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士氣(1 / 1)

在倉促折騰了一天之後,恍惚不安的村民終於等來了他們“降妖滅魔”的結果——雖然過程跌宕起伏,情形亦詭譎莫名,但在綠光紅光地動山搖來回折騰了數次之後,那強悍莫測、掙紮了將近一日之久的妖魔似乎也終於消停了——或者說,至少看起來是消停了。待到洶湧火焰漸漸熄滅,石板前僅餘大團的黢黑灰燼。幾個青壯男子壯著膽子上前扒拉,隻從餘灰中翻騰出了幾根奇形怪轉的骨骼,以及深埋地下,閃閃發光的金盒。

這樣老套而無聊的打怪爆金幣環節,大概已經不能在現代激起任何一點波瀾。但對於見識短淺的古人而言,這卻又實在是渾然超出意料之外的奇遇。於是霎時間村民們驚呼一片,起了小小的紛亂——膽子小的紛紛後退,生怕中了什麼妖術;膽子大的則猶豫著上前,要看魔王留下的奇物。

待到小心打開盒子,內裡竟然用錦緞嚴實包裹著幾本厚書,雖然被大火炙烤,也依舊毫發無損,真不知是何等寶物。而綢緞之下,還壓著厚厚兩麻袋的種子呢……

其餘還不算如何,等看到那幾麻袋種子時,即使緊張莫名的村民們也起了小小的騷動——魔王當然是很可怕的;但以過往的經驗來看,魔王傳下的種子與農作經驗也真是相當可靠,絕不含糊的。隻要老老實實按照指點來耕作收獲,輕而易舉便能有三五倍的收成。

可是,現在畢竟是剿滅魔王的關鍵時刻,正是同仇敵愾,與魔王不共戴天之時;難道如此形勢,還能眼巴巴撿起魔王遺留的物事,繼續遵循他的指令麼?這樣亦步亦趨,是不是有點通敵的嫌疑呐?

大家心中忐忑,又不敢自己開口試探,隻好望來望去,將目光移向說話能算數的人。他們先是望向族中的族老,眼見族老默默無言,不願開口,便看向了瘦瘦小小的張雪娘——這一次剿滅魔王的大事全因張雪娘而起;村民能強撐著膽氣走到這一步,也多虧了此人破釜沉舟,狠心逼迫眾人。而今事情驟然有了蹊蹺,大家自然盼著她能再拿主意。

依賴總是有慣性的,古往今來都是如此。

但也不知是否大敵消滅後精神有所鬆懈。張雪娘竟然呆呆愣在原地,一時並不出聲。還是親戚在旁指點,才勉強醒過神來。

她隻看了一眼那光芒閃閃的金盒,立刻就下了決斷:

“麻煩大家辛苦一回,將種子挑回去,按人頭分了吧!這幾本厚書想必是講農耕的辦法,便請幾位識文斷字的先生拿去,好好看上一看,也好有個預備……“

人群中微微嘩然,登時就起了小小的異議:

“俺們與著魔王仇深似海,怎麼能貿然用它的東西?設若有個閃失……”

出乎意料,一向溫和恭敬的張雪娘竟毫不客氣,一口打斷了長輩的問話:

“能有什麼‘閃失’?先前我們為魚肉,魔——它為刀俎,隨時都可以料理我們的小命;但戰戰兢兢學了這麼久,照著它教的法子挖土、種田、收割,出了一丁點的‘閃失’麼?它不趁那個時候擺布我們,又怎麼會在

現在動什麼手腳?”

這幾句聲色俱厲,絕無還嘴的餘地;不像是在解釋,倒像是在辯駁。不僅幾位長輩被頂得言語不能,就連並不熟悉的村民們,臉上都有了微微的詫異——聽張雪娘小娘子的這個語氣,怎麼仿佛還是心有不甘,在口口聲聲為魔王辯護似的呢?

當初毅然決然,逼迫大家與魔王撕破臉皮的,不也正是她麼?

