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霓裳(1 / 1)

第3章

翌日,在殘陽西沉、暮色四合之時。

和親的車隊,終於來到了王城。

王庭之內,殿堂林立,金碧輝煌的石柱,璀璨的琉璃瓦頂,落日下,一片光彩熠熠。

司露被安排在了王後殿裡,寢殿敞亮,極是奢華。

水晶為燈,珠玉為簾,紫檀木闊床上懸著鮫綃紗幔,紗幔上以銀絲繡了大片格桑花,有風時,綃紗輕動,如有暗香浮動。

殿內桌椅、欄杆、木柱,皆是描銀鎏金,入目處,金光閃閃,奢靡異常,白玉滿堂,金磚鋪地,寶石鑲嵌,金碧輝煌。

可見這些年,北戎王室的擴張和掠奪,有多麼猛烈。

他們野蠻殘暴,來勢洶洶,席卷了整個北方,這些金碧輝煌之後,又有多少的家破人亡、屍橫遍野。

子瑞哥哥從前便對她說過,北戎不除,終究是天下大患。

正胡思亂想著,春熙帶著數名胡女走進來,對她行了一禮,道:“公主,汗王送了這些侍女來服侍您。”

司露看過去,四名胡女穿著短打的胡裙,一字排開,行著蹲禮,用蹩腳的中文介紹自己。

“奴婢朱麗。”“奴婢可曼。”

“奴婢普爾。”“奴婢塔姆。”

司露一一記下,留下了看著最是機靈的朱麗,讓其餘三人退下去休息。

朱麗模樣天真,皮膚幽黑,紮著粗粗的辮子,發絲蜷曲,一雙眸子又圓又亮,看起來也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大約是為了來服侍她這個中原公主,才提前學的中原話。

朱麗對著司露的美貌讚歎了許久,她從小生活在北戎,從未見過中原女子,當地人大多皮膚粗黑,竟不知還有如雪般瑩白的皮膚。

司露任由她圍著自己轉來轉去,目光炯炯,這也正說明了朱麗的單純。

她試圖打探些王城內的消息,她用流利的胡語問她:“我初來乍到,對你們王城中的一切都不熟悉,你在此地呆的久,可否給我介紹介紹?”

這讓朱麗愈發崇拜她了,“可敦的胡語說的真好。”

朱麗是個話多的,很快便把王城各處建築、道路布局都與她說了個明白。

說完這些,她還滔滔不絕說起王城中的人來,汗王有八位閼氏,其中地位最煊赫的,是托塔麗可閼氏,托塔家族是北戎最有名望的家族之一,托塔麗可閼氏的哥哥是托塔部落的酋長,為王庭東奔西討,貢獻極大。

說罷,她又悄悄告訴她,“可敦,托塔麗可閼氏脾氣不太好,您與她相處務必小心些。”

說完幾位閼氏,她又說到可汗的幾位皇子公主,老汗王一共八女七子,有些封了領地,常年不在王城,隻有節慶才會回來。

在王城中常住的,是大王子、二王子、四王子、五王子和還有七王子,也是可汗最喜歡的幾位王子。

朱麗津津有味地說著:“大王子和二王子似乎鬨過不合,可平日大王子心善,二王子狠辣,四王子和七王子乃至宮裡人大

都向著大王子,隻有五王子向著二王子。”

“五王子?”

司露沉吟?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不知為何,突然想起那夜帶著大氈帽進入二王子營帳的那個人。

“是啊,五王子的身世說來可傳奇了。”

朱麗滔滔不絕,“草原上一直都流傳著他是狼王之子的故事。”

狼王之子?

司露愈發吃驚。

朱麗興致勃勃,“是啊,他天生異瞳,被視為不詳,被巫師扔下斷腸崖卻還是活了下來,聽說,他是被狼群撿去了,被狼王撫養長大的。”

“他七歲回到王庭,可汗覺得他命硬,就留在了身邊,他精明強乾,又不愛出風頭,慢慢就被可汗器重了……”

原是如此。

這樣來看,這五王子倒是個頗具傳奇色彩的人物。

不過這些與她沒多大關係,又問了朱麗一些王城的格局和路線後,司露方才放她離開。

*

夜裡,司露躺在寬闊的紫檀大床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朱麗告訴她,明日可汗將會舉行盛大的歡迎儀式,給她接風洗塵。

到時候,所有的王子公主、部落首領都回來參加,必定是個聲勢浩大的盛會。

並且,汗王還會將他們留在王城觀禮,七日後,他將在草原上舉辦最盛大的婚禮,與公主成婚,在中原使臣的見證下,永結兩國之好。

司露卻隻覺頭疼。

如此一來,豈不是部落裡有頭有臉的都認識她了?

