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動蕩, 不知多少官員落馬。
原來是走在路上,隨便一個板磚都能砸到個品階不小的官員, 最近這段時日,一個板磚砸下去,這家人裡肯定有個最近陷入麻煩事的。
顧璋找明盛帝要了幾天長假,他樂顛顛地在家癱著享受,不理會這些。
天塌下來,和他這個十六歲的五品小官有什麼關係?
上頭還有一群大佬頂著!
顧璋隻是單純休個小長假,文武百官反而開始腦補了。
尤其是如兵部尚書萬剛這樣的,思慮周全, 萬事穩妥,若說得直白些,粗暴些, 難聽些,就是愛腦補,愛多想, 什麼細節和可能都要翻來覆去想許多遍。
他越想越覺得,當日自己就是被嚇著了:“一十六歲小兒,再怎麼聰明機智,也不可能把賬本翻一遍就能看出錯漏?”
他與手下人商討, 越商討越覺得,這定然是明盛帝的意思。
明盛帝早就看不慣戶部的賬目,恰好有個擅算學,腦子靈活的新科狀元冒了出來。
就擔了這個頭銜,然後拿出皇上暗查了許多年的賬目,這才有了如今這場轟轟烈烈的打擊貪腐,數不清的官員落馬。
莫不是真當了一把陛下手中的刀?
皇上那突如其來的隆寵和厚愛, 這都解釋得通了,要不好端端的皇帝,怎麼跟被下了降頭一樣,連禦史台都吃了掛落?
“隻可惜了顧小狀元,如今賦閒在家,又沒個說法,到底是去哪裡任職,還是繼續待在翰林院,這不上不下的,要宅子和賞錢有什麼用?”心腹也和萬剛同頻。
萬剛歎惋道:“平白得了這麼多仇家,日後的路怕是要難走了。”
連許多禦史台的官員都這麼想,對顧璋忍不住有些憐憫起來,再看看自己原來參人的折子,都忍不住覺得小少年實在太可憐。
樹敵這麼多,日後的路怕是艱難險阻,要宅子和銀錢有什麼用?
若是顧璋能聽到他們心裡話,怕是要浮現無數個碩大的問號。
要錢財和宅子有什麼用,有錢到什麼程度,才能發出這樣的質疑???
他可不能更愛了。
“這宅子也太大了!”王氏找了個涼亭坐下,邊捶腿邊感慨。
這日天氣晴朗,聽說皇上賞賜裡還有個大宅子,顧家人就相約來看宅子。
親眼看到了圖紙上小小一片的宅子,顧璋也覺得自己的想象實屬狹隘了,被現代的“江景豪宅”“豪華彆墅”給限製了想象力。
他想象中的四進,和古代權貴造房子的四進,顯然不是一個四進。比如兩室一廳,聽到這個戶型,怕是沒多少人能想到有人能做出800平的兩室一廳。
眼前宅院不僅有四進的房屋,每個院子都很大,還有水池、有後花園、有竹林、水上甚至還建造著小橋連廊。
占地面積約為14畝,顧璋心中一秒換算,大約是9333平方米,足足相當於一個小公園!
豪宅啊!
顧家人都走進涼亭休息,臉上均是劉姥姥進大觀園的震撼。
顧大根聽到顧璋說的面積,驚得張大了嘴巴,好像能塞進一個拳頭,“我滴娘誒!”
“喊娘也沒用。”王氏探頭看看涼亭前後風景,歎道:“這要是一個不小心,你娘我在家都能迷路。”
她人老了,記性不好,要是住進來,還有點慌嘞!
顧老爺子也感慨:“乾了一輩子農活,想想原來一口氣走20裡路都走得動,過了幾年好日子,如今竟然連個宅子都轉不完了。”
“開塊田,種點菜,保管奶你不迷路,爺你乾得虎虎生風。”顧璋坐在涼亭一角,雙手墊在後腦勺下,身體靠在涼亭圓柱上,笑盈盈地隨口拋出了個主意。
哪家種田的會忘記自家的地在哪兒?許多農村的老人癡呆了,傻了,連家門口往哪兒開都不記得,都不會忘記自家的地。
王氏眼睛都亮了:“小石頭你說真的?”