張雪娘默了一默,似乎也意識到到自己反應不對,於是輕輕歎一口氣。

“我想,即使真消滅了魔王,也不必因噎廢食到這種地步。有些好的東西,還是應當保留……”

什麼“因噎廢食”、“保留”一類文縐縐的說法,多半是張雪娘從魔王那閃閃發亮的平板電腦中學到的。她思索片刻,又揚起頭來:

“……所以,以俺的意思,還是該照原來的法子辦才好。雖然魔王已經沒有了,大家還是該鼓舞振作起來,日日的習練這些魔王留下的這些農書,不要辜負了良種才是。”

幾位村民面面相覷,疑慮不已,隻能壯著膽子詢問:

“……如此依賴,豈非與魔王在時,並無兩樣?”

張雪娘很乾脆:“是呀,並無兩樣。諸位叔伯以為如何?”

雖然口稱叔伯,但語氣可實在沒有恭敬詢問的意思。大家一時都被噎住,做聲不得。

——魔王掌控此地時,他們要辛辛苦苦讀書識字,學那些天書一樣的農作技巧;現在還容易將魔王熬走了,難道還要辛辛苦苦讀書寫字,學那些厚得出奇的天書嗎?

這樣算來,魔王豈不是白走了嗎?

他們囁嚅著嘴唇,很想表示委婉的反對,保護自己難得的閒暇時光。但張雪娘默不作聲,卻隻是以極為閃亮的眼光橫了一眼:

“我的話講完了,請問各位叔伯,誰讚成,誰反對?”

叔伯們當然還有很多意見,但想想這個孫女挺身而出,頭一個與魔王做對頭的狠辣心勁,那諸多的意見也便壅塞於喉嚨中,再不能出口了。

張雪娘點一點頭:

“既然大家都不反對,那就照這個法子辦吧。對了,而今時局並不太平,諸位叔伯還是不要隨意出村的好呢。”

叔伯們還能再說什麼?當然隻有乖乖點頭,一語不發。

·

與突厥的決戰瞬息爆發之後,皇帝陛下的作息節奏便驟然變更了。他再也沒有時間長久駐留於這偏僻冷靜的五行村,與林貌交流諸多精微奧妙的專業知識;在現代的種種安排也不能不稍微擱置,等待以後處理

在這漫長的空窗裡,劉麗劉博士倒是非常識趣,從不過問一句(當然,她或許也從蛛絲馬跡中猜出了什麼,但林貌拒絕思考這個可能性),倒是李哲一無所知,還特意問了幾次咪咪的下落——現在他隻能靠存貨頂著,積累的粉絲量也下來了,觀眾們都要表達不滿啦。

“喔,這個呀。”林貌隻能儘力敷衍:“咪咪出去乾仗啦,暫時找不到人——找不到貓。”

李哲恍然

大悟:“出去乾架?這倒很符合它的貓設嘛,咪咪一看就是喜歡打架的貓。——哎呀貓貓打架最好看了,要是能錄個直播多少啊……”

林貌微微默然,心想這隻咪咪倒的確是非常喜歡打架,也非常善於打架,但真要讓李哲親身見證彼此乾仗時的宏大規模,那恐怕精神上是不太能承受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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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李哲不知好歹,還在問他:“不知道我能不能去看一看?拍個視頻就好”

“這個……就不必了吧。”林貌含糊道:“主要是陣仗有點大。”

“陣仗有點大?”

李哲徹底懵逼了。

·

各種意義上,林貌還真沒有撒謊騙他的老同學。以實際而言,雖然唐軍算是蓄謀已久,有備而來,但真與突厥兩軍交鋒,居然還一時打得難解難分、戰況極為激烈。以至於陛下身心投入,才連敷衍現代世界的功夫都沒有了。

自然,此種難解難分的狀況,倒並不是因為突厥兵力有多麼強盛——實際上,被突厥可汗折騰得人心渙散怨恨滿腹的漠北騎兵已經沒有了什麼戰鬥力,基本屬於朝天放三箭對得起阿史那家的賞錢就拉倒;真正能對戰陣形成巨大乾擾的,還是突厥一方層出不窮的陰謀手段——什麼水源下毒、巫蠱詛咒、禦使毒蛇猛獸乾擾,間或還有詛咒巫蠱定期返場,招魂奪命隨時複刻,如此奇門邪術千奇百怪,無所不有,真正蔚為壯觀。

這樣邪門巫術爭相鬥豔,那種近乎於勃勃生機而萬物竟發的境地,即使以陛下的宏文博學,也一時茫然了——曆代以來,中原與漠北的戰事此起彼伏,遷延不絕;但你來我往,大多比拚的是馬匹刀尖、排兵布陣上的功夫,諸如奇門法術以內,不過是輔助用兵的“奇門”而已,何時充當過戰場的配角?

