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覺得有些毛毛的。
但餘慶年和黎川還是都被顧璋叭叭叭的熱情, 很快攪散了注意力。
他們對視一眼,果然是休息過的人,精力好旺盛。
顧璋高興地分享自己早上睡到自然醒、數錢數到手抽筋, 天天都有充裕的時間想去哪裡玩就去哪裡玩……
黎川:“……”
餘慶年:“……”
怎麼回事?分明是荒唐紈絝的行為, 從顧璋這廝嘴裡說出來, 怎麼突然有些讓人羨慕?
顧璋嘚瑟:“是不是很羨慕?聽著就舒服享受吧?要我說就該有小長假,休沐那一天能乾什麼, 你們說是吧?”
顧璋不僅炫耀, 還來找認同。
餘慶年微笑, 白牙森森:“等假期過後, 皇上想來會更器重璋弟, 往後的日子怕是要辛苦了。”而他們還在翰林院相對更清閒。
聽聽這是什麼魔鬼發言?
顧璋瞪大眼睛, 餘慶年這個情商一等一的溫和老大哥,怎麼也學壞了!
顧璋努力裝作不在意, 擺擺手嘴硬道:“反正還有幾天假, 到時候再說!”
他肯定能想到辦法的!
黎川道:“我也有一個好消息。”
“說來聽聽!”顧璋忙不迭坐好,好奇地看向黎川。
在寧都時候就看好黎川的戎銳, 前不久鬆口答應收黎川為門生了。
黎川一句說完, 卻看見顧璋興高采烈地恭喜一番, 然後依舊張著好奇的大眼睛看自己,他頓了頓:“說完了。”言下之意, 你還看著我乾什麼?
顧璋:?
起因,過程,高潮都去哪裡了?!
“哪有人分享好消息, 隻分享一個結果的!”不說吹個天夜,逢人到處說,前因後果要說說吧, 顧璋怨怨地看向黎川。
餘慶年給個茶盞都補了茶,他們人相處的時候不愛有下人伺候:“你以為正慎是你,能主動說個結果就不錯了。”
若不是有幾個知交好友,黎川怕是能把這些消息一直憋在肚子裡,低調得誰也不知道,自吹自擂和炫耀,他是萬萬做不出來的。
顧璋手肘懟懟他:“跟我說說,我保證不跟旁人說。”
黎川無奈道:“不過見我勤勉踏實罷了,我在翰林不忙,便整理了些前朝舊案,以免把律學丟了。”
顧璋這一聽懂了,黎川整理的這些東西,肯定戳中了戎銳,再加上原本就覺得不錯,考察了這麼久,這才順勢收下。
等看到黎川整理的舊案,顧璋眼睛都亮了。
這可是現成的素材啊!!!
能被記錄下來,還流傳至今,這些案例就足夠經典,上至前朝達官顯貴的案件,下至婆婆兒子聯合害死繼承富商萬千家財的媳婦,以貪墨其家財。
既有陽春白雪,又有下裡巴人,判案子又是自古以來百姓最感興趣的事情。
無論是百姓對貴族上層天然的好奇心,還是對這些離奇八卦津津樂道地討論,再加上黎川為複習律法,整理的都是複雜案件,天然就帶有層層反轉,撲朔迷離。
顧璋忍不住拍案叫絕:“簡直是天然的爆款!”
還特彆方便做成連環續集,以提升報紙的連續購買力。
黎川滿臉疑惑:“何為……爆款?”
光聽語氣,倒很像是誇他的?
應當是的,黎川想,璋弟從來熱誠坦蕩,心胸寬廣,從不會做那等嫉妒又陰陽怪氣的事情。
顧璋烏眸鋥亮,比一匣匣的黃金都亮:“爆款就是很多人都會感興趣,都願意看。”
黎川的想法一頓,把自己剛剛心裡誇人的話默默咽下。
有過被坑的經驗,他這次十分警惕地說:“瑤光剛剛還承諾,不與旁人說的。”君子應當信守諾言才對。
顧璋拍胸脯道:“正慎你放心,我肯定不與外人說。”
黎川剛鬆一口氣,覺得自己是太過謹慎了,卻聽顧璋話鋒一轉:
“但是這麼好的律法資料,束之高閣或者隻有寥寥幾人看到實在是浪費了。”
顧璋一屁股坐到黎川旁邊,哥倆好道:“我有一個想法,你先聽聽看再說。”
他誠懇萬分:“采不采納都由你自己決定。”
顧璋對黎川的警惕頗為惆悵,他的信用值難道已經這麼低了嗎?