顧璋:“當然說真的。”
他還記得離開寧都的時候,王氏最舍不得的不是雜嚼鋪子,也不是鄰居朋友,反而是在寧都府城開的那塊菜地前瞧了許久。
還指著裡頭的小白菜說:“看奶種的小白菜多水靈,冬天打了霜就更甜了。”
王氏向來就什麼都舍不得丟,什麼都愛攢著,如今家裡富裕了,反倒是更念起了老家的根來,老家的根就深深紮在田裡。
“你都當大官了,咱家要是還種地,不會有人笑話你吧?”顧老爺子倒是有些猶豫,被笑話了一輩子的顧老爺子最怕人說閒話了。
顧璋無所謂道:“誰笑話我?宅子有咱家大嗎?就敢笑話我。”經手的每筆錢,每一筆賬都算清了嗎?
顧璋這個十分無所謂的態度,給足了老兩口底氣,高高興興的在宅子裡選起地來。
人老了,也種不了太多的地,選一塊好土,用心整一整,撒些菜籽,小石頭愛吃的菜種一點,京城賣得貴的菜種一點,看著小苗苗在自己的照料下破土而出,最後長得水靈靈的,實在是再滿足不過了。
顧家很順利就從原本租的宅子,搬到“顧府”中,門口的石獅子都威嚴莊重得嚇人。
本來以為會有諸多麻煩和不適應,沒想到一切都順順利利的。
顧璋這才發現,家裡的小廝和婢女都是勤勞肯乾的踏實人。
在他忙碌的這些時日裡,秋娘在家也沒閒著,學著燕府送來的下人配比,把該配的都配齊了,還把用著奸猾、有歪心思,愛鉤心鬥角的都送走了。
等配齊了,能轉得通了,就把燕府送來的下人還回去了。
如今顧府下人雖不多,但是主人公也不多,而且主人家個個都不是愛被人伺候的,無論穿衣、洗漱這些都愛自己來。
故而乾得最多的活,就是掃撒、洗衣、燒火做飯這種粗活,還有顧璋出門的馬夫。
顧璋也享受這種清閒無事的狀態,他在係統裡兌換了許多花草種子,今兒到花園撒撒,明兒到水塘裡扔一扔,然後再灑幾滴生長液。
雖然兩年後他就打算外放了,但是這兩年依舊還是要重視生活質量的!
顧璋這日正在考慮花園一角的植物搭配,就聽門房急匆匆進來找他。
顧璋問:“什麼事?”
平日裡他家沒什麼人拜訪,畢竟在京城沒太多根基,友人們要上門前也會提前說,門房平日裡都做得很好。
如果不是著急,遇到特殊情況,不會這樣急匆匆的跑過來找他。
門房道:“少爺,側門來了一輛馬車,說是京城上水賭坊的少東家,特意帶了厚禮上門拜訪,求著見您一面。”
“上水賭坊?”顧璋知道京城中這家賭坊,他因為卡牌被參的時候,多次聽到這家賭坊被提起,還聽說過有京城中紈絝一日裡輸掉萬兩白銀的恐怖消息。
不過雖然知道,可他和這個賭坊可沒任何交集,顧大根和秋娘對這事看得很重,若他要真敢去,秋娘指不定能狠下心喊他爹拿棍子抽他。
顧璋思量一番,還是吩咐道:“先把人請進府,領去前堂中廳。”
上門是客人,不管是什麼事,總不好把人拒之門外,而且京城賭場背後,指不定站著什麼人。
說來也巧,如萬剛這樣思慮甚多的大臣,都覺得是明盛帝要對京城上下貪官汙吏來個大洗牌,顧璋不過是他找的一個動手的由頭,怕是要被那些拉下馬來的人恨死了。
可也許是敢做貪汙這種事的人,心都臟,明明白白的真相放在那裡不信,覺得事情肯定沒那麼簡單,思來想去,竟然都覺得是明盛帝授意的。
明盛帝早早把他們查了個底朝天,遮羞的褲頭都沒了!想一想都覺得渾身冷汗,又驚又怕。
這樣的惶恐之下,矛頭和擔憂都朝著明盛帝去了,反而對顧璋“被用過就丟”的小官升起了點暗搓搓的拉攏之心。
起初對這份封賞中連跳三級的官階、王爺敕造標準的宅子,豐厚錢財的震撼,在顧璋閒賦在家幾日後,慢慢被品出了彆的滋味。
替陛下辦了這麼件大事,肅清了京城風氣,最後得到的結果,竟然隻是升品階,無權無勢的沒個具體差事,然後就把你丟到一邊,給點錢財和一個宅子就打發了,和冷著你,讓你閉門思過有什麼區彆?
