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什麼!這是上戰場, 又不是拿賞錢,有什麼好爭的?”那名兵卒服飾的人走過來。
他看了眼顧老爺子和顧大根,指著更為高大健碩的顧大根, 對記錄的衙役道:“就他了。”
衙役點頭,在名冊上記錄下來,同時記錄下顧大根的年歲、身體特征、容貌信息。
“下一家, 顧德貴。”
永河村今日格外不寧靜, 壓抑的哭聲、爭吵聲、痛罵聲交織,打破了原本山清水秀的寧靜。
“丟下我和狗蛋在家,可怎麼活,你個沒良心的。”一頭戴木簪的婦人哭著,用力捶打身邊男人胸膛。
“咱家三個兄弟,怎麼能讓爹你去?”三兄弟隨手在地上摘了幾根草抓鬮,大柱抓到了去的那根,他才登記完, 媳婦和孩子都哭了起來。
也有人跪下哀求道:“爹娘, 咱家賣塊田吧, 賣塊田咱家就夠三十兩了, 兒不想去邊關,那是要人命的地方啊。”
成人都知道戰場的可怕,也隻有五六歲的娃娃們還有些天真。
狗蛋的弟弟手裡拿著家裡哄他,給做玩具的木頭長棍, 像是拿紅纓槍一樣高高舉起喊道:“我想去!我可是最厲害的虎頭軍!”
顧璋和虎頭雖然已經安心讀書很久,但是他們當初在村裡帶出來的遊戲, 依舊流傳給更小一批孩子,孩子群裡還有他們的傳說。
有了狗蛋弟弟起頭,不少才五六歲的、對征兵都還懵懂無知的小蘿卜頭都鑽出來。
“我也去!”
“娘你彆哭了, 爹留在家裡陪你,我去打仗,我不怕。”
這倒是讓來征兵的衙役和兵卒都有些面露詫色。
相比很多胡攪蠻纏,各種推諉,甚至專門推老人出來的應征的村子,眼下這個村子,倒是不一樣。
冰冷的面色和嚴肅的語氣,都緩和不少。
***
去往府城的學子大多出發時間相同。
慢慢也都走到了一起。
商隊、車隊裡,都是身上抗著沉甸甸壓力的學子,氣氛都有些壓抑和低落。
幾乎都在抓緊時間溫書,定不能讓自己在府試時落榜。
燕府馬車上。
顧璋和虎頭也在溫書。
顧璋講,虎頭全神貫注地聽。
等又講完了一段,虎頭連忙端了杯水遞給顧璋。
顧璋也覺得有些乾渴,接過水杯喝了起來。
虎頭:“小石頭,我這樣會不會耽擱你溫書了?”
虎頭抿著唇,小石頭可是縣案首,若這些日子沒好好溫書,最後往下掉了很多,會被嘲笑的。
“不會的,把學問整理後再講出來,可比溫書記得牢,有效果多了。”顧璋寬慰他。
在給虎頭講的時候,他串起了不少零散的知識,感覺原本的知識體係,也在被進一步強化。
虎頭撓撓頭,他這些日子往腦子裡硬塞太多東西,有些懵懵的。
“原來是這樣。”
顧璋撩開馬車窗簾往外看了看:“估計馬上要休息了,你也歇歇。”
虎頭覺得自己腦子都有些木木的,他羨慕地看向顧璋:“小石頭,你都不覺得累嗎?”
他學了多久,小石頭就教了多久,感覺比他辛苦多了。
“還行吧。”顧璋也有點疲憊,但這點累和末世相比,真的是太輕鬆了。
他曾經在外出殺喪屍的時候,被喪屍堵在一間封閉廠房裡,借著一個窄小的步梯,不眠不休地死死守了十天,最後用濃得散不去的喪屍腐肉蓋住了血氣,殺出了一條生路。
基地遇到那麼多次喪屍潮,他們異能者,哪次不是用儘了身體最後一絲力氣,即使再苦再累,也不能倒下。撐不住,就意味著基地被攻破,意味著死亡。
和那些威脅到生命的絕境相比,如今這點舟車勞頓,哪裡值得喊累?
虎頭羨慕的眼神都快要溢出來了:“我要是也能像你這樣就好了!”