顧璋這個誠懇的表情一出,黎川也十分認真道:“瑤光你說,我定會認真考慮。”
餘慶年在一邊看著,默默歎了口氣,對嚴肅又守禮的黎川,隻要認真和他說,不管多離譜,他都會耐心聽完,璋弟這法子都用了幾回了?屢試不爽。
顧璋頓時開啟忽悠大法,他對黎川說:“你看,你書裡這個婆婆她為什麼敢有恃無恐,還覺得對自家媳婦這樣不是什麼大事?還不是因為不懂律法,覺得自己做的事情沒人能發現。你說她要是知道後果,還敢不敢?”
黎川神情嚴肅:“自然不敢。”
顧璋繼續忽悠,說咱們學這些本事,最終不都是想當上官員後能為百姓、為社稷做些實事?
黎川點頭,眼神凜然。
“雖然咱還在翰林,但是也不是不能做什麼,你整理的案件,還有用本朝律法做的批注和思考,要是能讓更多人看見,尤其是百姓,他們會不會對律法更了解?”
顧璋哐哐一頓輸出,講了許多普法宣傳教育的好處,他這人最能胡掰扯,有的沒的,各種思政人文大道理都往上扯。
把黎川都說愧疚了,他一本正經作揖道歉道:“瑤光目光宏遠,心懷百姓,方才實屬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顧璋趁熱打鐵,把報紙的一番設想說了出來,還道:“要是一出出一本,又厚字又多,百姓大多不識字,估計沒多少人樂意看,但是咱們一個故事一個故事拋出來就不一樣了,壓力驟減,再把題目起得吸引人一些,隻要被吸引進來看了,保管百姓口口相傳。”
旁觀的餘慶年:“……”
確實是不與旁人說了,改成直接登報見全天下人了。
還把傻小子忽悠得樂意至極,竟說要主動再改改。
顧璋叮囑:“記錄裡那些他們舉證、為自己辯駁的話,你可千萬不能刪。”
這些可都是能引起公憤,讓人口口相傳的爆點!
聽聽,什麼叫“她是我家媳婦我打她怎麼了?”
什麼叫“我是南伯侯家嫡子,你要是敢審我,我明日就扒了你這身官服,讓你和那個賤民一起挨板子蹲大牢。”
敢犯下這些離譜案件的人,想法和觀還真和大多數人不一樣,隨便一句話就能挑撥正常人的神經。
黎川嚴肅道:“律案講究實事求是,我定不會胡亂篡改。”
顧璋摸摸鼻子,總覺得自己即將來的騷操作,可能實在對不起黎川這麼真心信任他了。
沒關係!還有一個兄弟!
坑一個是坑,一起坑就不是什麼稀罕事了!
顧璋又對餘慶年道:“我這報紙還差版面,玉昂筆力好,也來幫幫我怎麼樣?”
顧璋都想好了,秀恩愛之前,總該要讓報紙有知名度。
想讓報紙大賣,光靠他一個人肯定是不夠的,要不他得累死,後頭有了名氣,有人投稿就好了,但頭幾版肯定要他先想辦法湊起來的。
餘慶年在旁邊也聽懂了顧璋的想法,其實也挺感興趣的,瞅向顧璋道:“我沒有案子可寫。”
顧璋忙不迭送出一通連環彩虹屁:“玉昂的文章文體宏麗,證引該洽,獨步一時!用來當主版,撐門面再好不過了。”
餘慶年的文章那可真是好看,文人讀起來都覺得酣暢淋漓,即使是沒學問的人讀起來,也會覺得“哇——這人一定很有文采。”
辭藻落筆漂亮得不得了。
顧璋自問沒這個水平,他的文章要細讀,甚至要懂行才能窺見內涵。
餘慶年應下:“左右無事,幫了你這個忙。”
顧璋摩挲下巴,即使溜走的兄弟也不放過,“我再給金瑎寫封信,讓他挑幾首覺得不錯的詩詞送來。”
報紙的門面,和連續勾人的版面都有了。
再加上金瑎的點睛之筆,報紙的框架就有了!