宅子和錢財能有什麼用,不過是讓明盛帝掙個好名聲罷了?緊緊握在手裡的權力才是真的。
都說樹倒猢猻散,往日再得盛寵,再光鮮有什麼用?如今一朝閒賦在家,不還是門庭冷落,人怕是在偌大的府中戚戚然害怕擔憂著。
他們想想若是自己遇到這種情況,怕是心裡恨得要滴血。
顧璋:???
顧璋瞳孔大地震,難道就不能是他自己想休息的嗎?
原來心臟的人,想法會這麼複雜,這麼彎彎繞繞,這麼黑暗嗎?
長見識了!
顧璋忍笑忍得很辛苦,眼淚都憋出來了。
看到顧璋“眼中含淚”,少東家更覺得自己戳中了顧璋的心思。
上水賭坊的少東家語氣都憤憤不平起來,似為他抱不平道:“還有那個‘府君’的封號,簡直是笑話,像是生怕給您升官太多,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找出這麼個前朝給女子的封號來充數。”
“咳咳咳咳咳——”顧璋喝水壓驚,卻被這話嗆到。
唯一有點道理的,恐怕就是犄角旮旯四個字,這封號,確實是他從翰林院犄角旮旯裡翻出來的。
顧璋剛好咳得眼睛發紅,他乾脆演起來,打聽起這人來的目的。
顧璋一聽,原來是要他幫忙做假賬!
不對,準確說是找他問這套新法子,有沒有漏洞可以鑽,畢竟人也不敢真把假賬送到他面前。
拐彎抹角的,繞了一百八十個圈子,還美其名曰:“我們這一行不容易,賭坊的賬目太亂,最怕出什麼岔子,所以特來向您討教。”
顧璋:“……”
看人堂而皇之說出這樣的話,半點不心虛,顧璋突然覺得,自己的臉皮根本不算厚,簡直薄如蟬翼,是再正直善良不過的五好少年了!
世上本沒有完美的賬法,他帶著戶部研究出來的法子,也不可能真的萬無一失,隻是相對現在的賬目,有了足夠大的進步,被外行人發覺做假賬的可能性更大,沒了那份內行人的有恃無恐,敢做假賬的人就會大大減少。
顧璋心中打了個轉,頓了頓:“這個嘛——”
“明白!”這少東家一副你我有默契的笑容,然後推上來一匣子銀票,還有一位身姿豐腴的美婢。
***
京城許多世家都震驚了。
私底下流傳得飛快,新科狀元顧璋竟是個貪財的!
“他都收了?”這聲音壓得極低,音調卻抑製不住因為驚愕上揚。
“真的,屬下親眼所見!隻帶了婢女出來,錢都送進去了,還換來了法子,賬房先生核驗過了,甚是隱秘!”
“沒想到那個紈絝竟然還真能辦成事。”
這紈絝說就是第一個上門的上水賭坊少東家。
原本誰都沒把這人放在眼裡,還覺得他上門實在是又冒失又愚蠢。
但他真把錢財送進去之後,還換來了切實有效的法子,實屬攪爛了原本就渾濁的水。
如今無論是哪個陣營的人,都覺得霧裡看花,什麼也看不清!
