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齊心(1 / 1)

春日正濃,侯府中一片花團錦簇。

今日朝中休沐,司澧和司楠皆得閒在家,司露亦閉了醫館,偷得半日浮生,與家人共吃團圓飯。

三人擺了一桌酒菜,在跨院的涼亭中,沐著和風,邊賞花邊吃酒,談笑風生,共享天倫,好不快意。

奶娘抱著司安立在一旁,小家夥穿著一席花絨錦裙,紮著兩個衝天髻,頭發烏黑油亮,白瓷般的小臉上紅撲撲的,睫羽纖長又濃密,眨動時,那雙大大的異瞳閃著灼灼光彩,滿是異域風情,叫人為之驚歎。

她在奶娘懷中呆了不多時,便不安分了,扭動身子,手腳並用想要爬下來。

一雙靈動的水眸巴巴張望著司楠,奶聲奶氣道:“舅舅抱、我要舅舅。”

那尾音拖著轉了幾個彎,讓人的心都快融化了。

司楠見著小侄女撒嬌的樣子,心軟得不成樣子,哪裡還把持得住,趕忙開了口。

“蓉媽媽,把安兒放下來吧。”

“誒。”

蓉媽媽笑意盈盈應了一聲,將司安放在地上。

小白糯米團子剛下地,便急不可耐,屁顛屁顛便往司楠那頭跑去,哼哧哼哧就往他身上爬。

司楠看著司安,滿眼都是寵溺的笑意,一把將小人兒抱起來,舉過頭頂,讓她跨坐在自己的脖頸上。

“又想騎舅舅了,是不是?”

司安跨坐在司楠的肩上,眼睛彎成了一條縫,手舞足蹈,咯咯笑個不停,嘴裡還不斷學著司澧騎馬時的樣子,叫著:

“駕——”

“駕——”

如此一幕,引得司露啼笑皆非,司澧大笑不止。

就連隨侍在涼亭中的下人們,也被這對活寶逗笑了,個個合不攏嘴、前仰後合。

立在一旁的奶娘捂著嘴笑,忍不住感慨道:“公子對安娘當真是寵愛至極。”

司露昳麗的杏眼微彎,笑得氣息微喘,“可不是……所以安兒如今呀……跟她舅舅最親近。”

司澧笑著打趣道:“楠兒,你這可就不對了,你把安兒搶了去,你妹妹可要吃味了。”

司楠將司安抱在懷中,愛不釋手,盯著她粉嫩的小臉兒,越看越喜歡,咂嘴逗弄著。

“嘖嘖嘖,安兒喜歡舅舅,舅舅喜歡安兒,就讓你娘親吃味去吧,誰讓安兒這麼招人喜歡呢。”

幾人再次笑作一團。

司露眨眨眼道:“對安兒尚且如此,兄長今後要是有了自己的孩兒,豈不是要寵上天上去?”

她說著說著,促狹起來,揶揄道:“兄長,我可得助你早些成婚,抱個娃娃,也好讓你把安兒還給我。”

見兄妹兩互相逗趣,其樂融融,司澧捋著短須,笑意深長。

“嘿嘿。”

司楠倒是出乎意料地有些難為情起來,他乾笑了一聲,伸手撓撓頭,借口離席了。

“你們先吃,我去讓廚房再準備幾個菜。”

司楠走後,司澧有所察覺般問司露,“這小子可是有什麼情況了?”

亭外落英點點,司露沐著春陽,含笑點點頭,眼神中滿是對父親的親昵。

司澧當即湊近身子,急不可耐問她:“來,快同為父講講,是個怎樣的女娘?”

“書香門第,玲瓏才女,奇女子也。”

司露眉眼彎彎似月,循循同他介紹起春熙。

司澧不敢置信,“楠兒這小子出息了呀,大老粗一個,還能攀上才女了?”

司露笑得燦燦,“父親,你彆看兄長平日沒心沒肺的,他呀,粗中有細呢。”

司澧好奇心起,“快同為父說說,他怎麼粗中有細了?”

