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家的彆墅選的不錯。
對植物種來說,簡直就是作惡的沃土。
鬱訶推開門,所有在空中亂舞的枝條都如同被凝滯的空氣凍住,憑空停了一瞬。
見狀,那佇立在車窗前的人形惡種愣了一下。
它轉過身,綠眼珠轉向他的方向。
“你……”
它眼睛本來慢慢亮了起來,卻忽然道:“小心!”
話音落下,鬱訶看到那些被汙染的植物忽然在空中綻開長滿牙齒的小嘴。
它們在空中抖動一瞬,竟朝著他的方向襲擊而來。
惡種如同一張細密編織的網,將他的整個身形都籠罩在陰影下。
——不可能有機會躲開!
在他身後。
夏修霖看到這一幕,呼吸都停止了。
但作為直面的人,鬱訶卻站在原地,沒有動靜。
他到底在乾什麼?!
夏芝整個人趴上車窗,一張臉拚命地擠在玻璃上,死死地盯著那些植物襲擊的方向。
動一下啊!
他整個人心急如焚,一顆心幾乎要跳到嗓子眼,恨不得自己上手把對方拽開。
該不會是嚇愣住了吧?!
鬱訶其實也很想動。
他本人倒沒有那些裝-逼的想法,隻是因為他已經嘗試過,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
他消失的影子,不知何時出現了。
猝不及防,它在他的腳邊形成了一灘深黑的泥沼,讓他的小腿深陷了進去。
與此同時,朝他撲過來的惡種,在陽光的照耀下,影子倒映下來,被拉長成恐怖的一灘鬼影。
影子兩相接觸。
虛虛去看,還以為他的影子在和它搭橋。
它甚至探出一點陰影邊緣,搖晃了一下,像是十分友好地和它握了一下手。
鬱訶:“……”
這影子到底是哪邊的,他也說不準。
就很叛徒。
眼見惡種近在咫尺。
他冷靜地分析了一下,發現基本沒有避讓的可能。
累了,要不閉眼等死吧。
他還挺樂觀的。
大不了重開。
說起來,十七年了,他遇到的事情其實挺多,但會讓他覺得害怕的東西實在屈指可數。
他才出神片刻,忽然,一陣劇痛猛地襲來。
這股痛意來自腳踝。
他竟被泥沼裡的什麼東西緊緊地攥住了。
那東西用力過大,以至於鮮血就此湧現。
而就在皮膚滲出血的下一秒,鬱訶眼前一黑,身體猛地往後一仰,似乎跌倒在了地上。
視線再次回歸之時,整個世界卻都蒙上了陰影。
清醒過來,他這一刻忽然產生了一種感覺。
——作為“人”的自己消失了。
他還是能感覺到自己的手、腿和腳。
但他們不再是肉-體,而切換到了他身下的影子上。
他所有的動作都隻是在指使它的行動。
鬱訶很懵。
他嘗試擺動左手,影子搖了搖左手,再切換到右手,右邊影子也動了一下。
甚至他再用點力,甩出去的手還變長了,影子直接成了一道窄窄的縫隙。
似乎他再大膽點,還能將它模擬成其他形狀。
儘管他都這麼大動作了,他用影子的視角,卻看到他本人的身體依舊駐足原地,一動不動。
簡直像脫離了木線的人偶。
怎麼把視角換回去?
他忽然感覺自己好像個雙開賬號,但忘了另一個號密碼,並且死機不能切角色的遊戲玩家。
好窒息、好崩潰。
必須自救。
鬱訶努力回想了一下。
異變發生之前,影子抱住了他的腳踝。
包括現在,他還能看到自己的一部分影子徘徊在鞋邊,形成了困住身體的小型泥沼。
鬱訶嘗試著拿手扒拉自己。
但由於他動作不熟練,操控影子的動作,怎麼看都有點鬼畜過頭。
就很像才馴服四肢的原始人類,非要去星網跳舞up主區大施拳腳。
“……”
還好。
和他正面對著的隻有植物類人形惡種,否則他還真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的精神狀態。
僵持了一會兒,鬱訶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雖然時間流速變慢了,但並不是暫停了。
那朝著他來的惡種,依舊在極緩慢、極緩慢地撲來,再過幾分鐘就要用吸盤抓住他的臉。
不然就像對待考官C那樣,故技重施,裂開一道縫隙,將所有惡種都吞噬進去好了。
但這個念頭才出現,就立刻被他否決了。
現在有太多人在看。
鬱訶自己還沒搞明白身上的事,所以不希望有第二個人知道,否則這可能會對他造成威脅。
那就先絆倒再說。
他試著操控影子用左手,抓住了近在咫尺的惡種影子,用力往下拽了一下。
就在下一刻,變故突生。
鬱訶感覺身體一痛。
再緩過神來,他的視角竟已經切回了自己的身體。
和他剛才的動作一樣。
與此同時,那纏住他的影子驀地鬆開,朝著惡種的影子探去,糾纏住,猛地一扯!
