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芝坐在行駛的車上,心情異常忐忑。
不知道夏修霖本人對鬱訶的態度如何。
雖然夏以曆很重視,但後者畢竟才是夏家確定的下一任家主。
不過,他都讓他進來了。
說不定對方沒生氣。
想到這裡,夏芝低頭看了看自己懷裡抱著的東西。
為了討好對方——
他專門搞了他最喜歡的紫苑來。
在車內,它顯得格外羸弱,如同路邊隨處可見的野花。
不知道夏修霖為什麼會喜歡這種嬌弱的小花,甚至在臥室養護精心照料,和他本人的外表完全不符。
忽然,自動駕駛汽車車身顫動了一下。
夏芝抬起頭,視線瞥見車窗外的天幕。
那裡閃過了紫色的屏蔽磁場光澤。
它從彆墅的邊緣升起,倒扣下來將整個彆墅封鎖,似乎連溫度和光線都一同隔絕在外,帶來一股莫名的寒意。
夏芝感覺到自己手臂起了雞皮疙瘩,心底升起了不祥的預感。
怎麼回事?
那不是防護罩麼?怎麼會忽然升起?
除非遇到了緊急情況……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自己一路過來,都沒看到路上有人。
而且因為他太過擔心,所以根本沒有心思去看通訊儀,不知道是否出現了什麼新消息。
想到這裡,夏芝一陣手忙腳亂,準備把通訊儀拿出來。
但他才動作,就有一則消息發了過來。
是夏修霖的,不能怠慢。
他心慌地不行,趕忙接通。
對方的臉出現在投影上,表情很奇怪,竟帶著一絲笑意:“你好啊,表弟。”
表弟?
夏芝打了個哆嗦。
這人傲到了極點,怎麼可能會叫他表弟?
一定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發生了。
通訊那邊,夏修霖見狀瞥了身旁的鬱訶一眼,嘴角掛上了若有若無的得意笑容。
很有點邀功的意味。
鬱訶:“……”
已經不理解這群人在想什麼了。
他想了下。
可能是單純想在他面前裝-逼吧。
鬱訶轉回頭,繼續盯著那被擊斃的植物類惡種,腦海中隻有一個念頭——
為什麼感覺這麼眼熟?
這種症狀,他確實見過。
而且遠比在電視上看到距離更近,究竟在哪裡?
鬱訶陷入了沉思。
他的理論課成績很好。
很多惡種特征他都記得,一時間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我給你帶了花來。”夏芝抬起手裡的東西,討好地笑了笑,同時暗示道,“你想要的東西,我都準備好了。”
首都星禁令頗多,不太好搞煙。
而且外交官的兒子抽煙,也算是個上不得台面的醜聞。
但混亂的E星就沒有這種煩惱。
紫苑雖是對方喜歡的花。
但他還做了兩手準備,在花盆裡放了他最喜歡抽的煙。
“你知道這裡為什麼升起了防護罩?”
“……”
夏芝一愣。
對方笑了一下:“因為夏家,現在是人形惡種的目標。”
人形惡種?
夏芝瞪大了眼睛。
“你最近做的事,讓我有點不開心呢,不過我隨時都可以把你丟出去,所以你最好不要再挑戰我。”
聞言,夏芝的表情徹底僵在了臉上,這一刻,他在心底用最臟的話瘋狂地辱罵眼前這個裝-逼犯。
什麼叫做把他丟出去?!
瘋子!
真不知道自己哪裡招惹了他!
“所以,道歉看看。”
眼前的人似笑非笑道,“你知道我說的是什麼。”
鬱訶。
夏芝嘴唇顫了一下。
不道歉不可能。
看對方這態度,他這是活脫脫被逼到箭弦上了。
他腦子陷入了一片混沌。
有那麼一刻,他甚至無法理解對方在說什麼。
夏修霖不是和鬱訶有利益衝突嗎?
怎麼現在又一副維護的樣子?
恐慌之際,他的視線落在了手裡的紫苑上,腦海裡忽然閃過了某個念頭,身體猛地一震。
“……”
夏修霖,喜歡漂亮的小花。
草了。
他怎麼就秒懂了。
鬱訶長得確實很好看。
夏芝張了張口,又閉上,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卻在這時,感覺車身猛地震動了一下。
太突然了。
手裡的花忽然重如千斤。
猝不及防,它直接將他身體帶著猛地砸向了地面。
夏芝被撞的頭暈眼花,險些磕破牙齒。
再抬起頭,鼻血已經流了下來。
“我、唔,這是……”
他說話含糊不清。
但在血色朦朧的視線裡,他卻發現通訊儀那頭的夏修霖表情驟然劇變,死死地盯著前方。
那張傲慢的臉上此時冷汗潸潸。
竟然再維持不住那副運籌帷幄的玩弄表情。
怎麼回事?
“你在看——”
夏芝困惑的話音還沒落下,卻被驟然打斷。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對方眼神帶著一絲恐懼,瞳孔震顫,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好像這樣就能離那東西更遠,“這不可能——!!”
夏芝眼睜睜地看著,他步伐踉蹌,不知道被什麼絆倒,竟然狼狽地跌倒在了地上。
“啪嗒。”
通訊儀摔落。
鬱訶那張臉終於出現在畫面裡。
他被這道響動吸引了注意力,慢慢低下頭,視線從上往下,俯視摔倒在地的夏修霖。
他面無表情,眉頭微皺。
像是剛神遊回來,沒明白他這麼害怕的理由。
“你沒事吧?”鬱訶禮貌地問。
夏修霖剛才還覺得自己有能力保護他。
結果,這人居然淡定成這樣,搞得他現在像個傻-逼!