“且聽我慢慢道來——”

司露拖長嗓音,本欲侃侃而談,卻被急急趕來的司楠捂住了嘴。

“小妹,不許說。”

“唔。”

司露被他噤了聲,舉目望著司楠,張大的烏眸骨碌碌得轉。

司楠一張臉漲得通紅,他方才因為情急,幾乎是飛身過來的。

被他的手捂著嘴,司露含混不清地說道:“好了,我不說了,不說了。”

司楠這才鬆開了她。

司澧哈哈大笑道:“你小子算是出息了,偷摸著就把媳婦找到了,改明兒把媳婦帶回家來,讓為父好好瞧瞧。”

日影璨璨、花葉斑駁。

四角亭中,涼風習習,三人笑語晏晏,時間過得飛快。

直到一聲兀然乍響的。

“皇上駕到——”

打破了三人之間其樂融融的笑談,氣氛刹那變得無比肅然。

彆枝疏影裡,李景宴面如冠玉,一身錦玉龍袍,身姿如鶴,滿身風儀,宛若昂昂流光,可貴不可攀。

三人趕緊起身迎駕,齊齊喚道:“參見陛下。”

李景宴笑著讓眾人起身,“朕微服來此,不必拘禮。”

司澧道:“不知陛下駕臨,還請恕臣未有遠迎。”

李景宴含笑道:“都說了不妨事,司愛卿何足掛齒。”

“來,陪朕亭中一敘。”

李景宴邀請他們回到亭中小敘,目光卻一直落在司露身上,直勾勾的,沒有半點回避。

司露垂著腦袋,始終沒有對上他的目光。

三人重回亭中落座,卻是再無半點談笑之聲。

李景宴的到來,讓本來無所顧及的三人變得拘束小心起來。

李景宴隨行的宮女端來茶具,替眾人斟茶。

第一杯茶自然是端給皇帝喝的,隻是李景宴沒喝,而是將茶杯推給了司露,眼神溫柔得似乎要滴出水來。

“露露,朕記得你從前最愛喝雨前龍井,故今日特帶著侍茶宮女前來,泡給你喝。”

見他如此作態,司露隻得站起身,婉言相拒,“多謝陛下美意,隻是臣女如今早已不愛喝茶了。”

見此一幕,司楠和司澧面上的神情都很微妙

,諱莫如深。

“露露……”

李景宴還欲再說。

卻被司露打斷,“陛下,臣女還要去照看安兒,就先行告退了。”

她借口要看孩子,匆匆離去。

李景宴攔她不住,目光卻追隨著她的身影而去、一路流連。

*

是夜,李景宴走後。

司澧將司露單獨叫至宗祠密談。

祠堂內,司家祖宗的牌位擺滿了長桌,肅穆寂然,長明燈閃爍,華光燦燦。

將司露叫來後,司澧開門見山道:“露兒可知,今日陛下同為父說了什麼?”

司露茫然搖頭,“女兒不知。”

司澧正色道:“露兒,陛下說,想納你為妃,問為父答不答應?”

司露一怔,似是在意料之外,旋即又問:“那父親是怎麼說的。”

“自然以安兒為由推拒了,可你猜他怎麼說?”司澧長歎一聲,慨然道:“陛下說他不在乎你的過去,若你嫁給他,會不計前嫌,還會給安兒賜姓,讓她擁有天底下最尊貴的公主身份。”

這一切李景宴早已同她說過的,司露並不甚在意,隻是淡淡道:

“這些話當日他就對我說過了。”

“原是如此。”怪不得司露半點都沒有驚愕之色,司澧點點頭,明白過來,又問她:“那你如何看待?”