到底是明盛帝的計謀?還是經此一遭新科狀元真的心染了汙汁?亦或者顧璋本身就是貪財的?
儘管許多人心中警惕,按兵不動,靜觀其變,但也有不少人覺得誰能抵擋得住那麼多錢財的誘惑?
“那小子出身貧寒,怕是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自然惜錢如命。”
“觀其平日行事,倒也說得通。”
顧璋平日大手大腳花錢、哪裡好玩去哪裡,哪裡新鮮去哪裡,完全不顧貴不貴的行為,竟然神奇的在此處起了效果。
麻痹了不少人的神經,降低了他們的警戒心。
任誰看到這樣花錢大手大腳,極儘奢靡,若不是真有才學在身上,怕是與紈絝無異的人,都不會覺得他是個廉潔清正的。
錢也真收了,法子也真給了。
於是敢上門的人越來越多,有的是求平賬的法子,有的是求如何隱匿某種收入,還有更大膽的,直接帶了一本小額賬冊過來。
“賄賂”也愈加豐厚,看起來最吸引人的一匣匣金錠,各種古玩字畫寶貝,甚至還有人覺得,是他不喜歡豐裕那一掛的,帶了彆的類型的美人上門。
顧璋來者不拒,一一照單全收,隻把美人都拒之門外。
他關門回來,就見秋娘沉著臉坐在中廳前方的太師椅上,顧大根也面色不好的看著一地裝著金元寶的匣子。
秋娘皺眉道:“你可不能犯糊塗,皇上待你多好,賞你這麼大的宅子,你想玩幾天也縱著你,你要是做對不起他的事,那可真是沒良心。”
顧大根也道:“小石頭你可不能收錢替人辦壞事,若你敢當吳縣令那種貪官,霍霍百姓,我和你娘寧願回鄉下種田。”
顧璋瞧著秋娘的冷臉,感覺她就差拿一把掃帚,直接大義滅親打斷他的腿了。
他好說歹說,才把事情解釋了個清楚,還抱怨明盛帝,竟然覺得還不夠,還要再釣魚攢攢,顧璋委屈道:“要不我也不會被爹娘誤會。”
秋娘聽了都覺得大快人心,她一拍兒子腦袋:“瞎說什麼,你還抱怨起皇上來了,這叫足智多謀!”
顧璋捂著頭,合著他做就是小孩子要管教,明盛帝做就是足智多謀?
雙標!
秋娘想到那些出現在府裡的女人,面露嫌惡道:“這錢你筆筆都記賬記好,暫時收了也就算了,那些婢女瘦馬可一個都不能碰。”
一向催婚的秋娘,竟然還有旗幟鮮明唱反調的時候?
也許是顧璋好奇的眼神太明顯,秋娘難得講起了她兒時的經曆。
當年不知哪裡鬨饑荒,有不少人逃難到寧都,人太多了,縣城不許進,可施的粥又不夠吃,於是有人就起了賣身的心思。
相比自己賣給販子,當一輩子下人奴婢,選擇村裡人嫁了顯然是個更好的選擇。
秋娘的繼母就是逃難來的一個大戶人家丫環,容貌並不出眾,可在小山村裡已經算不錯了。她面慈心黑,把男人哄得團團轉,各種讓人吃虧的法子一個接一個,讓還是小孩的秋娘吃儘了苦楚,還有理沒處說。
秋娘:“這樣的女人最壞家宅,娶來是會哄著你,但能把家都攪散了。”
儘管隻有三言兩語,顧璋也能想到她娘兒時受的委屈和磋磨,他當即保證:“我肯定不收,一個都不收,碰都不碰一下!”
還不知道是不是細作呢,他犯傻了才收!
顧璋本來懶洋洋曬太陽的生活,一下陷入了水深火熱。
宅子裡的“臟錢”越來越多,他都要頂不住家裡人的壓力了!
顧璋連連向明盛帝傳信:
“該收網了!”