餘慶年也點頭道:“靈瞻的詩詞近日多了些大開大合、隨意揮灑的奔湧之勢,用在這上面也是極好的。”
黎川也道:“若日後此物真能成,許多苦無門路的學子,若是擅長作詩,也算有個揚名的機會了。”
顧璋心裡拿小本本記下,這都是他可以拿去忽悠人的素材。
一張報紙版面個怎麼夠?顧璋又把目光瞄準了京中老熟人。
“我好像還有個仇沒報。”顧璋想到上次被戎景山大義滅親,那口才好的,要不是早就體驗過puls版的戎銳,他甚至都覺得戎景山對他有意見,要把他往死裡針對。
顧璋捏著這個“把柄”,雄赳赳氣昂昂地上門告狀了。
顧璋選了個日子上門,十分委屈地把人控訴一通:“這可是您兒子,差點就把我給懟哭了,要是我在早朝上真哭出來,那可真是丟臉丟大了,幸好忍住了。”
正巧回家,聽說父親有學生拜訪過來看看的戎景山:“……”
這人還是那個在早朝上口齒伶俐,與他唇槍舌劍的顧小狀元嗎?
瞧著長得清正俊朗,像是個剛直的改革者,私下裡竟然是個告歪狀的!
戎銳撇了他一眼:“他回來可不是這麼跟我說的。”
他分明記得,兒子回來跟自己說:“不愧是跟父親學了幾年的顧小狀元,思維和口才深得您的真傳。”
顧璋:“那肯定是他沒跟您說實話!”
戎景山:?
怎麼還有人能睜著眼睛說瞎話?
戎銳也笑了,他道:“他要是能把你說哭,那我可要高看他一眼。無事不登寶殿,你小子上門肯定有事,說說吧。”
門口的戎景山:“……”
他雖然知道自己升遷這麼快,有一部分父親當年應了皇上的話,去寧都教這小子的原因,但在父親眼裡,他竟然思維和口才沒有一個十七歲小少年好嗎?
原本想踏進去的步子都躊躇起來,轉身離開,默默回到書房苦讀去了。
顧璋如法炮製,拉著一張冠冕堂皇的大旗,暗搓搓開始搞事情。
等把京城中認識的大佬都霍霍了一遍,顧璋湊齊了第一版名聲響當當的報紙。
顧璋跑了一圈,晚上就在家裡寫一寫《高等算學(戶部特供版)》
空閒了就琢磨給小姑娘的禮物。
按照她娘的說法,他爹當年一窮二白,都會在定親之後跑去幫忙乾活,還不忘在懷裡揣兩個雜糧炊餅帶去給未來媳婦吃。
“少爺,有一封您的信件。”
顧璋接過來拆開,是金瑎的來信,應當是早早寄來的,說自己安頓下來了,聽說了他辦的那個美食節,覺得很不錯,準備也弄一個。還洋洋灑灑寫了一堆,分享了許多當地的美食美景,和風俗節日。
顧璋:!
他也想去!
顧璋可惜啊,看了金瑎描寫的當地繁華的盛景,即使隔空也抵擋不住顧璋這顆愛熱鬨的心。
他提筆回信,說他是在京城,動靜沒法鬨太大,所以隻辦了一日,在地方當然要放開手腳,大乾一場!辦個能熱鬨十天半個月的活動和慶典,把當地的特色、好吃的好玩都拿出來,把周邊的人都吸引過來。
信的最後,他還讓金瑎趕緊給他回信,捎幾首詩來。
他把信封好,然後在給家鄉永河村寄回信的時候,把這封信也給金瑎寄了回去。
金家商鋪多,有自己快速寄信件的通道。
顧璋很快就收到回信。
這會兒他報紙的第一版樣稿已經打完了。
打開金瑎的信一看,前頭高興地寫了好多辦這種大節日,全城歡慶的想法和點子,後頭來了一句:“我的詩你隨便挑,想用哪首用哪首!”
顧璋:“……”
“可真是傻大膽。”顧璋不由歎氣,見識過他宣傳手段之後,還敢這樣回信,金瑎是真的掉多少次坑都不長記性。
既然都說隨便用了,顧璋就挑了兩首。
完成全部版面後,他帶著“手寫版報紙”進宮了。
他也是知道分寸的,這種可能引導百姓輿論和想法的東西,握在自己手裡就是個燙手山芋。
明盛帝若是昏君,這燙手山芋他握就握了,分明是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他又何必給自己攬事?