他就可以不停地學,也不覺得累了。
這時馬車停了下來,燕府管家聲音道:“咱們中午就在這片樹蔭下休整,小少爺可以下來休息一下。”
顧璋對虎頭道:“走吧,下去透透氣。”還是不要像他了,那些布滿血色和灰暗的遭遇,能不遇到才是幸事。
顧璋矯健地跳下馬車。
倒春寒來得快,去得也快,如今氣溫已經回暖。
這裡有一小片湖泊,清澈透亮,湖面有粼粼波光。
細風吹拂著岸邊的樹,交錯的枝葉發出婆娑的輕樂,讓人不由得放鬆下來。
燕府管家道:“今日咱們不吃乾糧,在此開火燒一頓熱食。”
顧璋:“都聽您安排。”
管家帶著家丁忙起來,顧璋拉著虎頭坐在湖邊的大石頭上。
“也不知道家裡怎麼樣了?”虎頭這還是第一次出遠門。
顧璋也有些掛念家裡了,他看著眼前的景色,即使這裡也有許多麻煩和困難,但他還是喜歡這個世界。
陽光從濃密的樹蔭縫隙中灑下來,照在泥土上,數不清的花花草草野蠻生長,到處都透著強勁濃鬱的生機。
後面的馬車、商隊也都陸續在附近停下。
學子們都紛紛下車。
眼前生機盎然的景色,倒是讓許多人都不由得鬆快了點。
“顧賢弟。”看到顧璋這個縣案首在,幾人走過來。
顧璋記得這個開口說話的人,是那日第一批出來,額頭上濕了一片的學子,他也拱手道:“文兄。”
文曲道:“那日在考場門口,未能與你相交一番實在遺憾。縣令公開的案首卷我去瞧了,著實當得起案首的名頭,文某自愧不如。”
從頭場放榜之日起,那些汙卷落榜的考生,便心中不服氣,鬨著要重考,鬨考棚漏雨著實不公。
心裡有氣,自然看什麼都不順眼,更有不少人覺得案首怎麼會是區區一十歲小兒?
吳縣令對這些人避而不見,讓衙役驅趕,還按照師爺的建議,張貼了顧璋的答卷。
他放言道:“十歲小兒都能不懼風雨,答得如此漂亮,不知你們怎麼有臉在這裡鬨?”
覺得不公的人打壓下去了,顧璋的答卷也驚豔了縣城一眾考生。
甚至有學堂的夫子,抄錄了一份回去,以此為範例講解給學堂中學子聽。
文曲就是頭一批去看的人,他覺得自己答得不錯,但看到顧璋的答卷,心中驚歎,“看完後,實在覺得自己淺薄如井底之蛙,局限於方寸,不如顧賢弟疏朗大氣。”
他也不過占了上輩子和有個好師父的便宜,顧璋真心道:“不過是運氣好,遇到了個完好的考棚,文兄和諸位能在寒風急雨中鎮定自若,發揮如常,才讓人著實欽佩。”
文曲臉上浮現些笑容:“我就知道,那日能讓你爹那般慶祝也不責怪令尊,覺得丟臉,定不是那種目中無人的性子。”
“還真讓文兄說對了,沒想到顧璋你性子這般好,若我這麼小考中縣案首,指不定有多傲氣。”
主動走過來的幾人,以文識友,對顧璋都有好感。
他們很快就熟悉起來。
文曲感慨:“原本以為考取童生功名是頗有把握的事情,見了顧賢弟後,倒是沒那麼自信了,也不知外面,還有多少厲害的學子。”
提起科舉,原本還算輕鬆的氛圍,一下就壓抑了起來。
有學子道:“家中叔伯皆將期望寄於我身。”
文曲也苦澀道:“念書多年花銷不菲,若此次不中,家父也要應征去前線了,實在是枉為人子。”
霍問青也道:“小石頭這麼早就參加科舉,應該也是因為征兵的事吧?你怎麼調整心態,才能發揮得這麼好?”
他確實因為征兵的事情,但沒這麼大壓力,臨行前他已經拜托過師父幫忙照看父母。
顧璋沉吟片刻,認真道:“全力以赴,不留遺憾。”
文曲呢喃兩遍,也深吸一口氣吐出來:“對,咱們都全力以赴,不留遺憾。”
細風斜柳下,七八個不及弱冠的青澀少年,努力撐起肩上沉甸甸的擔子,給自己鼓氣,“全力以赴!”