“你弱小可憐又無助的小狀元快要頂不住了!”
“大哥,不能太貪心!”
“救命啊啊啊啊!皇上你再不來,我就要被家裡人想成十惡不赦的貪官了!”
他甚至畫了個可憐兮兮的流淚小黃人:“皇上你要是再不收網,我可真的跑去他們那邊了,真的是好多好多錢啊!”
明盛帝看到他的傳信,眼底都淌著笑意:“沒想到顧家還真是他母親當家,朕的小狀元郎竟然是個怕娘的。”
他都有些好奇,什麼樣的奇女子能製住顧璋?可太讓人驚歎了!
明盛帝是故意等到聲勢壯大的,倒不是非要收集更多證據,而是不想他的顧小狀元陷入風波中。
京城如今形勢就是他引導的,反正暗恨,怒罵他這個當皇帝的,他也少不了塊肉,誰也沒法拿他怎麼樣。
但若恨上他的小狀元,給使點絆子,暗中陷害一番,那可就不好說了。
這天,又有一家族終於在觀望了許久後放鬆了警惕,帶著厚禮來找顧璋求平賬之法,尤其是後頭怎麼做賬,能把已經交上去的賬本給糊弄過去。
正談得火熱,突然軍隊就將顧府團團圍住,看起來像是來“拿人”的!
但凡是來過顧璋家的,都心中暗罵,誰手腳這麼不乾淨?竟然被皇上捉到了馬腳!
又擔心自家會不會被供出來,偏偏整個顧府都被身披重甲的士兵團團圍住,想靠近打聽消息都不行。
誰也不知道,在大宅子裡頭,顧璋歡天喜地地招呼著兵卒,就跟來了客人招呼吃飯一樣:“這還有,彆漏了哈!”
“辛苦辛苦,這個房間裡也是。”
明盛帝笑道:“不知道的,還以為匣子裡不是錢財是毒藥,你這簡直跟燙手山芋似的。”
“那可不!比毒藥還毒,您再不來,我長十張嘴都解釋不清了!而且跟戶部討論過的方法都快要給完了。”顧璋歎氣:“早知道是這樣,頭一次有人來,我直接把人轟出去就好了。”
明盛帝接過他整理的名單,賬冊,還有賬目中可能有問題的地方備注:“不讓你白乾,給你留一成如何?”
若是平日,顧璋肯定嬉皮笑臉的接下來,不要白不要!
今天不同,他連忙擺手:“全拿走全拿走,臟錢但凡留一點,我都怕我說不清!”
錢哪裡不好賺?
他還是不用這個讓人糟心的臟錢為好!
不過他不要錢,卻理直氣壯地索要起彆的東西:“這十多天可不能算休假,我辛辛苦苦辦差,必須好好休息一段時間才能緩過來!”
顧璋心裡暗暗打算,再要一個月的假!
明盛帝這次倒是一點沒遲疑,想著外界傳聞,休息一段時間正好,他問道:“再讓你休息一旬?”
顧璋搖頭,討價還價:“一個月!”
他少了一旬半的假,隻給補一旬,沒有這麼黑心的!
明盛帝笑罵:“看看誰家像你這麼躲懶,無病無災的,竟然要一休就休一月?!”
明盛帝最終是同意了,為顧璋開了這個先例。
也不怪那些黑心的人思慮太多,甚至過猶不及,而是顧璋實在太奇葩,誰辦了差,得了功績不抓緊升遷,把權勢牢牢抓在手裡,把地位看得比什麼都重要?
可偏偏顧璋這小子,竟然要休息,還是什麼都不管,無憂無慮躺著玩的休息!!
奇葩!
不過這會兒大多數人都還被蒙在鼓裡,不知顧璋的真面貌,隻覺得心在顫。
覺得顧璋真是貨真價實的小可憐了。
尤其是看他們送出的賄賂,被兵卒一箱箱搬走,全部送入皇宮,最後歸檔入戶部,可憐的新科狀元遲遲沒有下文,隻成日“遊手好閒”的玩,更覺得自己想對了。
不過誰都來不及再關注顧璋,因為他們自身都難保了!
