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苦進入的私驛所在何處?”
元觀蘊的聲音在茅屋內響起來,這像一條引繩,將弓典已經跑到淨苦身上的思緒,重新牽扯回來。
不錯,相比此刻還不知身在何方的淨苦,還是從淨思嘴中知道私驛所在,進而確定私驛背後的豪族更加重要。
千頭萬緒的調查裡,最重要的,自然是把這個“頭”,先給揪出來。
一念至此,弓典逼視淨思。
此刻的淨思早已被嚇破了膽,無論如何也不敢再拿喬狡辯、奇貨可居,隻聽他吐露說:“那私驛在……”
可這個時候,忽然之間,懷櫻遲疑道:
“……公、公主,是不是有什麼奇怪的味道?”
懷櫻不是唯一一個聞到味道的人。
一股嗆人的、焦臭的味道,傳入了眾人的鼻端。
正當大家還為這股味道疑惑之際,面朝著眾人的淨思,突然面露驚恐,本要說那私驛地址的他,直接抬手指著眾人身後,喊起來:
“火!”
當這一聲傳入耳中。
那莫名的焦臭味道,也有了源頭。
那是嗆人的、茅草被焚燒的味道。
弓典立刻回頭,便見他們身後,堆滿茅草的窗戶之下,火苗正在跳躍。
乍看時還是一星兩星,隻是轉瞬,便成了千星萬星!它們彙成條條火蛇,倏忽攀牆上簷,再彙聚交融,小蛇變成了長龍,大口一吞,便將一整面牆,吞入火海之中!
當火焰燒起來之際,騷亂理所當然的產生了。
一部分兵士爭先恐後地朝外擠去,另外一部分靈醒的卻高呼起來:
“護駕!”
“護駕!”
他們一擁而上,將元觀蘊、元無憂、尹問綺、以及自己的上司弓典都包圍起來,簇擁著他們一同往外擠去。
手下保護自己,弓典卻絲毫不見開心。
這火焰並非衝著他們而來的。
這火焰是衝著淨思而來的!
他正要奮聲開口,耳旁已經響起冷冽、乾脆的聲音:“保護淨思!”
依然是元觀蘊的聲音。
這是無比危急的時刻,火勢如此猛烈,茅屋不止脆弱,更是這大火的絕佳助燃物,隻要他們再晚上兩步,也許就要被困在大火之中了。
卻月公主在這種時候都能冷靜判斷局勢嗎?
弓典一時驚異,但此刻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緊跟在元觀蘊聲音之後,弓典也連連呼喝:“分兩個人出去,把淨思也帶上——”
太遲了。
一根自陰暗角落射來的弩箭,自淨思的脖頸射入,從他的嘴巴穿出。
正從地上爬起來,欲要逃跑的淨思,便這樣頓在當場。
他張著嘴,發出喉間漏氣的嗬嗬之聲,大量的血沫從他嘴角淌下。
死亡突兀地降臨了。
淨思留在人間的最後一個字,隻是
“火”。
而他將要說出的私驛地址,便被一根利箭,永遠封回了他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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倉促的一眼過後,更多的聲音與力量湧向元觀蘊。
他被兵士們保護著衝出正門,遠遠地逃離了火海,等所有人從茅屋中衝出來,這鄉間的小小茅屋,立刻被火焰所吞沒,成串的茅草如同焰花一樣嗶剝落地。
梁斷了,窗坍塌,茅屋短暫的被燒出一個巨大的豁口,從豁口向裡看去,依然能看見淨思的身影,那已成大火中的一塊燃料。
“大人,怎麼回事,怎麼就起火了!”
這時候,眾人的背後傳來老者的呼喚,本地的鄉老正在年輕子侄的攙扶下,匆匆趕來此地,周圍已經有了許多村人,他們正拿著家裡盛水的桶盆,焦急地想要上來救火,隻是因為一眾兵士守在這裡,不敢輕易上前。
“裡頭是不是還有人?王貴呢?王貴是不是還在裡邊沒出來?他怎麼了,他——”
鄉老急急追問。他口中的王貴,正是淨思的俗家名字。
“行了!”弓典一聲斷喝,先打斷了鄉老對話。接著他一揮手,“都去救火。”
說罷,等周圍的兵士散去,和村民一起救火後,弓典的目光在元觀蘊、元無憂、以及尹問綺身上逐一掃過後,突然停駐在元無憂身上。
或許是剛才的火焰燒去了弓典的些許偽裝,隻聽他咄咄逼人問:
“微臣記得武陵王送來的逃亡人員畫像中,有淨苦的畫像,武陵王記憶絕佳,想必也知道這淨苦的山下住址何在吧?”
雖被質問,元無憂依然一副好脾氣的樣子。
隻見他冥思一會,微微點頭:“確實記起來了。”
而後便報出一個確切的地址。
弓典這才露出些許微笑,隻是看上去也有種皮笑肉不笑的感覺。
“多謝武陵王了!”
而後他立刻轉向元觀蘊,並一把挽住尹問綺。
“公主,淨思已死,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找到淨苦。微臣先與駙馬一同去找淨苦,至於此處,便勞煩公主與武陵王共同主理了。”
說罷,他先斬後奏,不等元觀蘊回答,挾了尹問綺便走。
尹問綺:“嗯?嗯!”