“畢竟,如今他是天下至尊,所以為父還是想聽聽你自己的意思。”

燭火一點兩點跳躍著,連綿在一起,祠堂中燈輝一片。

司露幾乎是想也沒想,就斬釘截鐵道:“父親,且不說我不願入宮,失了自由,如今,我對李景宴早已沒有一絲一毫的感情,哪怕他貴為天子,我也不可能嫁給他。”

“我如今,隻想帶著安兒,平平安安度日,經營好醫館,治病救人,過這天底下最普通、卻最有意義的日子。”

司澧大受感觸,目光閃爍,半晌無聲後,化作發自肺腑的讚語,朗聲叫好:

“好、太好了,不愧是我司家的女兒。”

司澧本就不想司露入宮嫁給李景宴,隻是生怕她對李景宴還有舊愛,想尊重她的意願,讓她自己做出抉擇,所以才來詢問。

此刻,靜室之外,司楠腳步匆匆而來。

他是來尋司澧商討軍務的,剛想推門而入時,卻聽得裡頭傳來兩人的對話,霎時停下了腳步。

“父親,我一直不解,當年你不想我同李景宴來往,可是有什麼原因?”

司澧想了想,頷首、喟息道:“當今陛下城府太深、心機不純,絕非良配。”

司露又道:“父親如此斷言,可是曉得什麼內情?”

司澧的語氣很是肯定。

“李景宴心機深沉、手段陰狠,並非如表面上這般溫文儒雅,為父善於識人,絕不會看錯的。”

司露頷首,突然話鋒一轉,說道:“那父親可有查到,當年的軍械走私案、還有長公主離奇暴斃

,都是東宮的手筆?”

司澧一驚。

“你在調查陛下?”

司露不可置否地點點頭,“嗯。”

徐家滿門忠烈不該枉死,長公主待她視如己出,她又豈能坐視不理?

司澧目光閃爍,不願她犯險。

“此事太過凶險,女兒今後還是不要去做了。”

司露哪裡肯放棄,說道:“父親放心,我會非常小心的,我隻想要一個真相,一個能還司家、徐家清白的真相,還有,長公主不該枉死的,父親。”

說著說著,她想起了待她如親生女兒的長公主,不由眼眶通紅。

司澧被她的真誠打動,心生動容,最終還是答應了下來,“好,那你必須答應為父,今後不管做什麼事,都要跟為父商量,讓為父與你並肩作戰。”

“好。”

司露大受感動,頷首不止。

砰——

此時,門扉豁然被人推開。

錦袍玉帶、身姿俊秀的司楠走了進來,他嗓音朗朗,眼圈卻是紅的,

“並肩作戰這樣的事情,如何能少了我,妹妹,天塌下來,你兄長頂著。”

司露愣住了,喃喃:“兄長?”

司楠彎唇,“怎麼,還想瞞著你兄長?”

司澧問道:“楠兒,你如何來了?”

司楠望向他道:“父親,我本想來與你商議軍務的,剛巧聽到了。”

司澧歎息,“罷了,此事本也不該瞞你,為父就是怕你性子衝動。”

司楠滿是堅定道:“父親,為了咱們家,我不會再莽撞了。”

司露恰在此時,拉住司楠的手,將手與他相疊,說道:“父親,我相信,隻要我們一家人齊心協力,定能達成此事的。”

司楠回握住司露的手,又將父親司澧的手也拉了過來,三人互相疊起手背,在祖宗排位面前立誓般。

“對,齊心協力。”

“好、好。”那一瞬間,司澧不受控製地熱淚盈眶,隻覺一雙兒女真是長大了。

*

長安街頭,繁華的三元市內,人聲喧闐,車馬輻輳。

一輛朱輪華轂的馬車徐徐駛來,悄悄停在了一家人聲鼎沸的胡人酒肆的門前。

酒肆門前人流如潮,金字招牌上亮閃閃寫著“明月樓”三個大字。

在車馬如龍的街市上,這輛馬車並不起眼,但下車之人卻格外出眾。

男人著一席藏藍錦袍繪金曳地白長袍,五官深邃明朗,面部線條如刀刻斧鑿,頭戴一頂帽簷寬大的氈帽,將一雙幽深不見底的的眼眸掩藏其間,叫人看不真切,氣質神秘而又獨特。

他身形高大,昂藏七尺,滿身皆是雄壯之氣,步入酒肆時,步伐穩健,身姿如山,有種氣度恢弘之感。

在他身後,還跟著數名隨從,隨著他一同進了酒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