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1 / 1)

“先生,合同已經簽下了。”

猶豫而糾結的女聲響起,裝飾冷硬、莫名透著股寒氣的辦公室裡,譚尋文坐在皮質辦公椅中,背對著說話的人,看著落地窗外的高樓大廈。

此刻已是日落黃昏時刻,大抵是冬日的緣故,橙色光暈並沒有帶來暖意,反倒寒冷極了。

那譚尋文的心腹說完上一句,又咬牙問道:“先生……這筆生意真的可以讓我們賺到滿意的收益嗎?”

她像是一下子用光了勇氣,說完後就緊緊盯著對方的背影,看起來並不是在追求真正的答案,對方一個肯定的回答就能讓她放心。

可譚尋文沒有回答,隻是沉默看著窗外。

他陷入了每日折磨自己的回憶中,鈍刀再一次將腐肉割開,露出血淋淋的駭人傷口。

光落在他普通的眉眼,繃緊的面容淩厲而冷淡,都說外甥肖舅,但隻有在此刻,才能瞧出他與奚舟律的一絲絲相像。

他其實和姐姐也不大相像,甚至不怎麼像譚家人,他就好像生在童話故事裡的醜小鴨,但卻不會因為長大而變成天鵝,姐姐相貌端莊而柔美,他最多能說句端正,姐姐是最頂級的Omega,他隻是低等級的Alpha。

連父母都詫異他們怎麼會生出如此極端的兩個孩子,笑稱是不是因為姐姐將自己的良好基因全掠奪了。

但譚尋文並不在意,他甘願差於姐姐,做姐姐的影子,將這抹光襯托得更明亮。

每當同校的老師、同學、親戚滿臉疑惑地問他,為什麼姐姐那麼優秀,你卻如此愚笨時。

譚尋文甚至有一種扭曲的驕傲,會挺起胸膛,高興地大聲道:“我姐姐就是最好的。”

他不在意彆人說什麼,隻要姐姐是最好的就可以,他對姐姐甚至有一種瘋狂的、偏執的崇拜,在幼年就出現,成年後自我認識到卻不肯改變的瘋狂。

譚家父母雖然意識到些許不對勁,但也不覺得奇怪,因為他在譚家並不是個例,隻是最瘋狂的那個而已。

所有人都殷切地盼望著,這個譚家有史以來最高等級的Omega,會改變譚家的命運,帶著譚家從二流家族擠入最頂層的圈子裡。

可意外偏偏來得巧,奚家那位老爺子看上了姐姐,要讓她嫁給奚家那位紈絝且廢物的低等級Alpha少爺。

這對彆的家族或許是好事,可以攀上奚家這棵大樹,獲得比家族所有資產還要豐富的彩禮。

但譚家隻有那麼一個優秀的繼承人,且從未有過備選。

做了二十年的美夢就這樣破滅,無論如何抵觸,譚家依舊強撐著笑臉將繼承人送入奚家。

譚尋文頭一次如此真實地感覺到無能為力,自己最優秀的姐姐居然嫁給了這樣一個廢物?

而且那個廢物還不珍惜,沒本事反抗老爺子的命令,就拿自己妻子出氣!

譚尋文每次一想到當時他去看望姐姐時,姐姐強撐著笑臉說著沒事時,他就恨,恨譚家的無能

,恨自己什麼也做不到,恨奚家的霸道強勢,讓他眼裡的光墜入永不見底的深淵。

“先生……”

譚尋文猛的閉上眼,將所有情緒壓製,喉口像有鐵鏽腥氣彌漫,艱難說出回答:“不會。”

這不會是一筆能賺到豐厚報酬的生意。

奚氏現在陷入父子相殘的醜聞中,奚老爺子被氣暈進醫院的事,被各大媒體爭先報道,用誇張的手法描述了奚雲庭兩人製造車禍,謀殺親生女兒,最後把老爺子關在醫院,強行奪權的事。

短短三天,奚氏的股價便暴跌到一個從未出現的價格,而奚家父子還不以為然,甚至在昨天用遠超所有公司的價格,拍下了城西的那塊地的開發權,並且又當場宣布好些個合作。

明眼人都能瞧出,眼下的奚氏就站在山峰尖上,退無可退,隨時有摔落萬丈深淵的風險。

可他偏偏還花大價錢,從一個陌生人手中收走了奚氏百分之十的股份,就在他們兩人說話的這一秒,他的損失就已達到百萬,可見這步棋有多爛。

“那先生,我們……”

“繼續收,”譚尋文直接打斷,重複道:“不計後果、不在乎價格,隻要有人願意出,我們就收。”

那人越發不明白,如今手握奚家股份的人大多都抱著觀望的態度,畢竟老爺子還沒有死,奚舟律隻是受傷避退。

有人暗自猜想,覺得這是奚家的一步棋,為的就是收回股份,等過段時間奚家父子鬨騰完了,奚舟律就強勢出現,將奚氏挽回。

難道譚先生也是這樣想?

她不由猜測,正所謂險中求富貴,譚家不是和奚家有聯姻嗎?說不定就獲得了內部消息。

她自以為猜到了真相,面色一緩就要離開,卻沒瞧見門合上的那一秒,譚尋文瘋狂而偏執地笑起來。

“奚家?”

