。

不過這些都是小事,奚氏這顆大樹終於倒下,蓄謀已久的狼急忙撲上去,撕咬吞下屬於自己的勝利果實。

人們給予一聲歎息後,便紛紛擠入這個大樹倒下的空缺處,大大小小的公司如雨後春竹,紛紛出現,其中最引人注目,是一家名為月舟

的公司,實力極雄厚,且控股人為消失已久的奚舟律。

銀色輪椅穿過黑暗的過道,鐵門被拉開,跟隨的人低聲囑咐幾句後,就轉身離開。

銀製欄杆隔絕這兩片空間,裡頭是人人懼怕的黑暗監獄,外頭是冬天暖陽,難得的好天氣。

穿著囚服的男人坐著椅子上,雙手被銬在桌面,普通的容貌沒了精心的養護,隻剩下滿眼的血絲和快速瘦削下去的臉頰,短短幾日就成了個皮貼著骨頭的骷髏。

聽到聲響,他抬了抬眼皮,最後擠出一個極猙獰的笑,喊道:“奚舟律。”

來人不曾開口,燦爛的暖陽從小窗探入,成束的光線落在她的身上,瓷白膚色幾乎透明,好似可以看見底下肌理,淺灰藍的眼眸澄澈而沉靜,五官輪廓一如往昔精致絕美。

分明一點兒L沒變,卻讓人覺得她不再是之前的奚舟律。

脫胎換骨?浴火重生?

譚尋文腦子裡蹦出這兩個詞,然後眼眸一眯,閃過一抹恨意。

可以被隨意雕琢的人偶,終於掙脫束縛的鎖鏈,她就靜靜坐在那兒L,不曾言語,卻比往日每一刻都要鮮活。

還是一板一眼的大衣襯衫,可懷裡抱著個老虎玩偶樣子的熱水袋,圍巾被打了個不精致的結,看起來粗糙,但卻捂得嚴實,不讓一絲風鑽入,看起來被照顧得很好。

是因為那個Alpha?

她們不止是契約婚姻,奚舟律真的擁有了喜歡的伴侶?

這個判斷讓譚尋文難以忍受,他交叉握住的手揪緊,冷冷道:“你很得意是吧?奚舟律。”

“所有人都中了你的圈套,跟著你的算計走。”

他不是奚雲庭那些蠢貨,進監獄那一刻就想明白一切,他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有奚舟律在前頭拋出誘餌,她是最有耐心的釣魚者,拋出魚餌後,冷眼看著大小魚互相爭鬥撕咬,直到最後才露出漁網,將精疲力儘的魚打撈上岸。

奚舟律微微後靠向椅背,姿態閒適,好像不知對方在說什麼,隻喊了一聲:“舅舅。”

聽到這個極罕見的稱呼,譚尋文不由呆頓住,然後緊緊皺眉,說:“你在搞什麼花樣?”

“奚舟律,你還有什麼沒算計進去的?”

奚舟律便道:“舅舅在裡面還好嗎?需要我幫你花錢打點一下,過得舒服點嗎?”

雖是關切的話語,卻字句平淡沒有任何起伏。

譚尋文冷笑了下:“不用你操心,我的好侄女,舅舅馬上就要出去了,你不知道?”

他有長期的精神病史,據醫生評估,這些問題已經嚴重影響到他的日常生活還有工作,所以被判定是不清醒情況下、無法控製自己的行為做出的犯罪行為,允許減輕刑罰,出獄觀察。

他忍不住得意,眉眼間的癲狂不減:“你自以為算儘全部,卻沒料到這個吧?”

“知道我什麼時候不正常的嗎?是你們奚家,是你們奚家逼娶了我的姐姐,是你一無是處、連妻子都保護不了的父

親,是你爺爺逼著她懷胎,是你這個奚家孽種害死她的時候!”

他想要往前湊,卻被鐵鏈栓住,手銬緊緊勒住他的手腕,壓出一條條血痕,他大笑道:“這一切都是因果報應,如果不是你們奚家,如果不是你們逼死她。”

他死死盯著對面,眼睛珠子全是血絲:“奚舟律,這一次是我輸了,但不代表你會一直運氣好,隻要我不死,你就永遠得擔心害怕。”

對面的人好像不曾感受到他的瘋狂,耐心等他說完,然後才道:“兩次。”

這沒頭沒腦的回答讓譚尋文一愣。

奚舟律隻好解釋道:“是兩次,我從你手裡逃出來兩次了。”

站在不遠處的警察瞧見譚尋文的動作,大喊著警告。

譚尋文往那邊看了看,咬緊後槽牙又老實坐下,啞聲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

他自以為將曾經的事隱藏得很好,替罪羊已經進去,唯一有本事知道的奚老爺子,為了兄長不肯再深查下去,甚至主動幫忙毀滅了證據,所以這次抓捕隻針對他前段時間的謀劃,當年年紀還小、沒有任何能力的奚舟律怎麼可能查出來?

“最基本的判斷,”奚舟律回答地簡單。

“哦?”

“在那個地下室,我曾聞到燒紙的味道。”

“你從那時候就懷疑了?”

“是,但是我沒有證據確定,所以我讓人去查了下那幾天你的行蹤。”

譚尋文嘲笑了下:“你查到了什麼?”

