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褚玉聞聲差點沒被嚇死。
她原本以為上軍營隻是站著看看眾將士操練就行,趙臨川昨晚也沒跟她說還要自己親自上陣實操。
褚玉望著趙臨川,這是怎麼回事?
他同樣也一臉錯愕,我也不知道。
趙臨川試探開口,“先前也沒聽趙將軍說還得實操,怎如今……”
宋川平大大咧咧拍了褚玉的肩膀一巴掌,“少夫人有所不知,這是我們大夥兒連夜商量出來的,洛青少將之前留守望山城,在望山上發現了蠻子的蹤跡,往後定免不了在望山上作戰,叢林戰將軍從前跟著孫將軍的時候常負責叢林戰鬥很是拿手,軍中熟悉叢林戰的將士少之又少,前期的訓練必不可免,所以為了日後我們才決定讓將軍為我們示範講解些。”
他此言不虛,若是換做以前的趙臨川已經迫不及待想去給他們上一課,但是現在要面對這些的不是他趙臨川,而是對軍事一無所知的褚玉。
彆提叢林戰了,就連最基本的日常實操訓練都難。
宋川平不給褚玉開口的機會,拽著他就將人拖到了校場上。
赤霄軍眾將士個個嚴陣以待,神色期待,望見他們心中所向無敵的趙將軍,洛青更是帶頭起哄。
“趙將軍來了!趙將軍!趙將軍!”
將士們一下又一下得舉起手中長槍,鮮紅的紅纓在半空中隨風烈烈,呼喊聲響徹雲霄。
“趙將軍!趙將軍!”
褚玉望著台下的將士心中肅然起敬,可眼下也不是她敬佩之時,因為若是在不想點什麼辦法混過去,就要暴露了。
趙臨川嘗試解圍,“宋副將,不然由我代勞如何?”
宋川平擺擺手,“哎喲,少夫人你就不想看看將軍在校場上的颯爽英姿麼?想當年,包括現在,望山城裡誰人不誇一句好,保準能讓你心中更加喜歡咋們的將軍,今日這出戲不光是為了打蠻子,也是諸將士為了讓夫人更了解將軍想出來的辦法,驚不驚喜?”
褚玉和趙臨川在心中不約而同得翻了個白眼,驚是有了,喜從何來,這明明是驚嚇。
宋川平講得依舊眉飛色舞,“我們都是行軍打仗的熱,盛京城裡的那些風花雪月不懂,知道少夫人是盛京城的高門閨女,初來邊關怕您住得不習慣覺得無趣,隻能讓您多了解了解望山城。”
趙臨川欲言又止,他想幫忙是幫不了了,人家費儘心思想讓他這個‘夫人’了解望山城,了解赤霄軍,他身為‘夫人’又怎麼能拒絕不承人家的情。
褚玉走到校場台子中央,兩側成列各式各樣的武器,將士們齊齊圍繞在附近盤腿席地而坐,興致高昂。
但叢林戰,褚玉從前些日子在趙臨川屋子的書架上看到一句話。
兵者,詭道也。
所謂用兵,講究一個精和快字,數量不在多,而在精,行動且要快。
叢林戰地處深山野林,高木層天,且多泥潭沼澤之地,林中鳥獸眾多,若是人員一多,驚動林中鳥獸,也會暴露行蹤,叢林戰免不了要一些真功夫傍身。
追蹤,識百草,偽裝,懂得驅獸馭獸,甚至在不見天日的密林下能夠懂得辨彆方向的都是不可獲取的。
其他的她記得多,褚玉定下心神,便有了接下來的對策。
“在我開始之前,敢問諸位將士可有什麼傍身的一技之長?”
此話一出將士面面相覷,褚玉繼續補充,“追蹤,百草,偽裝這些都是。”
洛青忙舉手:“將軍,我我我。”
褚玉敲了一眼他掛在腰間的銘牌,“洛青,你來說。”
這要得感謝趙臨川為了赤霄軍的諸位將士若有人不幸戰死沙場,無人知曉他們的名字,所以便讓他們一人做了一塊刻有自己名字的牌子掛在腰間,讓他們以後得家人也都知道,家裡出了一位保家衛國的英雄。
也是這塊牌子,方便褚玉不用耗費時間去記他們的名字。
“將軍,我會爬樹蕩樹藤,不知道算不算?”
台下有將士仰頭看著他笑道:“洛少將,爬樹蕩樹藤這算什麼,爬樹我們也會,去年我們橫渡洛水澗去追蠻子的那個勾八王子之時,不也蕩過樹藤子,這有啥稀奇的?”
洛青轉頭瞧著他,有些得意,“那才幾根樹藤子,洛水澗一共才三根樹藤子,我這蕩藤子在我老家的時候,可以蕩好幾十根都不帶虛的。”
將士哈哈大笑:“洛少將,莫不是你就是那山野猴子?”
“這不巧了,我奶奶常說我莫不是猴子精變得!”
