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神物(1 / 1)

這一聲淒厲絕倫的貓叫及時叫醒了沉浸於地圖開疆的林貌,他趕緊挪動屁股擋住背包,阻止孫真人再次下手。

所幸孫真人也並不相信什麼“龍氣治病”的傳聞,見狀隻是微微一笑:

“小哥養的這隻狸奴,矯健異常,宛如龍種,養得可真好。”

林貌:“…………”

林貌言語不得了。大聖與二師兄兩位下凡仙家也就罷了,怎麼連孫真人的眼光都能毒辣至此,幾乎一眼就能看出底細呢?

奇人異士太多,實在讓人心累。

他絞儘腦汁,思索著如何解釋。對面跪坐的紅拂心中微動,卻不由深深看了林貌一眼:

“想不到小哥出身如此不凡,竟能隨身帶著這樣的異獸。”

紅拂女當日青眼取中李藥師,識人的眼光自是敏銳之至。眼見那狸貓被孫真人親口稱許為“龍種”,又見林貌肌膚白皙光滑、十指修長瑩潤,儼然是安富尊榮中才養得出來的氣色。她腦中轉了一轉,立刻明悟過來:

隨身帶著禦貓的貴胄之後,又能是什麼身份?

有這層身份做底,此人方才口口聲聲暗示的“東占倭國”、“大唐駐軍”,就實在是頗為微妙了。

紅拂心思活動,於是言笑殷殷,主動與林貌攀談,嘗試打探他的來曆——如果此人真能影響大唐朝廷、說動當年虯髯客忌憚不已的那位天命真主,那便的確是他們師兄妹莫大的助益,說不好他日海外王圖霸業,就在此一舉。

二人談論不過片刻,茶壺熱水便已沸騰,水汽氤氳而上。紅拂又從爐下取出二個最精致不過的茶盞,在壺中篩入炙烤的茶末,以金茶匙緩緩攪動;待到沸水氣泡起伏如“騰波鼓浪”,再端起銀壺,緩緩在盞中注入碧綠的茶湯。

劍仙高手起居奢華,衣食住行無不精細妥帖,即使奔波在山野荒村之中,這一手煎茶的技藝也是一絲不苟,毫無差錯。紅拂仔細觀察茶色,等茶湯浮沫稍定,便端起茶盞,小心起身;第一盞奉於孫真人,第二盞則奉於正襟危坐的林貌,以示待客之誠。

雖然隋唐初年的煎茶法與現代流行的炒茶—泡茶法大相徑庭,可好歹還沒有離譜到兌入薑汁鹽末。見識短淺的大手子小心品了一口,隻覺茶水清冽香氣清幽,雖然嘗不出什麼底細,但的確也是上品。

紅拂微微歎氣:“路途匆匆,來不及取虎丘寺的石泉水了;這不過是南零一帶的江水,實在簡慢。”

南零遠在江南,據此極西荒野少說兩二千裡。遠行跋涉中還能輕易往返兩地,劍仙這份法力果然驚人。

現在正是下午二點一刻,屋外陽光正好。屋中二人盤坐飲茶,欣賞日色,實在怡然自得。大概是方才與林貌縱論許久,彼此心有所得。紅拂獨坐靜思,不再出聲。反倒是孫真人饒有興致,主動與林貌攀談,解釋他追查奇病的心得。

“老朽刨根問底,隨著流言一路西行,終於找尋到了這處村落。以往來商人所說,那怪病的源頭,多半便是此處……”

說到此處,孫真人也不覺歎氣。他雖然不太信任所謂“龍氣治理蛟涎”的偏方,私下卻也願意試一試;但現在查清了怪病源頭的底細,卻無疑大大削弱傳言的可信度——此處並無河流,村民飲水都是用的深井,又哪裡來隨水流播撒的“蛟涎”呢?

