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墨跡(1 / 1)

““天命?”

林貌瞪大了眼睛,本能表達了興趣。以他網絡寫手的經驗,這樣宏大的命題天然就帶著吸引眼球的戲劇衝突,多半會在事態發展中起到某種關鍵性的作用。

但陛下直接了當的潑了一瓢冷水。

“沒有什麼了不得的。”他平靜道:“這些妖魔術士多半都喜歡讖緯謠言這一套,常常造作預言,趁機生事;奇談怪論,不足一哂。如果日日都要推敲他們的謬論,那天下就沒有可以打的仗了。諸如‘天命’、‘天數’一類,無論是朕還是李藥師,生平都見得實在太多,沒有什麼可奇怪的。”

戰場交鋒當然驚險萬分,也時常會有意料不到的變故。但百戰名將久經廝殺,內心早已磨礪得堅韌不拔,絕非尋常變動可以驚擾。

林貌沒有意料到如此反應,瞬息中有些驚愕:

“那陛下打算如何處置呢?”

“處置?沒有必要處置。”陛下語氣很平靜:“朕與李藥師的意見相同,既然妖魔術士前赴後繼、悍不畏死,那就一如他們所願好了。而今李藥師不計成本,已經加大了炸藥——化肥的用量,除了摻入白糖以外,還因地製宜,將碎骨、鐵絲、細小的石子,混入了炸藥之中,效果尤佳……“

林貌:…………

人為製造出類似於破片炸彈的土製武器,利用碎裂金屬與腐敗有機物製造出貫穿傷與細菌感染雙重buff,這樣狠辣陰損的手段,能不‘效果尤佳’麼?”

不過吧,這種手段絕不可能記載在指導手冊之中的(畢竟組織還是得要臉的嘛),能在短暫實踐中迅速摸索出□□的真正用法,李藥師這份眼力與決斷力也真正是老辣之至,迥非大手子可以想象。

顯然,除非妖魔信任的“天命”是某種當量更高,威力更強——譬如鈾-235一類的東西——否則無論頑抗的意誌堅硬似岩石似生鐵,恐怕都隻能在那足以匹敵金箍棒全力一擊的爆炸中報銷了事了。

所以,也無怪乎李藥師的信心充裕至此,居然敢以公文向至尊公開擔保,要在十日之內徹底解決突厥問題了!突厥可汗勞師遠征國內空虛,新舊衝突重臣反目,在大舉興兵擴充力量之時,卻也恰恰是內部四分五裂亢龍有悔之日。這種局勢岌岌可危,要麼便是一把梭·哈以勝利奠定威望,徹底消滅國中隱患;要麼便是在浪戰中輸掉褲衩,成為常駐長安、德高望重的藝術工作者……

不過,草原各部似乎沒有什麼君君臣臣,效忠可汗的觀念;隻要一戰掃清王庭,仆從立刻便會四散自保,與舊主翻臉時根本不會有什麼道德的顧慮。否則的話,林貌倒很想建議李藥師將突厥可汗綁縛軍前,到草原各部去叫個門什麼的……

哎呀,這麼一想,無父無君的野蠻做派,其實也有是它的好處的嘛。

他虛心向陛下請教:

“這麼來說,是要做最後決戰了?”

“不錯。”貓貓點頭道:“既然要一舉掃清王庭,那必然是要打大戰。草原上騎兵

對決,戰局擴散的速度相當之快。不能不在數日內料理乾淨。”

作為軍事屆絕對的行家?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皇帝陛下向一無所知的大手子稍微解釋了現下的處境。簡單來說,作為幾乎左右了整個世界戰爭局勢的神物,高爆火藥僅僅登場一次,便展現出了它無與倫比的影響力——不過,它最大的威力還不在於其驚人的殺傷與震懾作用,而更在於對整個戰場局勢的改變。

草原作戰最看重的就是輜重與後勤能力,而大當量的火藥則恰恰解決了唐軍的麻煩。在面對漠北軍隊倉促修建的簡要工事時,他們再無需費力搬運沉重的攻城器械,隻要打開包裹挖掘坑道塞入火藥,直接地雷起兮轟他娘,一炮便能解千種愁。

於是,在卸下這沉重負擔之後,唐軍的機動能力與作戰半徑都隨之迅猛擴張,間接推動著戰場局勢快速變化,完全超出了戰前的一切預估,乃至於以陛下的天資經驗,居然都難以揣度戰事的走向了——要知道,以先前他的估計,還打算是要屯糧屯兵,以國力與突厥做長久的周旋呢。

當然,速戰速決總能最大限度減免消耗。但火藥威力之大,後續影響之劇烈,仍舊大大的破壞了陛下與李藥師敲定的計劃。他不能不向自己忠心的臣子仔細交代:

“以朕原本的打算,是希望將戰場限定在陰山、古秦長城一帶,但現在看來,是不太可能了!”皇帝坦率的解釋:“李藥師很明白的告訴朕,說追亡逐北之時,不能有所顧及,隻能儘其所能,由勝負而定。如此一來,戰場波及的範圍,便決計不可預測了!”