“什麼也沒查到,眾所周知,譚總每年都會在姐姐祭日的時候,暫休三天,所以我什麼都沒查到,但是……”

奚舟律話音一轉,又道:“但是我又讓人挖開了母親的墳墓,裡頭的骨灰盒被人取走了。”

“既冒著被發現的風險,也要逼迫著我跪地贖罪,還非得在潮濕的地下室裡燒紙,又偷走骨灰盒,我想奚家人是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

譚尋文點評:“不錯的探索方向。”

臉上沒有絲毫的後悔,哪怕再給他重來一次,他也會如此,最多更小心一點,爭取在奚家人趕來之前,弄死奚舟律。

他又道:“那我聰明的侄女……”

奚舟律突然開口,打斷他的話:“對了舅舅,我想我剛剛忘記告訴你了,因為你的病情不穩定,所以需要一個血脈相連的監護人陪伴看管。”

“啊?”

“不巧的是我的外公外婆已經離世,隻能找到和你血緣最近的我代理監護。”

奚舟律好似笑了下,又道:“可我腿腳也不方便,難免有疏忽的地方,所以我給您找了家醫療完善、經驗豐富的精神病醫院,讓你出獄之後就能接受到良好的治療。”

對面的人徹底愣住。

又見奚舟律補充道:“您放心,我給這家醫院投資了不少錢,足夠您在裡頭治療一輩子。”

話音落下,她不等譚尋文的反應,推著輪椅轉身就走。

“奚舟律你回

來!”

“奚家!我要奚家人都死!你們都是垃圾!垃圾!”

“我要你們都跪著給我姐姐賠罪!”

“奚舟律!”

“啊!!!”

方才的光落在地上,努力探入其中卻始終停留在欄杆外?[]?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裡頭的人徹底崩潰,又喊又戴著手銬的手往下砸,砰砰作響,不過很快就有人衝上來,隻見電棍一揮,譚尋文顫抖幾下就徹底暈了過去。

奚舟律沒回頭看,隻是在想學洛月卿的說話方式也不錯,必要的時候能將旁人氣炸,比如現在。

她慢悠悠地推著輪椅到門口,還沒有來得及出去就有警員走上前,表情有些為難,低聲說道:“奚總,您的父親吵著要見你……”

奚舟律挑了挑眉,倒也沒詫異情緒,心知對方要說什麼,要麼就是憤恨詛咒,要麼就是為了他的妻兒L請求。

但奚舟律什麼也不想聽,她想了想,便拒絕道:“我不想見他。”

那警員頓時無奈,這是死囚臨行前的唯一願望,他們實現不了也覺得為難。

“但是我可以給他留一句話。”

話音落下,那警員眼睛一亮,這倒也可以?

奚舟律瞧出他所想,隻是笑了笑,便道:“你告訴他,老爺子最偏心的人是他,臨死前都沒有怪過他,隻是想提醒他,記得取出遺囑,自己把百分之八十的財產都留給了他們一家子。”

奚家的事情鬨得轟轟烈烈,滿帝京的人都議論紛紛,這警員怎麼可能不清楚,但正因為清楚,所以才呆愣在原地。

奚雲庭原來那麼蠢嗎……

可是、可是這不是他想要的話,這話一說,奚雲庭豈不鬨得更厲害?!

他一下子為難住,而旁邊的奚舟律卻不管他,自顧自地離開。

那警員獨自糾結許久,才一咬牙向裡頭走去。

他也看不慣奚雲庭做的破事,悶死自己的親生父親。

呸!畜生。

而奚舟律此刻已經走到門口,一連幾天的大雪,將街道房屋都覆上一層厚厚的白棉,暖陽落在上頭,柔軟而閃爍。

不過這不足以讓她的目光停留,她看向不遠處,有人依靠在轎車邊,含笑著往這兒L看。

奚舟律也對著她笑起來,不同於在裡頭的冷冽,是比地上積雪更柔和的笑意。

洛月卿向她跑過來,直接將她公主抱起,不滿地嘀咕道:“讓你好好在家裡待著,你非鬨著出來,又什麼好看的,幾個臭垃圾而已。”

她又摸了摸奚舟律的手,一直藏在熱水袋下面的手,不曾感受到半點冰冷。

可洛月卿偏皺了皺眉,說:“太冷了。”

奚舟律便笑,抬手勾住對方脖頸,仰頭在耳邊開口,溫聲道:“那你回去幫我暖暖。”

“那就不止暖手了,”洛月卿聲音一低,那雙好看的桃花眼泛起漣漪。

“哦,比如呢?”奚舟律饒有興致地提問。

“為奚總辦事,當然要竭儘全力,不能有絲毫遺漏,”洛月卿回答得有理有據,眼尾笑意卻越來越濃。

合法妻妻就這樣在監獄門口調起情來。

跑過來幫忙抬輪椅的段嘉,連忙捂住耳朵,反複道:“我沒聽見我沒聽見。”

看得追過來的喻興直搖頭,索性一手提著輪椅,一手提著段嘉,轉身就走。

洛月卿與奚舟律相視一笑。

洛月卿說:“走,回家。”

奚舟律勾緊她脖頸,雖在結冰的路面,那人卻走得穩當,牢牢將她抱在懷裡,慢慢往前。

許久未出現的係統聲音出現在腦海。

洛月卿不等它提問,就直接回答:“我選擇留下了。”

冰冷的電子音消失,隻剩下留在雪地的腳印,深且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