不過,真人也不忘仔細叮囑大手子:

“此處病源不明,難免會有未知的疫氣,還是不要久留的好。小哥到了到有人家的地方,可以用香灰兌燒開的熱水洗滌衣物,祛除病氣。”

林貌點頭稱謝,心中卻在暗自琢磨。如果他猜測不錯,這奇異的怪病正是由寄生蟲引發,那麼隻要向東進入人類聚集的城鎮,必定還能碰見大量的病人;如若又有哪位高人聽信了用龍氣治病的偏方,那陛下一個不防,搞不好真要遭重……

怎麼說呢,在經曆了猴哥二師兄孫真人二重暴擊後,大手子已經不敢再相信任何的掩飾技術了。這些有道之士法力高明,各個眼神比x光更毒,他孤身一人帶著隻惹人注目的小貓咪,就是再如何設法掩飾,又能躲到哪裡去?恐怕早晚都是個被剃毛的下場!

與其坐等剃毛,不如主動出擊,消弭問題於無形。出於對聖天子陛下及其胡須毛發絕對的忠誠,林貌思慮良久,終於出聲提醒:

“真人,如若尋不到病源,何妨換一換思路?依小子的一點淺見,此物無鱗無吻,不像是蛟涎所化的毒蛇,倒像是某種極長的肉蟲。”

孫真人喔了一聲,卻不由微笑:

“小哥家學淵緣,也懂醫理嗎?其實小哥說的不錯,也有許多大夫反複推敲,以為此物是腹中毒蟲。但毒蟲來曆,卻不知根底。有人還曾以使君子、雷藤等猛攻,也沒有什麼效用。”

使君子、雷藤都是中醫慣用的驅蟲藥物,但適應的病症較窄,大多隻對蛔蟲、滴蟲有效,不能治愈這未知的寄生蟲病,那也是有的。

林貌道:“小子聽說,某些毒蟲的蟲卵細不可辨,能借助水流四散流布,一旦誤食汙水,很容易便會染上蟲病。若仔細辨彆方位,這些病例應該都是沿水源分布……”

孫思貌心中微動。他行醫多年,對每一個病例都能倒背如流,而今仔細回憶,果然發現往日診治的怪病分布頗有規律,的確有逐水而興、沿河道流轉的跡象。

這些跡象並不能說明什麼,卻似乎為大手子的說法平添了幾分可行性。藥王思索片刻,也生出了一點興趣:“不想小哥也明白醫理。隻是這蟲害隨水傳播的說法,固然新奇有理,卻似乎難以驗證呢。“

既然蟲卵“細不可辨”,那病蟲是否存在,難道隻靠林貌一張嘴?這說法荒誕離奇,也不比什麼蛟龍的說法好多少。

林貌自然胸有成竹:“小子——小子的長輩有一神物,可以明辨秋毫之末,清清楚楚看到肉眼絕不可識彆的細小毒物。在下也是借著這件寶貝親眼目睹過致病的毒蟲,才深信不疑,而今冒昧在老先生面前班門弄斧。”

雖然他生平與蟲病的交道,僅有兩年前由王恕陪同參觀過的一次免

費寄生蟲病展覽,但書粉的長輩自然也是他大手子的長輩,因此林貌理直氣壯,語氣中毫無心虛。

孫藥王秉性忠厚,自然毫無疑慮,於是長聲感歎:

“天下還這樣的神物嗎?想當年的秦王照骨鏡,效力大概也不過於此了!可惜緣分淺薄,竟不能一見了!”