回頭她若逃跑,也更容易被人發現。

可她眼下沒辦法推脫,隻好硬著頭皮登場,畢竟締結兩國同盟,是她此次和親的重任。

*

翌日,王殿之內人聲鼎沸,燈火燦燦,笙歌曼舞。

王庭各部的首領們都來了,王子公主也個個在場,再加上中原隨行的使臣,整個金殿內人頭攢動,熱鬨無比。

打扮靚麗的胡女們身著薄紗短裙,勾勒出窈窕婀娜的身形,若隱若現的曲線,給人無儘的遐想,靈活如飛燕,踏著鼓點,伴著樂聲,身姿飛旋,曼妙翩躚,跳著輕快地胡旋舞。

她們赤玉足,纏銀鏈,銅鈴叮咚作響,在燈輝下璨璨生輝。

一陣又一陣喝彩響徹殿堂。

胡人議論聲起,暗帶嘲諷,“這些舞女這麼美,若是把那漢室公主比下去,可怎麼是好?”

“是啊,我們胡人舞女的風韻最是妖嬈,若論美豔,恐怕那漢室公主是半點不及的。”

司露在隔壁的偏殿中,聽著王殿中的喝彩聲,議論聲,心若擂鼓。

她有些緊張,倒不是以內這些胡人拿她跟舞女比,暗含羞辱,隻是因為她心中矛盾,不想受人矚目。

侍女拉滿了簾子,替她更衣。

司露背身而立,昏黃的火燭映出她牛乳般光潔無暇的後背。

兩個胡人侍女驚羨不已。

“可敦定會成為汗王最寵愛的女人。”

司露立在昏暗中,默而不語,濃密的長睫低垂,看不出情緒。

漢家霓裳繁複華麗,穿起來卻並不容易,需要兩人合力方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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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霓裳是太後所賜,要她在入王庭時穿著,以彰顯大國公主風韻。

司露清楚,今日這霓裳一穿,氣勢大開。

定會讓北戎人認定她漢家公主的身份。

但同時也會引得眾人矚目,與她不露圭角的、收斂鋒芒的想法背馳。

思及此,司露手心一片濡濕。

可她沒有退路了,侍女將她引到了王殿之外,那扇金碧輝煌的大門開啟時,便是萬眾矚目。

她定了定心神,默念著船到橋頭自然直,當下,先把和親的使命達成。

“昭樂公主到——”

隨著一聲高喝,殿門緩緩開啟。

司露深吸一口氣,十指攥入掌心,努力保持鎮靜,緩緩步入殿堂。

今日,她是大夏公主。

不能表現出半分半毫的怯懦。

殿內的舞樂笙歌,歡聲笑語,在這一刻戛然而止,無數的目光朝她投過來。

司露雙手交疊身前,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所有的喧囂化為沉寂。

所有的視線帶著驚豔、漸入癡迷。

她美得不似凡人,更像是,九天下凡的神女。

燈華燦燦,映出她絕美的容顏,膚白勝雪、眉目似畫、秀美無倫,鬢發如墨雲,戴著鑲滿珍寶的玉冠,步搖熠熠,矜貴無雙。

身著雪色霓裳,渾身像是籠著輕嵐煙霞,將她本就絕美的容色張揚得舉世無雙,長長的裙擺拖在身後,足足有數丈長,上用金線織就了九尾神鳥,耀目的好似要展翅騰飛。

似真似幻、空靈輕逸。

不似凡塵中人。

隻看一眼便叫人遽然失了魂魄。

感受著那些注視,司露挺直脊背,保持優雅的姿態,款款走在金磚鋪就的大殿上。

“神女,神女下凡啊。”

不知是誰先喊了一聲,緊接著,便是沸騰的喧議。

“可汗好福氣,竟能取得□□神女。”

“我北戎定能得神明庇佑啊。”