***
送走了家裡成山的金銀財寶。
顧璋收到了來自家鄉的信件,永河村有人考上秀才了!
年年家鄉都有來信,今年的喜訊比較多,虎頭竟然都當爹了!
顧璋瞳孔緊縮,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你看虎頭都當爹了!”
“咱送個長命鎖回去怎麼樣?”
“我看看,這裡居然還有曬乾的野菌,我老饞這一口了。”
一家人邊數落顧璋榆木腦袋不開竅,一邊聽家鄉的來信和禮物。
厚厚的一封信顧璋念了許久,他笑著道:“村長還問你們都還好吧?”
王氏和顧老爺子連笑著點頭,顧老爺子還道:“好,當然好。等會兒你寫回信的時候,記得喊我,我有好多話想跟大夥說。”
“好!”顧璋無奈笑著應下,他都不用猜,就知道顧老爺子肯定要在信裡炫耀了。
在老家,一瓶藥油都要拿出去嘚瑟一圈的人,如今怕是憋了好多話想要跟鄉親們分享。
信裡還提到秋娘家裡來永河村打聽他們的情況,後娘其實很精明,知道把人得罪死了,故而顧家發家的時候都沒敢往上靠。
畢竟後娘心裡清楚,貼上去也討不到好,說不定勾起了曾經不好的回憶,還要被反過來針對。
可如今人走了,都說天高皇帝遠,恐怕是想要借勢了。
“外孫是狀元,在京城當大官。”聽著就足以震懾人,即使不多做什麼,也能無形中享受到不少好處。
秋娘一聽,怒道:“她還真有膽子!”
“小石頭你不是說娘現在是什麼府君了嗎?你幫娘把律法書講這塊的都找出來,我研究一下,看看到底能乾啥!”
秋娘原本隻打算研究一下掙錢的營生,學學做賬的法子,每天乾勁十足學習,隻等顧璋外放,她就能大展拳腳。
如今又添了一個律法,還有開國皇帝封的那些女子,女將軍做過的事,乾勁兒比顧璋這個年輕的狀元都足。
顧璋瞧每天傻樂的顧大根,湊上去:“爹你也跟著娘學學!”
顧大根擺擺手:“爹不是學這些料子。”
顧璋十分欠揍道:“嘖嘖,娘以後越來越聰明,也不知道會不會嫌棄爹你。”
顧大根:!!!
小時候貼心又暖人的兒子去哪裡了?!
“不會的。”顧大根使勁兒搖頭。
“怎麼不會?”顧璋小聲湊到他耳邊,跟他說京城還有面首館。
顧大根目瞪口呆,“還,還有這種?”
顧大根真被嚇到了,拿著書就開始學起來,勢必不能被媳婦落下的太遠!
可他偏偏不是學習這塊料,學得黑眼圈都出來了,看起來怪可憐的。
而後顧璋這個罪魁禍首就被捉出來了。
督促爹學習,跟上娘的步伐沒成功,反倒是被訓了一頓。
秋娘還是心疼自己丈夫的,也暫時撇下了學習,說要帶顧大根去京郊遊玩。
顧璋也厚臉皮的跟上去了,他的假期隻有這麼短一點,他爹娘的二人世界什麼時候都能過!
到了野外,蔫了吧唧的顧大根滿血複活。
聽說秋娘想吃烤魚,他立馬跳下河裡去抓:“我的手藝肯定沒丟,你們架好柴火堆等我就行!”
這會兒快入夏,顧大根直接脫了上衣,縱身一躍,跳到河水裡,皮膚略黑的高壯漢子摸魚的動作矯健又利落,三下兩下就成功逮到一條肥碩的大黑魚。
“秋娘,你看!”顧大根雙手高高舉起大黑魚,水珠順著手臂滑落,透著股雄渾陽剛之氣,讓人不禁想到人中呂布,馬中赤兔。
顧璋:兒子呢?