反正皇上工作都已經那麼多了,再多一樣也成不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能者多勞,他還小,該輕鬆多玩玩!
明盛帝:“玩夠了?”
顧璋見這裡有皇帝給上個臣子賜座的軟凳,十分自然的就一屁股坐下去,衝明盛帝笑得露出小白牙:“我早就開始乾活了,再勤勞不過了!”
明盛帝也想起最近京中傳言,說顧璋真是被冷落了,如今已經心慌得開始到處找人送禮求助。
他心中好笑,問道:“最近又鼓搗什麼呢?”
顧璋把凳子搬得離明盛帝更近一些:“怎麼能是瞎鼓搗?我這是在乾正事!”
他拿出手寫版的報紙:“您先看看。”
明盛帝接過,好奇的問:“這就是你這陣子到處上門搗鼓出的玩意?裡頭有什麼講究,說來聽聽。”
顧璋膽子很肥,表情神秘道:“我不告訴您,您看看咱們再說。”
“還賣起關子來了。”明盛帝對他的顧小狀元生氣不起來,低頭看起來。
入眼讀到的第一篇文章,寫的正好是最近官場風雲,不過切入點不是詭譎風雲和私下裡那點陰謀,而是從百姓的角度看,透透徹徹的分析了朝廷此舉的用意,百姓能得到的好處。
讀起來隻叫人快意當前,堪比炎炎夏日中吃了一大碗冰雪鎮過的甜瓜,渾身上下都舒坦了,恨不得大喊一句:“大快人心!”
尤其是文章裡明裡暗裡誇了執政者,這叫明盛帝讀起來簡直是雙倍的爽快。
他忍不住看了下署名:“這是和你一屆的探花郎寫的文章?”他依稀還有些印象,當日點他為探花,一來是容貌確實不錯,二來就是文章寫得妙筆生花。
顧璋頓時點頭:“玉昂文章寫得那叫一絕,誰讀都覺得舒服又漂亮。”他把人拎出來一通誇。
明盛帝讀得爽快,回味這種良好體驗的時候,同時也忍不住對其它板塊產生好奇。
再一掃,就看到了旁邊比較顯眼的標題“誰才是真正的殺人凶手”
頓時勾起了明盛帝的好奇心,順著讀下去,原本疏朗的表情也跟著變化,又青又黑又紫。
正看到高潮處,戛然而止,明盛帝下意識問道:“凶手是這個一心求子的婆婆、還是覬覦這份錢財的娘家叔侄?”
顧璋心驚,這案子錯綜複雜,嫌疑人起碼有八個,明盛帝一下就排除得隻剩下兩個了?
不過他即使知道最後結果,還是一臉無辜,眨眨眼看明盛帝:“這案子也不是我寫的,也不是我審的。”
他手指了指作者的名字:“您要是想知道,可以召人來問問,這是他整理和編寫的前朝舊案。”雖然把故事斷在這裡的人是他,但是報紙上白紙黑字署了“黎川”的名字,和他顧璋有什麼關係呢??
明盛帝覺得不上不下的,惱道:“怎麼停在這兒了?”
帶著這股氣,他又往下看,一口氣把整張報紙正反都看了個遍。
他意猶未儘地看了看這些文章的署名,有許多熟悉的名字,好多還是他當初特意派去寧都的。
“難怪看得這般舒坦,你這幾個空位是打算留著做什麼的?”
顧璋大大咧咧道:“留著討好媳婦和老丈人!”還有秀恩愛。
明盛帝:“……”
“聽說你與燕家定親了?”
顧璋點頭,熱情邀請:“到時候成婚,您要是能來,我保證您看到一輩子都忘不了的美景。”
明盛帝好奇了,他什麼好東西沒見過,還能有他一輩子都忘不了的東西?
顧璋守口如瓶,膽大包天的一個字都不說,還神秘兮兮邀請:“來嘛,來了就知道了!”
明盛帝無奈,問他:“把這個拿給朕看,總不會就是為了炫耀你要成親了?”