台下又是一陣歡笑聲。
“洛青這身本領難得,望山我們從未上去過,不知其中凶險,萬一多斷崖溝壑,這也是前進的手段。”
見洛青得到肯定,陸陸續續有人站起來說自己的一技之長。
“將軍,我不才,隻識得一些百草名字功效。”說話的人是一名看著秀氣書生模樣的小兵,名字叫百山。
百山恭恭敬敬得行禮,宋川平生怕趙臨川不知道,擱他旁邊解釋,“少夫人,你彆看百山一副秀氣書生模樣,他曾經是城外的一處村落的郎中,後來村子被毀,他心中憤然,便棄醫從武,投到趙將軍麾下了,上了戰場殺敵絲毫不含糊,就方才提到的洛水澗一戰,他差點連自己小命都丟了。”
趙臨川想起現在褚玉跟他提過宋川平私底下面見恭王的事,現在又跟個沒事人一樣,“那宋副將以為身為武將,最重要的是什麼?”
宋川平一怔,猶豫試探,“是將生死置之度外?”
“錯,是忠。”他瞥了一眼,雙手背在身後,“為人臣子,忠君之事,蠻子雖狼子野心,但他們手底下的將士不也忠於自己國家,身份立場不同,便站在了對立面,像你我,你忠於趙將軍,我忠於君,若是身後有人不忠,那天豈不是就要亂了?”
宋川平噤聲,望著站在台上的少年背影,神色複雜。
趙臨川勾唇,心底直搖頭,他從未懷疑過宋川平的忠心,但是此事他自己不說出來,日後恭王尋麻煩,他就算有嘴也百口莫辯,趁著事情尚未發酵,早做了結為妥。
自古帝王多疑,就算他隻是個宋川平,難免有小人會趁機挑唆,將矛盾引到赤霄軍身上。
赤霄軍為邊關守軍,不能出岔子,行差踏錯一步,都會涉及邊關穩定。
好不容易迎來安穩日子百姓,經不起戰亂折騰了。
否則到了那一步……
他將目光放在台上展顏的褚玉,這樣的姑娘,身體互換,如何能替他扛槍策馬去血戰那九死一生的沙場。
她遠離的盛京,往後日子應是喜樂無憂的,如同她的小名一般,叫阿喜。
他喚阿留。
褚玉接連聽了好幾個將士的特長,有人甚至來了興致跑到台上當眾表演起來,有人鑽木取火引起的火花點燃乾柴,大火烈烈,照得每位將士眼睛明亮,神采奕奕。
原本是想讓她上台來講解叢林戰的方法,後來卻演變成了將士們的狂歡。
褚玉心底算是鬆了一口氣,算是蒙混過去了。
但是她心剛落地,卻又被提了起來。
“將軍!今日怎麼不見你露兩手,許久未見將軍耍槍,我等可是想念得緊呀!”
褚玉差點一口老血吐出來,怎麼又是耍槍?
就不能舞劍麼?
若是舞劍,她也能混過去,可耍槍,男女體力臂力上差距甚遠,男用長槍跟女用長槍重量上也會有所不同,她盯著趙臨川的身體,如何叫人拿一杆女子慣用的長槍來?
褚玉並不慌亂,有了先前的經驗,眼下她鎮定許多,隻是改口笑道:“老實耍槍也沒意思,我前些日子在盛京學了劍舞,可為你們表演一番算是助助興了。”
她趕鴨子上架,死馬當作活馬醫。
她及笄後便從未在眾目睽睽下跳過舞,就算瞧見台上的姑娘跳舞,她都會想起曾經的自己,她膽怯退後,不敢面對。
現在她為趙臨川,為自己,這及笄那年的紅袖舞,也算是今日才真正的如她所願,成就今日的自己。
隻為往後,餘生。
她挑選了一把輕巧的長劍,未著鎧甲的她,今日穿著的是一襲紅色內襯打地,白色外套的勁裝,發尾飛揚。
長劍在手,氣勢恢宏,隨著她的舞姿,逐漸由柔轉剛,有了一劍破萬軍之勢。
挽起的劍花好似挑起頭頂太陽灑下的光芒,鋥亮劍身晃眼,但她確實真的迎接到了她的新生。
哪怕在用彆人的身份活著,但趙臨川說得沒錯,她骨子裡依舊是褚玉,是她自己,不是彆人。
趙臨川望著台下舞劍之人,她的動作逐漸與兩年前他望見的紅衣姑娘相重合,恍惚間當真以為是她。
昨夜他明明問過她,她並沒有承認自己就是當年的紅衣姑娘。
她不承認,隻能是撒謊了,為何撒謊,其中緣由趙臨川不懂,但再貿然詢問,褚玉第一次尚未承認,第二次恐怕也不會。
倘若褚玉沒有撒謊,她會這個舞蹈,她和那個紅衣姑娘定有千絲萬縷的聯係。
她的那個朋友,是真的有這個朋友。
褚玉收劍朝著台下諸位將士謝幕行禮,將長劍原封不動放回架子上,身後是眾將士的歡呼聲。
這一關,算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