怎麼隻要你媳婦看!
他喊道:“爹,我也要!”
秋娘拍他胳膊:“撿柴火去。”
顧璋歎氣,他不是爹娘的心肝寶貝了。
顧璋撿柴,生火、又殺魚……忙活了許久,感覺自己還是不被待見。
他掀起衣角,在秋娘和顧大根中間硬擠著坐下,這樣比坐在小馬紮上的他們低了很多,控訴道:“爹娘不疼我了!”
“怎麼又耍賴?”秋娘見他這副模樣,點點他的腦門:“你還以為是小時候,靠著一張小臉就能讓娘心疼?”
“我就知道,沒了小時候的顏色,再哄不來爹娘的疼愛了,前些天竟還說要回永河村去不要小石頭了。”顧璋故作可憐地垂頭。
秋娘繃不住笑道:“真該讓外人看看你這副耍賴裝可憐的樣子。”
顧璋眼前一亮,搞定了他娘,他爹肯定也不生氣了。
回頭一看,果然是,顧大根遞過來一根樹枝穿好的烤魚:“這麼大人了,還學小時候一樣撒嬌,不害臊。”
顧璋接過烤魚,美滋滋:“黑貓白貓,能抓住耗子就是好貓。”
“我看你是小饞貓。”
顧璋確實沒想到,平日裡看起來都是顧大根更喜歡秋娘,什麼都聽秋娘的,反而秋娘一直挺冷靜的。
原來他娘心裡也這麼看重他爹,他不過就是攛掇著爹學學,學了個黑眼圈出來,不僅挨了一頓訓,還要靠哄才能保住家中地位。
哎,顧璋心中再次感慨,長大長俊朗了也不全是好事,再也沒法和小時候一樣靠著可愛在家裡撒嬌賣乖,呸,稱王稱霸了。
顧璋吃完烤魚,手指和手心都沾了點黑色的燒過的灰漬。
他站起來作勢要去洗手。
趁著顧大根和秋娘不注意,一人臉上抹了三道胡須:“我是小饞貓,爹娘就是大饞貓。”然後飛快逃走。
顧大根和秋娘看到對方臉上的“貓胡須”,相視而笑,起身一起追倒黴兒子:“站住!”
朗朗的笑聲傳遍整個京郊河邊,楊柳樹下。
***
才到盛夏,顧璋要定親了。
燕家是難得知道真相的人家之一,其實但凡了解顧璋性格的清流,都隱隱能猜測到事情真相。
等發現那麼多人送來的環肥燕瘦的美婢,顧璋一個都沒有收之後,燕夫人和燕老夫人滿意極了。
放眼整個京城,家中連個通房丫環都沒有的男人,簡直跟一品大員般稀少。
即使還有許多不足,但能算是最好的選擇了。
燕老受到囑托來問的時候,顧璋先是一愣:“您說什麼?”
“我問你對燕芷那小姑娘有沒有好感?”
顧璋眼前不由自主浮現小姑娘的模樣,穿著桃粉水紅百花裙的模樣,她梳著可愛包包頭插著蜻蜓發簪的甜美,在薄雪裡披著紅色披風,小臉埋在白絨絨裡的笑容。
最晃眼的,就是那雙笑得跟一對月牙似的漂亮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就讓人覺得生機勃勃。
真的好可愛,還和他一樣喜歡各種好吃的。
顧璋隻是想一想,都覺得日後如果能和小姑娘過日子,每一天肯定都是俏皮可愛,發著光的。
他赤紅著耳根,不好意思承認道:“喜,喜歡的。”
秋娘聽到這樣消息的時候,簡直要高興壞了:“你這個一直不開竅的木魚腦袋,竟還有來求我的一天?”
秋娘嘴上還想多逗逗兒子兩句,可行動上半點不遲疑,她早就聽說過這小姑娘,也在美食節上見過一眼。
打聽了一圈後,她看著收集回來的消息,不免有些懷疑的看向自家兒子:“你不會是饞人家手藝,才想娶回來的吧?”