林貌心中微動,意識到這是來自陛下委婉的警告——雖然戰場波及範圍不可預測,但既然特意要向自己示警,那多半就會牽涉到這五行山下避世獨居的小小村落,引發什麼不可揣測的變故。

……是了,五行山在原著中又號為兩界山,是大唐與西域烏斯藏的邊界,人間與鬼蜮斬然分彆的界限。但自古以來,疆域之間劃下的界限,又有哪一次不是用刀兵論定的呢?

林貌思索片刻,終於鄭重點頭:

“我會留意的。”

“那就好。”貓貓鬆了口氣,心想不枉他費力安排政務,騰出時間提醒自己的心腹:“朕便先回去料理軍務,此後有事再說——對了,皇後身子好了不少,還格外心心念念,想托你給看病的大夫送一點贈禮。”

說罷,長毛狸花貓搖一搖腦袋,竟從胸口那厚得出奇的毛發中掏出了一張團成龍眼大小的絲帛,其上以金絲織成,五色閃耀、奪人眼目,以至於林貌情不自禁,連連注目不止。心中也不覺好奇之至,真不知陛下胸口是怎麼藏下的這樣大的圓珠。

難道依靠仙丹附身之後,就連毛發都會有這樣大的區彆麼?

那明珠雖然碩大,攤成絲帛後卻甚為輕薄,放在桌上便鼓舞不休,直欲隨風飄揚。陛下不得不伸出一隻爪子,小心壓住:

“皇後的父親奉隋文帝之命,曾巡視南北、光閱風物,其見聞廣博,天下無可比擬,隻是謝世太早,並未有筆墨傳世。這絹帛上的種種,都

是皇後與長孫仆射於閒暇時回憶先人的教導,一一口述校正?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再請虞世南謄寫所得……”

果然,絹帛上五色燦然,都是以各色筆墨謄寫的蠅頭小字,筆鋒清秀。顯而易見,在意識到昂貴的禮物必然會遭遇組織種種的限製之後,大唐皇室相當聰明的轉移了示好的方式——這一份以皇後個人名義為醫生所預備的家傳禮物,當然就為妥帖、溫和、不露痕跡了。

想來,就是最為不近人情的規矩,也不好拒絕這樣一份心意吧?畢竟,一張記錄軼聞雜事的手寫絹帛而已,又能昂貴到哪裡去呢?

……不過,林貌也心知肚明,曉得陛下選擇此時來遞交這一份包含心意的禮物,必然是有所圖謀。畢竟,李藥師的打法固然強勁剛猛,無往不勝,但對火藥的消耗實在也是太大,必須要現代世界隨時支援;更為甚者,皇帝在以跨時代的暴力降維打擊突厥之時,未必不曾心懷憂懼,擔憂著同樣的打擊降臨於唐軍頭上。所謂謀一時者當謀萬世,在確認技術的暴力之後,當然要以積極的姿態引入更為強盛的暴力。

但是,這樣無休止的索取軍事技術,真的不是在組織底線上跳舞麼?

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運輸“農業用具”也就罷了,真要長期建立軍事聯係……

或許是見林貌微微有些猶豫,皇帝陛下露出了微笑:

“皇後父親,先長孫令公,在西域所見的奇巧之物,實在不可勝數。譬如,他曾在如今河南一代,親眼目睹當地村民挖掘出無數龜甲、獸骨、形製怪異的銅器,其上還有糾結纏繞,不可辨認的奇特符號。長孫令公大為好奇,曾下令搜集過不少器物,運回長安家中,僥幸未被兵火波及。而今,這些器物都被皇後一一拓印在了絹帛上……”

皇帝昂一昂頭,抬爪指向絹帛之後古怪而又扭曲的圖像。那種糾結扭曲而又充滿野性本能的線條,絕非後世任何一個方家可以靠想象力偽造,而決計出自人類最古老與原始的形態,不可理喻的種種欲望,絕無掩飾的野性呼喚——

貓貓稍稍推一推絹帛,滿意的看到了鏟屎官臉上如紅綠燈一般閃動的驚駭表情。

林貌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實在——實在太客氣了!”他小聲道:“當然,我一定會轉交,一定會轉交!”

仿佛是為了表示自己的決心,林貌一把拎起絹帛,仔細折好後趕緊往袖口中送——他可不敢學皇帝榜樣,居然團成一團就敢隨意帶著四處外出,還跳上跳下,毫無忌憚。這樣珍貴的摹本,要是出了問題該怎麼辦?——

“嗷!”

剛剛接觸到手腕肌膚的一刹那,林貌猛的將帛書甩開了。明明是輕柔如流水一樣的絲薄,但在貼緊腕口之時,居然瞬間爆發出了某種火燒一樣的刺痛——

他抽著涼氣揉捏手腕,等翻過掌心時,卻不由瞪大了眼睛——腕口靜脈處原本白皙光滑的肌膚,居然不知何時已經印上了一片渲染的朱紅墨跡,筆畫扭曲不可辨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