***
縣城,燕府。
薑武從門外走進來。
燕老正坐在太師椅上,手裡捧著一本縣誌。
薑武抱拳:“老爺,府城那邊傳來消息了,那邊的府邸已經準備妥當,就等小石頭他們到了。”
燕老放下縣誌:“府邸安排好了就行,以小石頭現在的水平,隻要不遭人手段,考個童生定沒問題。”
薑武笑道:“那小子精著呢,您又派了管家陪同,他管理燕府多年沒出過差錯,心細,不會有問題的。”
“上次您讓我去查的事情查清楚了。”薑武想到自己去查的結果,有些猶豫,不知該怎麼說。
那日縣試頭場出來,彆的考生都凍得臉色蒼白,甚至有的被抬出來,燕老一眼就注意到顧璋身上衣服厚實和正常的面色。
燕老淡淡瞧了他一眼:“說吧。”
薑武隻好彙報道:“那日一共三人穿得厚實些,小石頭和他那好朋友虎頭,還有縣裡做藥材營生的霍問青。”
薑武繼續道:“其實那兩天,附近村子裡老農都有些感覺,畢竟他們距離山更近,植物更多,對天氣變化比縣城裡更敏銳些。”
按照這個邏輯,虎頭很可能是自己發現的。
但霍問青,薑武偷偷瞧了一眼燕老的面色,“不過霍家小兒子,應當是小石頭通知的,這幾日永河村的村民找霍家賣藥材,他們的收購價都比市價高幾分。”
燕老揉了揉額角。
薑武連忙走過去,站在燕老身後雙手給他揉起了太陽穴,幫忙說話道:
“我覺得不一定是小石頭故意隱瞞了這個消息,您也說了,他水平考童生綽綽有餘。他沒必要這麼做。說不定他自己也不確定,這才沒往外說。”
“你啊,這個時候倒是為他說話了。”燕老笑著搖搖頭,“他八歲那年就能洞悉雲雨規律,到如今我都沒完全參透。還特意告知了霍家小子,怎麼可能不確定?”
薑武笑道:“他也算我半個小徒弟了,我當然為他說話。”
今日他陪老爺出去,看到那些跪在縣榜前痛哭流涕的人,以老爺心中大義,恐怕心裡不好受。
“平日他在的時候,可不見你這麼維護他。”燕老揮揮手,讓他不用按了,“京城那邊這次怎麼說?”
薑武回稟道:“吳縣令距離上次考評恰好五年,不過沒什麼大錯處的官員,隻能平調。”
燕老問:“調到哪兒去?”
薑武道:“沼齊。”
薑武覺得這地不錯,那地處於山區,到處都是落草為寇的匪徒,民風彪悍,吳縣令去那地剛好,惡人自有惡人磨。
燕老也覺得不錯,他想起白日見聞,關切道:“顧家那邊怎麼樣?”
薑武皺眉,將永河村的事說了一遍,請罪道:“是屬下去晚了,沒辦好您交代的事。”
“分明是不給我這個致仕老頭面子,哪裡能怪你。”燕老搖搖頭。
他從手邊的盒子裡拿出半塊鐵令牌,上面赫然寫著半個“薛”字。
他道:“這是當年薛老將軍贈予我,你拿這個去找寧都衛營指揮僉事。若需打點,就從府裡賬上支取銀錢便是。”
薑武沉默地看了看那半塊令牌,雙手接過,他沒想到,老爺竟拿了這塊令牌出來。
***
到了府城後。
顧璋便住進了燕老位於府城的一座宅院。
有管家操心大小事,他們能專心備考。
也正是沒住在外面的客棧,才躲過了不少醃臢事。
也許是心中壓力太大,便滋生了許多手段,下藥、取下樓梯一塊,使人摔下來。
虎頭聽到消息,心有戚戚:“小石頭你聽說了嗎?那學子手骨摔斷了,沒法參加這次府試了。”
他緊張地咽了下口水,不敢相信道:“怎麼會有這麼惡毒的人?”