她覺得家裡這隻小饞貓,指不定真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顧璋辯解:“才不是!”
怎麼能這樣玷汙他美好又純粹的喜歡呢?!
他生氣了!
他要鬨了!
不過最後還是乖乖訴了心腸,因為隻有秋娘能替他跑定親的諸多事情。
秋娘聽了,笑著摸摸顧璋的頭發:“我兒長大了。”
她再次確定道:“若娶回來,你能跟你爹護著、向著我一樣,疼人家小姑娘嗎?”
“京城裡好得東西多,壞得也多,你可不能學那些大官一娶娶好多個,若不是真喜歡,就彆娶回來霍霍人家姑娘,到時候家裡儘是些糟心事,女孩本來就不容易。”
顧璋想得認真,緩慢道:“我真喜歡,日後肯定好生護著她。”
得了顧璋的準話,秋娘也開始積極推進起來。
雙方都積極,顧璋正好空閒,也不怕花錢,許多準備都極為用心,這親事很快就定下來。
定了親,燕芷也忍不住期待,她雙手抱著啃大雞腿的白團子玩偶:“我聽說他去河邊捉魚,燒烤,采野果,玩得特彆開心,我都沒這樣玩過!”
現在能帶家人去,日後肯定也願意帶她去的吧?
她真的一點也不喜歡在後院管理一大家子糟心事,勾心鬥角的,她一點也不擅長這個,光是想一想都覺得厭煩又抵觸。
如今定了親,她已經開始暢想日後的快活日子了。
定親的主人公雙方都十分期待,殊不知雙方的長輩都有些憂心。
秋娘本想找個能管住兒子的,這麼一看,小姑娘乖乖巧巧的,怕是要被家裡臭小子哄得找不著北。
她夜裡對顧大根道:“咱還是要想法子多掙點錢,要不就按小石頭花錢那個勁兒,媳婦又管不住他,賺多少錢都能被他花乾淨了,口袋空空。”
另一頭,燕夫人也又有了彆的憂愁,她捶了捶不成器的丈夫:“你就不能加把勁?竟然說自己不如沒根基的小孩。”
燕家最出息是燕老兄弟二人,下一輩也還行,但是並沒有特彆出色的,燕夫人這會兒就怕等二老走後,顧璋得勢,到時候欺負閨女都沒人給撐腰。
燕芷父親無語:“此前你還誇他有出息,日後指不定比我都強,說你女兒有眼光。”
燕夫人推他:“和你說不通!”
兒女的心,長輩總是操不完的。
定親後外界也有笑顏,尤其是那些平日裡笑著維持關係的貴女們,以帕掩口輕笑道:“挑來挑去,我還以為要挑誰呢?竟然打算嫁給個農家出身的小子。”
“最是負心讀書郎,等長輩去了,再寵妾滅妻的負心漢還少嗎?”
***
顧璋忙完定親的事,假期還有幾天。
他高興啊!
恨不得讓全天下都知道這份喜悅!
顧璋按捺不住心裡咚咚亂跳的粉紅小鹿,打算搞點事情。
怎麼能隻有他一個人吃狗糧?還被他爹娘的狗糧噎到?
他也要撒狗糧!
不過成親前面都不能見,顧璋摩挲了一下下巴,靈感就隨著多巴胺源源不斷地冒出來。
讓全京城,全國都要吃到他撒的狗糧!
在這個沒有網絡的時代,還有什麼比報紙更合適?!
“這活可不能我一個人來做,要不然得累死。”顧璋把暗搓搓打算拉人下水。
他覺得這法子好,還能推進文化娛樂那條任務線,再加上戶部那邊有上頭主持,他就有兩個源源不斷給他生產積分的“小奴隸”了!
兄弟是用來乾什麼的?就是用來坑的!
顧璋都顧不上自己還有幾天的假期,屁顛屁顛的跑到翰林院。
他十分熱情抱住兩個兄弟:“我可想死你們了!”
餘慶年:“……”
黎川:“……”
怎麼感覺後脖頸毛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