影子的動作似乎影響了現實。
幾乎是立刻。
那些惡種驟然下墜,重重砸向地面,發出刺耳的慘叫,濃厚的腥臭血液四濺飛散,弄臟了地面。
大地被撞的震顫。
場面極度壯觀,無人能做出反應,隻愣愣地盯著在頃刻間被清空的天幕。
所有人都隻注意了惡種,沒人低頭去看地面。
而在他們的視線裡——
這糾纏而來的數隻惡種,在靠近鬱訶時居然全線崩潰,連他的衣角都沒有沾到。
夏修霖瞳孔顫抖,徹底被這景象擊潰了心智。
這精神力……
哪怕他全力以赴,也絕不可能抵抗。
相較下來,鬱訶先前讓自己抽煙的手掌彎折,不過隻是灑灑水,隨意為之。
恐怕真是他本人說的那樣。
隻是覺得抽煙傷身體,不想讓他再抽了而已。
是他誤會了他。
夏修霖腦子陷入一片混亂,隻死死盯著前方,不知道自己已經思考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他媽的,薑還是老的辣。
看來夏以曆那個老東西還挺有先見之明。
如果他不帶鬱訶回夏家,等他在首都軍校再見到對方,說不定就沒機會再深入認識了。
要是那時候給他當狗……
說不定還真的不配。
鬱訶沒注意身後異常炙熱的視線,而是盯著地面的影子看,回憶剛才發生了什麼。
影子已經收回了剛才的動作。
在他的目光中,它迅速縮回到原本的位置。
動作太真實了,就好像它從來都沒動過。
和先前很多次一樣。
影子再一次保持了麻木、呆滯的狀態,很像那種他開的掛機小號,失去了靈魂一無所有。
鬱訶:“……”
好演。
“鬱、鬱訶。”
一道聲音打斷了他的沉思。
他抬起頭,這才意識到不遠處還有個人形惡種。
車內。
夏芝渾身劇烈顫抖,往後縮了一下身體,恨不得把自己的存在感變得更低。
太恐怖了。
眼前的人形惡種渾身是傷,整個人像是剛從血池裡撈出來,血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
次級惡種被擊殺,感染源也會有一定程度的影響。
可它受了傷,卻渾然不覺,隻是叫鬱訶的名字。
在這場驚悚的暴動結束後,它身體搖晃了一下,拖著步伐極緩慢地朝前方走去。
鬱訶收回放在影子上的目光,眼底帶上了警惕。
所有人都看它動作,緊張的氣氛逐漸蔓延開來。
它到底想乾什麼?
很像是有什麼話要對鬱訶說。
但還沒走幾步,在所有人的目光中,它突然摔倒。
“鬱——”
它艱難地爬起,動作不太熟練。
眼見才起身,又“啪嗒”一聲,摔倒在了地上。
鬱訶:“……”
經曆了剛才的突發事件,他忽然對這種四肢不協調,產生了極深的共鳴。
他乾脆朝對方走了過去,
等他走近的時候,這隻人形惡種依舊趴在地上,聽到動靜,好半天才終於直起身。
它再仰起臉,半張臉龐都已經被血色覆蓋,卻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鬱訶的身影看。
靠的這麼近,所有細節一覽無餘。
鬱訶終於想起來,在哪裡看到過這種感染特征了。
E星。
當時就是這種植物種吃掉了眾多公民,製造了血腥的屠殺場。
他永遠也忘記不了街上遊蕩的怪物、以及那股漂浮在空中的濃厚血腥味。
鬱訶的眼神變冷,心底閃過一絲厭惡。
眼前的人形惡種敏銳地察覺到他態度的轉變,心底恐慌,拚命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角。
“我、我沒做那種事,都不是我的錯,”它語無倫次,急的滿頭是汗,“請不要討厭我……我是祂、祂送來陪你玩、讓你玩的,我要照顧你,要保護你,但是我、我的身體——”
聽到“祂”,鬱訶心底升起了異樣的感覺。
他半蹲下來,低頭看它:“什麼意思?”
“我被吃掉了……我的身體被吃掉了——”
人形惡種逃出裡世界的方式,就是引誘人類吃掉它們身體的一部分,並以此占據人類軀殼。
而人形惡種是殺不死的。
因為軀殼死了,它們的本體還在裡世界活著,隻需要等待下一個時間逃出來。
一般是十年。
對惡種來說,時間根本不算什麼。
所以如果身體被吃掉,是人形惡種占據了優勢,沒必要拿出來反複強調。
但現在聽它的意思,似乎並不是這麼簡單。
果然,下一秒,它抱著頭痛苦道:“他現在要來吃你了,我、我保護不了你,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