林貌立即開口乘應,說他隨身帶有法寶,可以千裡傳訊,請家中長輩將神物即刻送來,明日就能分辨出端倪。

孫藥王早已認定了此人“大派弟子”、“出身不凡”的身份,倒不意外他隨身攜帶的法寶。隻是如此仗義大氣,倒也讓藥王有些吃驚。他稍稍思索,不由微微而笑,連連拱手稱謝:

“那就真是多承小兄弟美意,老朽唯有感激而已……不過,老朽還有一不情之請,忝顏想求小哥應允。”

孫真人又簡單解釋了幾句。原來,距此荒廢村落不過百餘裡地,正是瓜州的治所晉昌;而真人與紅拂西行至此,恰在城外河道的兩岸發現了不少的病患,隻是病因不明,無從施救而已。如果林貌手中的“神物”真能明察秋毫,那無疑便是對症下藥、輔助孫真人試驗療法的利器。

“……因此,老朽想委屈小哥帶著神物一同東行,到晉昌去驗一驗病患的體征,想必於疫病大有助益。”

說罷,孫真人竟微微俯首,向他行下禮去;驚得林貌趕緊搖手,連說不敢,與紅拂一齊將藥王扶了起來,才又趕忙回禮答應。

——不要說治病救人的天經地義了,就是衝孫真人與紅拂姑娘請他喝的這碗好茶,這樣順路的事也該做一做啊。

·

二人盤桓到了傍晚五點,林貌才借故推辭,說是要另尋房間住宿,寫信向長輩求取神物。出門在外本就該有些防備心,因此紅拂與真人也不覺奇怪,稍稍挽留幾句後便將大手子送出門外,隻額外送了一串玉質風鈴,叮囑他睡前掛在門口,若有危難自可庇護。

林貌告辭而去,施展幻術隱蔽身形,隨意找了個僻靜無人的樹蔭,展開大門後一腳跨入了現代。

時空門的另一邊設置在客廳,此時依舊是空空蕩蕩,寂靜無聲。看來房相公替君上出征直播網站,尚且沒有折返。林貌左右望了一眼,趕緊脫下背包拉開拉鏈,放出被困了足足一個下午的狸花貓。

可憐皇帝陛下連受驚嚇,心情動蕩,饑渴尤甚。而今好容易得見天日,登時撒腿狂奔,一個急刹,衝到飲水機旁噸噸噸大喝清水,還用尾巴啪啪拍擊地板,以此發泄不安。

如此幾口喝完清水,至尊漸漸平複了震動駭異的心緒。他舔一舔嘴巴,抖乾淨胡須上殘餘的水珠,長長打出一個飽嗝,終於有心思考慮方才放在腦後的細節。

狸花貓翻身跳上餐桌,居高臨下的俯視林貌:

“你要與孫真人同行?”

果然是當政多年威重令行的皇帝,雖然語氣不緩不急,沒有透露出任何起伏的情緒,但林貌稍一留神,仍然聽出了言語後隱約的叩問,尖銳之至:

既然明知孫思邈孫真人

居心叵測,隨時覬覦著至尊珍貴的胡須與毛發;那為何還要與虎謀皮,公然與藥王同行?旅途中隻要稍有不慎,聖上一世的清白豈非不保?

這樣狂悖荒謬的舉措,究竟是何居心?普天下之忠臣孝子,難道能這樣置君父榮辱於不顧嗎?何等大膽之至!

這樣的逼問氣勢洶洶、直擊根本,由不得大手子不謹慎應對。林貌仔細思索片刻,小心交代了自己那“治標不如治本”的思路——與其倉皇逃離,被另外的高人識破行藏,逼迫著剃毛拔須;還不如與藥王一齊料理了這怪病,從此永無後患,可以放心遊曆。

“……再說,涼州的病患何嘗不是陛下的子民?”林貌義正詞嚴:“所謂人溺己溺,君子以天下為己任,又怎能見死而不救?”

這最後一句高屋建瓴,氣勢磅礴,大概是想上上價值用道德高地向聖上施壓;但可惜至尊久經魏征王珪的打磨,什麼指桑罵槐引經據典陰陽怪氣各色手段早已熟稔在心,哪裡瞧得上這樣淺薄輕巧毫無底蘊的話術?他隻是瞥了大手子一眼,輕而易舉便看穿了言語下的漏洞:

“救濟病患就一定要與孫真人同行?防疫站不是有全套的治療指南嗎?”