“這就是人性。”顧璋眼底翻湧著暗色的情緒,末世裡才最見人心。
虎頭以為他被嚇到了,趕緊過來抱住他,拍拍顧璋的背道:“小石頭不怕,有我保護你!我結實,擋在你前面就好了,他們推不動我的。”
他的聲音透著點強裝鎮定的緊張。
顧璋笑道:“行了,不許偷懶,趕緊背書。”
虎頭癟癟嘴坐回去,嘟囔道:“我才不是偷懶,我說的都是真的。”
他考不考得上不一定,但是小石頭隻要完完整整交了卷,肯定能考上。
如果真有人要害他們的話,他們倆肯定要先保住小石頭才行。
外界紛擾,虎頭倒是能安心念書。
府試當天。
顧璋高度警覺著,不許任何意外發生。
這份警覺,一直堅持到府試放榜那天。
管家派去看消息的人衝破人海回來,高喊道:“都中了!都中了!”
“小少爺您是府案首,您這位朋友也恰好考中!”
虎頭等結果等得心噗噗直跳,這會兒根本不管恰好考中是最後幾名,或者可能就是倒數第一,他眼淚一下就飆出來:“我考上了,小石頭我考上了!多虧你一直帶我念書。”
遠處傳來沸反盈天的喧囂聲,也全是考沒考中的驚呼聲音。
激動中夾雜哭嚎。
“我中了!”
“啊——”
“怎麼可能沒我的名字?”
顧璋心底也鬆了口氣,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管家見他鎮定,並未宣泄情緒,提醒道:“這幾日府城除了府試外,征兵動靜鬨得也有點大。”
顧璋看向他:“您直說便是。”
“官府動作向來慢,向下面各個縣城傳公文,修改戶籍冊信息恐怕需要些時日,我建議早日拿著官印文牒回縣城更為穩妥。”
顧璋臉色一變。
他看著前方激動的人群,拉著虎頭就往不遠處的官府衙門走:“虎頭快點。”
虎頭還在傻樂,他考中了:“小石頭你這麼著急做什麼?”
“等官府更新戶籍冊,你家人恐怕都已經被帶走了,咱們要帶著蓋了官印的身份文牒趕緊回去!”
虎頭也嚇得失了色。
考生用作證明身份的文牒,上面寫了非常詳細的個人信息,甚至連祖上三代都寫明。
在中榜後,考生可來官府修改功名信息,加蓋官印,這是給予考生個人的證明。
他們來到衙門的時候,前面竟然有幾個人。
文曲剛剛蓋完紅色官印,面色焦急:“我正要去找顧賢弟,你打算怎麼回去?”
顧璋拿到自己加蓋了紅色官印的身份文牒,也被問得皺起眉頭。
他們來花了六天時間,即使壓縮時間,回去恐怕也要五天。
不知來不來得及。
顧璋問:“如果府城這邊征兵動靜很大,縣城稍慢些,恐怕也不會晚五六天,恐怕來不及,文兄你打算如何?”
文曲道:“我學過一點騎術,打算和家丁騎馬回去。”
顧璋眼前一亮,快馬行軍,比馬車至少能快一倍。
“我也騎馬回去。”
虎頭連忙拉住他:“小石頭你會騎馬嗎?”
反正他不會,他隻騎過牛,還是慢慢走的那種。
顧璋還真學過,不過就是一點皮毛,有次他看到了薑武的愛馬,覺得漂亮俊朗極了,就花時間學了點。
雖然他沒騎過遠路,但連變異獸他都能製服,不信搞不定普通馬匹。
他道:“我會,虎頭你彆擔心。”
聽了顧璋的想法,管家嚇了一跳,但還是拗不過顧璋,看著他從後院中挑了一匹腳力強的馬。
管家道:“有幾個家丁也會騎馬,我讓他們跟保護您。”
虎頭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可他不會騎馬,強行跟著也是拖後腿。
寧都府,城門口。
分彆前,虎頭總是大咧咧笑著的眼睛裡,蓄了一層淺淺的淚水,有點哽咽道:“小石頭,隻能靠你幫我帶回去了。”
他把自己的身份文牒交給顧璋。
身份文牒、戶籍都是百姓最重要的東西,若失了身份,就成了流民,無法進入城鎮。
顧璋擦了擦他的眼淚,將虎頭的身份文牒鄭重放好:“走了。”
他一身利落的勁裝,跨坐在高馬上,單手勒馬,馬兒便調轉方向。
他利落地揮下馬鞭:“駕!”