他此刻還沒有意識到,官方掌握這樣一個渠道,有多麼重要的意義。
這種一張大紙上,拆開寫了許多零零散散的東西,有關於朝中大事的,但也寫的不深,與尋常書冊模式大相徑庭,他還沒往彆處想。
顧璋積極的給他安利:“您看這個內容多豐富,又有朝堂大事,百姓看了就知道您乾了什麼好事。您也可以在上面多宣傳宣傳,每天要批多少奏折之類的,人不能不好意思!您今日是不是覺得我的兩位朋友不錯?他們就是不好意思說,所以您就不知道他們的好!”
明盛帝額頭迸起一根青筋。
合著讓他給自己宣傳,在上面寫文章喊:“我是個好皇帝”“我勤政愛民”???
還有你一臉得意的表情什麼意思?
明盛帝問:“難不成你覺得,你能入了朕的眼,是因為厚臉皮好意思說?”
顧璋昂首:“那當然!”
明盛帝表情凝住,一時語塞。
顧璋理直氣壯:“人就是要會給自己宣傳,您想啊,要是有人一個勁兒在您面前誇一個東西好,您會不會心生好感?”他臉微微紅了紅,“要是我一個勁兒在上面說我人好,寵媳婦,燕夫人指不定願意早點把閨女嫁給我。”
明盛帝聽了前半句,本來陷入思考,隱隱察覺到點什麼,隨即又被顧璋最後這番話逗樂,憋著笑對顧璋道:“你費這麼大勁兒做這個,就是為了早點娶媳婦?”
顧璋義正言辭:“我分明是為了幫您宣傳,皇上得民心,於國於民都是大好事!”
隨即笑得乖巧又討好,伸手道:“所以您看您是不是支持我一點?”
明盛帝氣笑:“前陣子不是還賞了你五千兩?”
顧璋:“我都是要娶媳婦的人了,當然要攢一點錢。”
顧璋給明盛帝刷了一波自己要成親的暗示,又拿到了他的批條,和“入股”資金,目的達成,顧璋高高興興的走了,走前還大聲說:“臣肯定為皇上您好好宣傳!”
明盛帝扶額。
顧璋一走,頓時清靜下來。
沒了嘰嘰喳喳個不停的人,明盛帝剛剛接連閃過的小碎片靈感,很快就如蜘蛛網般緊緊連接起來。
“若朝廷真能有這樣一個掌握輿論的渠道。”明盛帝隻是想想,眼底都忍不住異彩連連。
蘇公公給他端了杯茶:“顧小狀元年紀輕,難免活潑了些,您靜靜心。”
明盛帝道:“你找人瞧著,朕臉皮可沒他那麼厚實,可彆拿那套宣傳的法子套用在朕身上。”
蘇公公應是,又微微抬頭問:“那若用其它那些大臣?”
“那小子不怕被教訓,朕何必多管閒事?”明盛帝笑道。
蘇公公明白,這是不管其他人死活了:“是。”
接來下整整一天,明盛帝都時不時想起這個事,越想越覺得這東西尤為重要,前提是——顧璋真的能辦成。
讓這個東西上能至書生學士,下能沉入千家萬戶,無論是識字的讀書郎,還是不識字的普通百姓,都樂意聽,樂意看,樂意討論。
最重要的是,要大多數人都願意相信上面的內容。
他想了想,又招來蘇公公道:“讓瞧著的人精心點,若遇到了什麼難處,幫襯一把。”
***
顧璋辦完了所有事,在送去龔家書局雕版前,高高興興地去找燕先梅。
他陪燕先梅喝茶,殷勤地跑到他身後,給他捏捏肩,捶捶背:“師父,兄弟間要多敘敘舊,這樣感情才會更好。”
燕先梅斜著睨了獻殷勤的弟子一眼,道:“拐彎抹角的,想見人就直說。”
顧璋原來還能大大咧咧地跑去燕先竹府邸請教問題,如今定了親,反而是不好進去了。
畢竟他是燕先竹弟弟的弟子,又不是燕先竹的弟子,師父和師伯公還是有區彆的,再貿然自己找上門去,怕是有損人家姑娘名聲。
但是被師父領著,作為小輩去就不一樣了。
名正言順!
燕先梅享受了一會兒弟子的黏糊勁兒,便也應了。
等到了大哥府上,顧璋就見到燕先竹一張黑臉,臭臭的。
顧璋笑容燦爛迎上去,親熱道:“祖父!”