所謂陪同孫藥王救濟病患,不過是充當提供防治知識與藥物的經驗包而已。林貌本人對寄生蟲的了解接近於零,隻要相關手冊與藥物到位,有他無他有甚區彆?

大手子的眼神稍稍漂移,心想真是知道得越多便越不可愛,陛下居然連“防疫站”的職責都掌握得一清二楚,果然再也不是當日那個清純無知、純潔可人的小貓咪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君臣猜忌至此,實在讓人心寒。

他心寒片刻,隻能咳嗽一聲,稍做掩飾:“孫藥王畢竟不太懂現代的知識,還是要隨時講解一番……”

貓貓陛下直勾勾盯著他。

十餘年衝鋒陷陣無往不利的百戰名將,其目光真比刀劍還要鋒銳。林貌硬頂了片刻,終於是扛不住了。

“——好吧好吧,在下確實也有點私心,想在途中與紅拂姑娘再聊一聊東瀛的事情。”他咕噥道:“在下在網上放了這麼多年的嘴炮,一時手癢也是有的嘛;而今好不容易有個實踐的機會,怎麼能不試試呢……紅拂與虯髯客是多麼好的合作對象啊,錯過了太可惜了!”

——說白了,每一個在網上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作者,難道不都是抱著某種改天換地的夢想麼?而今實踐夢想的寶貴機會擺在面前,終於可以假借他人之手施展在網文中夢寐許久的藍圖;如此良機,又怎能白白錯過!

誰能抵抗在現實中微操戰略遊戲的樂趣?誰能拒絕自己十幾年苦心編織的夢想?反正大手子是做不到的。

——再說了,就算林貌私心作祟,也不過是想挑唆著兩位劍仙占據東瀛而已……難道占據東瀛,又是很大的罪過嗎?

林貌決心已定,不但不願悔改,還特意狡辯了一句:

“在下可是口口聲聲勸說紅拂與大唐合作,共同瓜分礦產土地的收益。莫非陛下不

喜歡外藩的土地與金銀嗎?”

貓貓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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狸花貓默默移開了眼睛。

“下不為例。”它冷酷的說。

·

在於陛下達成共識後,林貌拎著背包進了臥室,向王恕谘詢寄生蟲的事宜。貓貓陛下則呆在客廳,靜靜等候代自己出征直播的忠臣,聊表君臣相知的心意。

下午六點一刻,汽車的轟鳴準時在前院響起。狸花貓走到院門,剛好看見從車前慢慢踱回來的獅子貓。

相比於日常在劉博士處所受的刺激,今天房相公的情緒倒是要穩定很多,隻是貓臉上神色恍惚不定,似乎是親自體會了不小的震撼。

皇帝陛下立即迎了上去:

“玄齡,今日覺得如何?”

聽見至尊出聲呼喚,房玄齡如夢初醒,終於慢慢轉過頭來;隻是目光呆楞,神色依舊怔忪。

狸花貓皺了皺眉,心下略有不解。他往日曾在李哲處直播過好幾回,但除了認數字算加減玩一些無聊之至的玩具之外,似乎也並沒有遭遇什麼意料之外的衝擊。怎麼房相公不過去了一次,便如此震撼莫名呢?

他遲疑出聲:“直播時……有何異樣嗎?”

房玄齡注目片刻,緩緩搖了搖頭。

“……沒有。”他喃喃道:“整場‘直播’,多半時候,都是那李哲在讀什麼‘評論’,其餘一切如常……”

看著一臉茫然的陛下,房相公長長出一口氣,不再出聲。

——怎麼說呢,如果劉博士帶給相公的還隻是某種罕見的精神刺激,那麼李哲所念誦的什麼“網友評論”,就真正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其逆天之至,委實大大出乎於房玄齡皓首窮經半輩子的知識儲備;以至於他詞窮力竭,居然再也找不出話語來形容,

……有時候,一隻貓上網還真的是挺無助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