“我終於等到今天了,哈哈哈哈,奚雲庭你們通通都給我去死,一群草芥人命的垃圾,二十多年了,我終於可以把你們都拖下去。”

“收、都給我收、我要奚氏破產,要奚雲庭你們也嘗嘗什麼叫煎熬。”

辦公椅一下子轉過來,露出他扭曲的面容,手在桌面一揮,花大價錢收購的股份合同就這樣摔落在地,露出壓在最下面的心理診斷書,依稀能瞧見醫生建議入院觀察的診斷。

“奚老爺子、奚雲庭、奚舟律你們一家子,都是害死我姐姐的劊子手!”

“我要奚氏破產,要奚家所有人跪在姐姐墳前磕頭認錯!”

“二十多年了,姐姐、姐姐……”

“尋文好想你,姐姐……”

———

花大價錢請來的匠人們手腳利索,隻三日就將玫瑰種好,眼下從主臥打開窗,就能瞧見一整片的玫瑰藤蔓,過兩天還會有人過來搭建棚子,等到明年就能瞧見滿園的玫瑰花。

這是件很令人值得期待的事情。

如果奚舟律現在沒生氣的話,一定會感到心情愉悅。

但現在……

她翻身趴在床上,眉頭輕皺,露出些許痛苦神色。

罪魁禍首跪坐在另一邊,原本嫵媚豔麗的眉眼多了幾分心虛,眼神遊離往另一邊,又趕緊移回,手在對方腰間輕按。

奚舟律嘶了聲,便忍不住道:“疼、輕點。”

對方的力度倒也不重,可是奚舟律的腰太過酸痛,洛月卿稍稍往下用力就會壓到肌肉。

聞言,洛月卿越發小心,鬢邊碎發掉落,又被隨意挽到腦後,可憐兮兮地看了眼奚舟律。

實在沒那個臉皮撒嬌耍無賴了,這三天沒一刻能讓奚總休息的,不僅要忙公事,還要伺候易感期的祖宗,特調水都沒了作用,昨夜直接暈了過去,白日又被做醒,一直鬨到現在。

“奚總……”洛月卿眨了眨眼,小心翼翼開口。

熱潮最猛烈的三天已經過去,她現在還算理智。

奚舟律抬眼瞥她一眼,淺灰藍的眼眸似笑非笑,竟將洛月卿慣用的招式學去,但比這人更冷淡些,無端讓人縮了縮脖子。

洛月卿立馬便了個稱呼,喊道:“奚舟律。”

拖長的字句,尾音繞來繞去,撒嬌賣乖一樣。

奚舟律不說話就是看她,腰像屋外的柳條被風雨吹來打去似的,每一處不是酸的疼的。

洛月卿便按得更殷勤,可能是特殊時期的緣故,她手臂也不覺得疼,隻是腺體容易流出不知名的液體,時不時就要對方幫忙解決。

她又喊:“舟律……”

喊得生硬又奇怪,對方還沒有皺眉,她就先笑起來,覺得彆扭,便道:“你的名字好拗口。”

奚舟律無言以對,想問洛月卿知不知道她現在還在為自己的行為道歉討好,這都還沒有兩分鐘。

那人可能也明白,傻笑了下又繼續按,手法比奚舟律請來的人差多了,力度時輕時重,半點也不舒服。

氣得奚舟律實在忍不住,偏頭斥了句:“洛月卿你行不行?”

可見奚總這兩天受到了怎樣的折磨,對洛月卿一貫的好脾氣都消失殆儘。

洛月卿一愣,茫然扭頭,下意識就反問:“我行不行,你不是最清楚嗎?”

“那便是不行了,”奚舟律下了結論:“手法太差。”

她說的是按摩,可洛月卿卻覺得是另一種,眉頭緊擰,立馬問:“你覺得我不行?”

奚舟律點頭肯定。

旁邊的Alpha就露出震驚表情,再次確定道:“真的?”

“真的?”

可能是熱潮影響了腦子,洛月卿沒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地繼續:“那之前你怎麼、你明明覺得很舒服、你……”

奚舟律便道:“我裝的。”

按摩的手驟然停住,洛月卿突然接受了一個Alpha所不能經曆的最大打擊,她眼神呆滯,重複:“你裝的……”

奚舟律之前是被氣的,現在是覺得好玩,剛剛被洛月卿磨得夠嗆,現在報複心理上來,居然還添了把火:“真的很差,一下子重一下子輕,還需要我挪一下幫你找位置。”

她說的還是是按摩。

洛月卿就結結巴巴辯解:“可是你、床單都、全部都濕了啊。”

“這兩天我們都換了十幾張床單了。”

奚舟律笑而不語,好像在說這與洛月卿無關。

洛月卿呆坐好一會,突然一咬牙,掐住對方的腰,咬牙切齒道:“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對方還沒有來得及時候,就被拽住腳腕往洛月卿那邊一拉,這兩天形成的肌肉記憶,讓腿下意識纏住對方的腰。

然後……

奚舟律為了今天的這句戲謔,重複了無數個你行、你可以,甚至暈在床上時,還無意識喃喃道:“你行。”

不過Alpha不相信,一直強調奚舟律是裝的,一遍又一遍的苦練技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