他後牙槽都要咬碎了,但卻偏偏擠不出來一句話。
“……”
夏芝很想笑。
他扭過臉,暗地發出了嗤嗤聲。
但忽然,他感覺自己手裡的花越來越重。
他心頭一突,極慢地低下頭,正對上了裂開的花口。
從花蕊中探出了細小的藤蔓,如同像漂浮的蟲子。
它們極輕柔地搭在他的機械手腕上,如同嬰兒般安靜吮吸著,而他卻毫無察覺。
“啊——!!”
夏芝慘叫一聲,立刻把手裡的花扔出了車窗,猛地搖上了玻璃。
他渾身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
惡種?!
居然是惡種??
雖然他已經考過了實測課。
但真正接觸到惡種,和模擬畫面是完全不同的體驗。
他被剛才那一幕惡心的當場發瘋:“彆太過分了,自己釣不到人就非得讓我也出醜?!”
“……”
話音才落,車內忽然變暗了一瞬。
就好像……
有什麼龐然大物出現了。
夏芝嘴唇顫抖了一下。
他緩緩地轉過頭,屏住呼吸,極靜極慢地看向身旁。
車窗外。
一道身影慢慢地走了過去,擋住了部分光線。
他穿著最常見不過的衣服,被灰塵和血弄得極度肮臟,像是主人笨拙地摔了太多次,以至於像在泥土裡滾過。
隨著他的走動,光線都變得晦澀不明。
夏家的花園彆墅,在此刻竟然活了過來。
所有枝條都在空中扭動,長出了不屬於植物應該有的器官,響起了竊竊私語的交談聲。
“你在哪裡,你在哪裡。”
人形生物喃喃低語。
“我、我正在找你……很努力了。”
夏芝嚇呆了。
這是他第一次看到人形惡種。
而那恐怖的氣場卻是壓倒性的,讓他手腳冰涼。
夏家的屏障根本沒用。
它就這麼直接走了進來,卻沒有觸發任何警告。
難怪連夏修霖這種人都方寸大亂,這簡直、簡直比回自己家還要自在!
夏芝渾身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他的理智拚命告訴自己要動起來。
但手腳卻背叛了大腦。
夏芝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朝著車走了過來。
“……”
一隻手放在了窗戶上。
他心跳如雷,很快,一張臉隔著玻璃出現在他的面前。
這是一張年輕男人的臉。
如果客觀評價,甚至還有些俊秀。
但眼珠卻深綠地詭異。
它直勾勾地盯著夏芝,像是在仔細端詳他的面孔。
隨後,它忽然湊的很近。
那張嘴巴動了一下,艱難地發出了細小的聲音。
“你、你好。”
操操操操——
“……”
夏芝想尖叫。
他眼前一黑,眼見就要嚇暈過去。
但對方緊接著說出了下一句話。
這句話衝擊力太大。
不但讓他在瞬間被嚇清醒,甚至差點從座位上彈起來。
它道:“你見過鬱訶嗎?”
夏芝眼神驚恐:“誰?”
鬱訶本人:“……”
怎麼說,再次有一種吃瓜吃到自己身上的微妙感。
聞言,夏以曆猛地盯著他。
就連夏修霖此時都下意識看向他,忘了自己正毫無體面地跌倒在地上,表情詭異。
這一刻,鬱訶忽然產生了一絲錯覺。
他是個被明星抽中見面的、萬眾矚目的幸運現場觀眾。
“我要見鬱訶。”它麻木地重複道,“我要見鬱訶……”
令夏芝恐懼的是,它的眼簾居然續起了一抹霧氣。
“啪嗒。”
眼淚掉了出來。
雖然那張臉依舊面無表情。
但可以被稱為眼淚的東西,卻像掉下的小豆子,一顆顆地滾落在它的手背上。
空氣陷入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個發展搞懵了。
這家夥一路感染了那麼多東西,渾身散發出恐怖的氣息,一看就知道不好惹。
但它卻在大張旗鼓地來夏家彆墅後……
一邊叫鬱訶的名字,一邊委屈地掉眼淚。
直面衝擊,夏芝腦子混亂,震驚到張大了嘴巴。
曹。
什麼情況。
這是不是有點過分超現實了。
還是說,人形惡種掉眼淚這個動作,和他們人類的含義不一樣?
……
這一刻,他忽然感到一陣從心底冒出的恐懼。
人形惡種對人類絕不友善。
而它居然在提到鬱訶的時候,做出了人性化的動作。
夏芝的鼻子隱隱作痛。
恍惚間,他的腦海裡再次閃過了他因為對方一個眼神而流鼻血,這件詭異到極點的事。
他是知道鬱訶精神共鳴力很低這件事的。
那不是假的。
而沒有人,能後天突飛猛進。
所以,鬱訶的來頭……
絕對比他想的還要恐怖。
他絕對不是夏家人。
那他到底是誰?
夏芝渾身發抖,牙齒打顫,不敢再細想下去。
空氣凝滯。
鬱訶終於站了起來。
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感覺自己都有負心漢那味了。
夏修霖被他這個動作驚到,從恍惚中回神,猛地抬起頭:“你想乾什麼?”
“出去。”
“去哪?”
“……”
他不可置信道:“你瘋了嗎?!那可是人形惡種?”
出去就是死。
鬱訶:“那又怎樣?”
聞言,夏修霖一呆。
這一刻,他終於意識到,對方和他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正常人,絕不可能和真正的瘋子爭。
如果對衝——
他必定會被永遠踩在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