燕先竹怒:“還沒成親呢!”
顧璋連忙表示,快了快了。
燕先竹額角抽抽,他看向自家弟弟,眼神明顯是在說“你弟子,你不管管?”
燕先梅專注地吃著桌上的糕點,眼睛都不往彆處看,似乎這是什麼絕世美味,完全不和自家大哥對視。
燕先竹:“……”
有其徒必有其師。
不對,他被臭小子笑容晃得腦袋都糊塗了!
想到他就這麼一個乖巧可愛的孫女,如今要被眼前臭小子拐回家,他心裡就難受,於是道:“定了親,哪有隨便見面的道理?於理不合。”
他想一想都氣,夫人和長媳竟然都不聽他的!
他分明都說了這小子不好!
燕老夫人若在這裡,定要罵一句,“你自個兒聽聽,你那是吐槽嗎?分明是在誇。”
顧璋把準備的禮物拿出來:“這是我準備的一點心意。”
燕先竹還以為顧璋是想先哄哄他,便打開了禮盒。
一份燦爛奪目的顏料,顯然是《食神鬼斧》海報用的那種,一看就是送他那個最近研究畫食物的孫女。
再打開下面一盒,這個該是他的了吧?結果是一份用不同小木瓶裝好的香料,要問他怎麼知道的?瓶子上寫著呢!
燕先竹其實心裡為自家孫女高興,不過他還是冷哼一聲:“送禮也不能見面。”
顧璋把報紙攤開:“那您幫我問問,她願不願意用《食神鬼斧》中蓀白的筆名,在即將發行的報紙上刊登美食相關的內容。”
燕先竹掃了眼紙上內容,隱隱感覺到這又會是如《食神鬼斧》一樣大賣的東西,他面色複雜。
說實在的,即使燕家再疼愛孫女,也沒人縱著她在外做畫冊,寫美食相關的文章,即使是不通琴棋書畫,反而愛好在貴女中獨特,也是千方百計的對外瞞著。
芷兒能有這樣的夫君,還真是從小到大一貫的好運氣。
燕先竹掃了一眼整個報刊。
幾乎全是彆人的筆墨,反而是顧璋這個主事的,什麼都沒留下。
“你小子就會躲懶,剩下的空閒板塊裡你想一個,否則老夫不會放你進去。”好女難求,他這個當祖父的,也不能隨隨便便放人進去,要不顯得他乖孫女多容易求到似的。
他強調:“要配得上這些文章。”
燕先梅探頭一瞧,覺得這是給他家小石頭出難題了。
倒不是他覺得自家弟子水平不行,認真琢磨一番,肯定也能寫出來,但如今急著去見心上人,哪裡能靜下心來寫好文章?
這是要磨他家小石頭性子,燕先梅喊道:“大哥。”
這是替顧璋求情,看在弟弟的面子上,放人一馬。
“你就是太寵著他!”燕先竹道。
燕先梅:??
當初不是大哥你來信,手把手教我怎麼寵孩子的嗎?
顧璋也頭禿,原來敢懟人,現在要娶人家孫女,他覺得自己還是乖巧些,彆把人給氣壞了。
“我寫就是了。”顧璋老實認下來,人在屋簷下啊,他坐下來給自己研磨,目光在剩下個框裡來回打轉。
那個美食的板塊是給小姑娘留的,至於最後兩個小塊……
顧璋目光突然注意到最底下那個空閒的長條,他原本打算留著,在後期“招商打廣告”的。
他靈機一動,提筆寫到【天為什麼會下雨?】後綴——十萬個為什麼。
“寫完了,師父師伯公我先走了!”
顧璋高高興興去找未來媳婦,徒留燕家兄弟倆大眼瞪小眼。
燕先竹看了又看:“天為什麼會下雨,他真知道答案?”
燕先梅想到顧璋這些年零零碎碎講過的許多種田、自然、天氣、雨水循環理論,不確定道:“他可能還真的知道。”
燕先竹:!!!
腦瓜子成天究竟在研究些什麼?
***
顧璋跟著下人往裡走,步子都比往日大一兩分。
小姑娘看到他準備的禮物,應當會喜歡的吧?