尹問綺的抗議還來不及出口,已被弓典連推帶送,送上馬車,接著弓典一揚鞭,隻打了個花哨,馬兒L便嘚嘚地往前走。
弓典放任馬車自行前進,如是走了一小段路,遠離了身後那些人,弓典才說:“駙馬不要嫌我唐突,我們身旁有鬼!有些話,不能在鬼面前說了。”
此時豔陽高照,弓典話裡卻鬼氣森森。
尹問綺:“嗯……”
弓典又進一步解釋:“駙馬想,那火怎會無端升起,必是有人縱火!縱火之人毫無疑問,來自幕後真凶。這也不意外,公主負責主理刺殺一事,朝野皆知,幕後真凶如今肯定如坐針氈,千方百計的想要阻止我們查案。”
“那麼其派人跟蹤我們,便毫不意外了,隻
是跟蹤我們的人,如何就能這麼精準的踩著淨思要說出關鍵內容的時候,縱火殺人?如果此人這等厲害,為什麼不在我們來找淨思之前,便先行殺人滅口?我想著,定然是那內鬼……”
這“內鬼”二字,在弓典口中千回百轉,意味深長。
尹問綺見弓典說到了這一步,也就直接問:“少卿覺得這內鬼是武陵王?”
弓典也難得坦誠:“不錯。”
“但你還是問了他淨苦的地址。”尹問綺。
“這樣一查就知道的事情,武陵王便是想要說謊,也得忌憚很快被識破。武陵王身份尊貴,是不願因為此等小事事敗的,故而隻會說真話。”弓典自有算計,“我直接問了,便能搶先到達淨苦家中,搜查證據。”
這道理尹問綺認可了。
“還有一點。”弓典又道,“武陵王嫌疑雖大,也不能完全排除我手下那些人的嫌疑。此番把駙馬拉上馬車,除了避開武陵王外,更重要的,還是想借駙馬的人手,去查淨苦。先查淨苦在皇都中的落腳點,若是有線索當然好,若是沒有線索,便要派人往淨苦老家去尋,看看淨苦寄出的那封信,到底到沒到,走什麼路線到的!”
尹問綺再度點點頭,算是同意了弓典的借人。
但他複又說道:“若要盤查內鬼,少卿還忘記一個人了。”
“誰?”
“少卿自己啊。”尹問綺笑道,“難道少卿就不可能是這個內鬼?”
“我確實可能是。”弓典哈哈大笑,“所以這才讓駙馬一起過來,監督我啊!”
載著弓典與尹問綺的馬車一忽兒L便消失在道路之中,現場領頭的,隻剩下元觀蘊與元無憂。
周圍眾人還忙著救火,火焰雖奮力燒灼,卻在一盆又一盆接龍似的水中逐步熄滅。
元觀蘊站在一旁看著。
他看著火,沒看元無憂。
元無憂卻不能因此而放鬆。
“我們中有一個鬼。”元無憂開腔,“弓少卿似乎懷疑我是那個鬼。”
“嗯。”元觀蘊。
“皇妹也這樣懷疑嗎?”元無憂問。
“堂兄是嗎?”元觀蘊反問。
“不是。”元無憂。
“嗯。”
元無憂端詳著元觀蘊。
但就像在山上一樣,他依然不能看清楚這位陌生皇妹的所思所想。
於是他主動開口,冷靜分析道:“我確實不是內鬼,此刻我比皇妹更想將其抓出來。皇妹相信我的清白,將我帶在身旁查案,但我指出的第一個地方,便碰到了這樣的事情,這不就是將我架在火上嗎?那凶手,莫非是想這刺王殺駕誅九族的罪,扣在我身上?”
他頓了片刻,心中更在思量:
為何淨思能被這樣乾脆利落的殺掉?
按理來講,對方沒有這樣能耐……難道是告訴他了……告訴他了,倒確實有可能……
“真想把這藏在陰溝裡的人,立刻抓出來…
…”
“淨思所說,確實是真相嗎?”元觀蘊冷不丁說。
元無憂一愣。他說的和元觀蘊接的,似乎完全對不上。
他看向元觀蘊,這一次,元觀蘊也轉向他,琥珀色的眼眸因思索而幽深。
“一種可能,淨思說的都是真的,藏在我們之中的內鬼,不能讓淨思把真相說出來,於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殺人滅口。”
“另外一種可能,淨思說的都是假的。假的東西經不起盤問,隻要我們再深入詢問,便能發現蹊蹺之處,可是此時淨思已經被殺,於是假的也成真的,我們隻能在淨思這條線上耗費人力物力搜查下去,反而錯失了真正的線索與寶貴的時間。”
元無憂訝然許久,緩緩點頭:“皇妹所言極有道理。”
“那麼王兄認為,淨思這條線索,究竟是真是假?”
“我認為……”元無憂這一次停頓的時間,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長,“是真的。”
元無憂知道些什麼。
當元無憂確認淨思的線索是真的那一刻,元觀蘊也如此確認道。
但元無憂不願意說。
不,不能說不願意說,應該說,他似乎想在調查的過程中,不經意的泄露出來,而不是直接了當,直白簡單的把線索告訴他們。
也許,相較於“元無憂知道內幕”這一點,更為值得玩味的反而是“元無憂覺得不能透露自己如何知道此事內幕”。
元觀蘊無聲琢磨著。
“但誠如皇妹所說,此刻真假已無法分明了。我們看見的是,淨思被重弩射出的箭貫穿咽喉。”
元無憂的聲音再度響起在元觀蘊耳旁。
“本該隻用在軍中的武器,為何會出現在這裡?我們必須追著淨思留下的線索搜查。”
“不錯。”
元觀蘊眼中的思索散開了,那雙琥珀色的眼睛,恢複透亮。
隻要繼續查下去。
“繼續查。”
真相總能查明白。
包括元無憂藏起來的一點點小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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