突厥從何處招引來如此多的奇人異士,姑且不論;當將戰場勝負完全寄托於古怪法術之上,真不怕喧兵奪主,尾大不掉麼?

不過,雖爾局勢稍有變化,但以李藥師揮斥方遒的戰略,自有從容應對的本錢。若以往常而論,法術對壘本該派遣軍中法師出征,大家擺開陣勢魔法對轟,比一比勝負高低。但李衛公長考數日,與陛下書信來往三回,終於下定決心,不再等待從京中緊趕慢趕的高手,而是直接調用現代援助來的“化肥”,參照著那一長摞“禁止事項”,摻和了白糖、汽油後兌出的高檔量□□。

“……以戰報來看,效果似乎還不錯。”陛下向林貌做了簡要的總結:“那些妖魔鬼怪固然神通了得、法術變幻萬端,但隻要火藥當量足夠,似乎都不算什麼難題……”

林貌一時默然。

實際上陛下說得毫無差錯,這個西遊世界在表現力上確實存在著極為古怪的差彆。一方面下凡的金角銀角能輕易翻山倒海,將泰山都能移過來鎮壓大聖,委實是匪夷所思的神通;另一面,作為全書戰鬥力天花板的猴哥,其金箍棒全力一擊,也不過是“打石頭粉碎,打生鐵有痕”而已——如果隻是要“打鐵有生痕”,那都不需要現代的高爆火藥出場,僅僅最原始的□□,便

足夠妖怪們享受金箍棒的暴擊了……

美妙麼?美妙極啦。

總的來說,隻要以當量為王℅℅[]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爆炸開路,那在人類匪夷所思的暴力面前,脆皮之至的西遊妖怪們便基本沒有什麼掙紮的可能,不過是被炸成肉餅或者肉醬的區彆而已。

“那李衛公的攻勢應當很成功吧?”林貌欣然道。

陛下猶豫了片刻。

“不錯。李藥師給朕遞來密信,說他三戰三捷,克敵無算,已然摧垮敵軍士氣。隻要有變,他十日內便能突襲突厥王庭,屆時以炸藥引開護衛主力,必可將突厥可汗及近臣一網打儘,不留後患。”

十日之內,便能剿滅控弦十萬、強盛莫可比擬的漠北強敵?即使早在史書上有所領略,但親耳聽聞如此輝煌耀眼的戰績,仍舊令林貌心馳神往,不能自已。

相形之下,陛下就要鎮定得多了。他並無特彆的喜色,反而稍微搖了搖頭:

“……不過,大局雖已底定,卻仍有難以揣摩的疑點。”

“疑點?”

“那些隨軍助陣的妖怪,也太過於強韌堅定了。陛下緩緩道:“若以通常而言,隻要軍力被殺傷三成以上,剩餘軍士的士氣便會崩潰瓦解,不可維持;即使是將領精心培育的精兵,頂多也隻能支撐一半的傷亡,便可稱為‘鐵軍’。但兩軍交戰之時,往往是突厥騎兵都已潰散,那些奇形怪狀的邪門術士卻依舊是死戰不退,真正的不死不休……”

若論行軍布陣,陛下自然是絕對的行家,沒有大手子多嘴的餘地。所以林貌猶豫片刻,小聲開口:

“或許是突厥可汗重賞呢?”

“有什麼重賞,能比性命更可貴?再說術士以己身貴於天下,隻要有修道出家的後路可以選,更不會在乎世俗的名位。”陛下搖了搖頭:“彼等拚死抵抗,應當與賞賜無關。妖魔們視死如歸,到現在也沒有捉到什麼活口。隻是探子隱約聽聞,他們賣力到如此地步,應當隻是求一件東西。”

他停了一停,緩聲道:

“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