顧璋正想著,在院子門口聽到了裡面有小姑娘和人說話的聲音。
顧璋駐足,若是有外客,他此刻進去定然不好。
他猶豫是原路返回,還是再等等。
然後就隱隱聽見裡面傳來的聲音。
“你就知道啃雞腿!”
小姑娘的聲音清清透透的,“我才不信她們的話,之前盛千琴說我以後要住到小房子裡吃苦,顧璋哥哥多厲害,轉眼就得了大宅子,你說是吧?”
顧璋皺眉,盛千琴是誰?
說這些話給小姑娘聽,這不明擺著膈應人嗎?
裡面碎碎念的聲音又響起,似乎鼓起兩頰在嘟囔,聲音有些軟乎乎的:“小白團你說是不是?我這麼可愛,婆婆肯定會喜歡我的,才不舍得刁難我。”
小白團,啃雞腿。
顧璋這會兒明白了,這是那日美食節的周邊,沒有旁人在。
他讓燕府下人先把禮物送進去,再通傳一聲,問燕芷願不願意見他。
院子門很快打開,入眼便是一張甜美嬌憨的小臉,水汪汪的眼睛裡都是驚喜:“顧璋哥哥你怎麼來了?”
顧璋臉頰有些燒:“給你送些禮物,你瞧瞧喜不喜歡。”
禮盒裡有個鏤空了許多小方格的木匣子,每個小方格裡裝著不同顏色的顏料,顏色又鮮亮又明豔,整整齊齊地排列著,燕芷瞪圓了眼睛,似乎還有些看不過來。
等看到香料瓶的時候,燕芷感覺自己的眼睛都有些不聽使喚,即使告訴自己女兒家要矜持,但眼睛就像是被黏住了一樣。
“我聽說你最近在練習畫食物,你拿著練習用。”顧璋見她眼睛都變得圓溜溜的可愛模樣,也忍不住放輕了聲音:“喜歡可以打開瞧瞧。”
顧璋想到剛剛聽到的內容,輕聲道:“顏料盒是爺爺親手雕的,香料炮製研磨的時候娘也幫了忙,他們都很喜歡你。”
燕芷聞言笑彎了眼。
“那我打開了!”
顧璋見她把小腦袋湊過去,頭上的雙丫髻上插著可愛的小白團子木釵,小姑娘神采飛揚的地打開一瓶瓶香料,還時不時垂頭聞一聞,發飾的垂珠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晃動。
“這個好香呀,我喜歡。”
“我還沒聞過這種味道呢。”
顧璋見她歡喜的模樣,唇角也微微上揚,認真準備的禮物被人真心喜歡,誰不高興呢?
他耐心等小姑娘看完禮物,這才說問她願不願意繼續寫些美食相關的內容給大家看。
也許熱愛食物的人真的會受到食神的青睞,蓀白這個筆名,在《食神鬼斧》書友中,人氣極高,受到許多人喜歡。
燕芷驚喜地原地小小蹦躂一下,笑容燦爛得簡直像是小太陽一樣發光,甚至激動地拉住顧璋的手:“真的可以嗎?”
顧璋感覺被一雙小小軟軟的手拉住,兩輩子沒被女孩牽過手的單身璋,手僵得不敢動,臉頰徹底變成火燒雲。
他扭過頭,不自在道:“當然可以。”
“你臉紅啦?”燕芷驚呼,像是發現了什麼不可思議的驚喜。
顧璋平日習武騎馬,練得寬肩窄腰,眉目英挺,如今兩頰泛起火燒雲一樣的紅暈,實在叫人覺得新鮮又罕見。
顧璋連身子都扭過來,想避開好奇的目光,努力解釋道:“沒有的,是穿太多,熱著了。”
燕芷拉著他的手不鬆開,圍著他繞了個圈跑到另一邊,好奇地仔細看了好幾眼他的臉,表情認真地確定道:“顧璋哥哥你穿得不多,但是臉真的好紅!”
顧璋仰頭假裝去看天上的雲,試圖抽回自己的手,又怕傷了嬌嬌軟軟的小姑娘,沒敢用力。
燕芷這才發現不對勁在哪裡,她恍然大悟:“顧璋哥哥你害羞了!”
被燕芷一雙初生小狗狗似乎的清澈圓眼睛,亮晶晶地望著,顧璋張張嘴,才發現自己竟拿小姑娘一點辦法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