棗紅色的馬兒向遠處飛快奔跑而去。
虎頭站在馬車上遠遠望著,突然覺得兒時的夥伴變得很高大。
即使面容依舊青澀,也根本不需要他保護。
他轉身上了馬車:“我們也趕緊走吧。”
官道上,顧璋帶著幾個燕府的家丁往回趕。
同行的還有文曲、霍問青、一些考生帶的書童……
十幾匹馬在官道上飛馳,揚起一片高高的塵土。
顧璋起初還有些不適應。
他從沒騎這麼快過,有些不穩,左右顛簸,身子有點搖晃。
風朝著臉上呼嘯而來,刮得臉生疼。
他抓著韁繩,不肯減速。
顧璋堅信,沒有訓不服的野獸,隻要比它更狠。
顧璋雙腿夾緊,硬是驅使著馬兒向前,“噠噠噠——”的馬蹄聲中,他邊騎邊和□□的馬鬥。
他渾身肌肉緊繃,不讓分毫,馬兒性子也不烈,堅持了不過小半個時辰,就變得馴服起來。
顧璋也逐漸掌握了駕馭馬快行的要領,越騎越快。
“咱們歇歇吧!”有人直喘粗氣地提議,“也讓馬兒喘口氣,吃吃草。”
“行,歇歇!”
“我也快撐不住了。”
顧璋摸摸身下的紅棗色馬兒,也翻身下來。
他看周圍人,一個個都累得不行的模樣。
文曲也擦著汗:“顧賢弟,你怎麼一點也不累的樣子?”
顧璋舉起牛皮袋,仰頭喝了口水,然後答道:“我平日有習武。”
文曲喘氣:“難怪,我之前學過,可沒想到騎著踏青,在馬場騎,和騎馬急行差這麼多!”
休息了大約一刻鐘。
顧璋等不了,他道:“走吧,白日就這麼長,彆耽擱時間了。”
他說完就踏上馬蹬,單腿一踩,矯健地翻身上馬。
雙手一拉韁繩,雙腿加緊馬肚,馬兒就配合無比的跑起來,它四蹄翻騰,長鬃飛揚,似流星一樣躥了出去。
大夥也知道時間緊迫,都紛紛騎馬追趕了上去。
一個時辰,有人累得不行。
兩個時辰,大夥速度都慢慢降低下來。
三個時辰,已經有人脫力地從馬上摔下來。
這才第一天,天還沒黑,大夥就感覺撐不住了。
文曲這個提議騎馬回去的人,已經累得臉色慘白,雙腿發抖。
顧璋彎腰薅了一些草,喂給馬兒吃,看著馬兒如清泉般明亮的大眼睛,有些喜愛。
燕家的家丁都走過來,面露難色道:“小少爺,大夥身體都有些撐不住,明日恐怕無法如今日般急行了。”
這一天下來,整個隊伍都被顧璋震撼到了。
除了最開始那一段,後來永遠跑在最前面,像是感覺不到累和痛一樣,總把他們越甩越遠。
文曲甚至覺得,他現在最怕聽到的,就是顧璋一聲聲地——“走吧!”“出發!”“休息夠了。”“快點。”
他的腿都在打顫!
渾身上下沒有那塊不疼的。
顧璋聽到家丁的話,皺眉問道:“你們也不行嗎?”
家丁面露愧色,他們長年在縣城燕府,家主和老爺都遠在京城,沒什麼需要跑腿的差事,武藝也疏忽了不少,實在難以堅持。
顧璋壓眉,他也不是沒感覺酸痛難受,但覺得忍忍就過去了。
文曲捂著胸口的身份文牒,神色變化,半晌後,他看著顧璋冷著的臉,咬牙上前問道:“顧賢弟心裡可有成算?”
顧璋確實心有成算,他道:“按照今日的速度走,後日下午就能到。”
“若再晚,恐有變故。”
文曲聞言從懷中小心取出身份文牒。
他拱手,深深朝顧璋彎腰:“顧賢弟,文兄有一事相求。”
“文某自知體力不支,騎術不精,恐怕來不及趕回去了,不知能否請顧賢弟幫忙帶回?”
出發前信心滿滿,誰也沒想到還沒走到一半,才知道自己根本沒這個本事。
身份文牒萬般重要,他們是不敢隨便托付於路人的。
而想要快馬加鞭趕回去,簡直難如登天。
除了燕府家丁外,其餘數人皆面露苦色,相互交流了眼神後。
他們對著顧璋齊齊鞠躬,懇求道:“不知能否請顧賢弟幫忙帶回身份文牒,我等感激不儘。”
文人講究氣節風骨,不輕易折腰,可如今這是他們唯一的希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