在眾人的呼聲中,司露走上高台,約卓可汗頭戴金冠,身著王袍,雖兩鬢微霜,但精神尚可,他望著她失了神,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神女……哦不,昭樂公主請坐。”

司露屈膝斂衽,行了個中原禮,在他身邊的王後位上落座,身側,二王子為首的一眾王子們次第坐著。

他們個個頭戴紫金冠,著金縷袍,氣度華貴,此刻一道道目光打量過來,不少在她身上流連。

二王子看她的眼神更是幾近癡迷,如狼似虎一般,毫不避忌旁人。

這一幕被汗王發現,他有些不滿,咳了一聲,“海邏,你去後殿看看,酒備得如何了?”

這分明是將他趕走,呼延海邏哪裡肯,努力

辯解,“父汗,可兒子是北戎王儲,今日是代表北戎的,怎能離席。”

可這反而激怒了汗王,他面上泛起薄怒,“你是太子,便可越過你父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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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王殿內觥籌交錯,笙歌鼓樂,無人察覺到汗王發怒,隻有近處的王室子女,才能看得清清楚楚。

“父汗……”

二王子還要辯解。

此時,坐在他身側的大王子發話了,“二弟,你雖身為王儲,但終歸是父汗的兒子,父汗發令,你如何能推卻?快快聽從了去吧。”

大王子生得面善,沒有太多的棱角和鋒芒,說話的聲音也是謙遜和善的。

二王子一點就著,當即被激怒,口中狂言,“我與尊貴的父汗說話,豈容你個賤族之子插嘴。”

另外幾個王子看不下去,紛紛幫著大王子說話。

“父汗,二哥的話也太傷人了些吧。”

“是啊,他目中無人,不僅忤逆您,又出言辱沒大哥,德不配位啊。”

聽到德不配位幾個字的時候,汗王的神色突然一凜。

幾人噤聲,一時間再無人敢說話。

良久,一道低醇的嗓音響起。

“父汗,二哥身份尊貴,確實不該離場,後殿備酒的事,就由兒子代勞吧。”

清潤又澄淨,像是山中澗泉,敲打人心,很是悅耳動聽。

循聲看去,男人立在那兒,身形高大英挺,雖然隱在華麗的長袍中,卻隱約能看出他寬厚的脊背和虯實的臂膀,他面容俊麗,五官深邃,給人英姿勃發之感,尤其是那一雙眼睛,透亮仿若曜石,在燈火下,璀璨無暇,有攝人心魄的力量。

這張臉,司露隻覺熟悉。

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汗王有了台階下,覷了他一眼,沒多想便同意了。

“你既想替兄長分憂,便去吧。”

他躬身行胡禮,起身離去,身形峻挺,步履矯健,颯遝如流星。

而留下來的二王子,面上的得意之色頓顯。

司露端坐著,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這宮中向著二王子的,隻有五王子。

所以方才那人,便是被人稱為狼王之子的——

呼延海莫。

可朱麗不是說他天生異瞳?

為何她並未瞧出?

若說她瞧出些什麼,那便是此人城府極深。

二王子心狠手辣、張狂傲慢,但卻胸無城府、無甚心計。

但這五王子,卻給人一種陰沉森涼之感,宛若幽深的汪洋,稍不留神卷進去,就會將人溺斃。

不過這自是與她無關,既然覺得此人危險,以後儘量避開就是了。

夜宴結束後,司露回到王後殿,梳洗過後,躺在闊綽的大床上,卻久久不能入眠。

這幾日約卓可汗還不會對她做什麼,還是會客客氣氣尊她為□□貴客。

她眼下還是安全的。

隻是七日之後,婚典禮畢,一切就不好說了。

並且經過這場夜宴,司露還發現,這北戎王庭表面上看起來風平浪靜,但實際內裡暗流湧動。

大王子或有奪嫡之心,又似善於籠絡人心,其餘王子好似也都是站在他這邊的,可他母族低微,勢力不足以撐起他的勃勃野心。

眾王子之中,唯有五王子,是站在二王子這頭的。

可那也隻是明面上看來,真正內裡如何,隻有他們各自心裡清楚。

如此盤根錯節、風起雲湧的王庭,司露一日都不願多留,可眼下她隻能等待時機,蓄勢籌謀,待時機成熟,便逃離此地,回到長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