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0 章 柳暗花明(三)(1 / 1)

從衛風十六歲在朝龍秘境遇到江顧開始,江顧就一直在打架、修煉、突破,永遠有更強的對手在等著他,而江顧從未退縮,受傷和逃命已經成了家常便飯。

但衛風很少能看見江顧重傷的樣子,即便當年他們修為儘失,江顧都沒有表現出絲毫弱勢,不管什麼時候,衛風一回頭就能看見江顧站在自己身後,永遠都從容不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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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在衛風身上哭天喊地疼得死去活來的傷,江顧能連呼吸都不會亂一下,很多時候不等衛風意識到他受了傷,江顧就已經自己處理妥當,絲毫不會被察覺——就像方才,若是衛風強行纏著他要神交,他斟酌利弊後未必不會同意。

衛風慶幸自己沒有不管不顧,又有些後怕,因為江顧的元神已經虛弱到了極點,說他馬上就會隕落也不過分。但他不能再強行進入江顧的識海,無論江顧拒絕還是同意,都會消耗他的靈力,若江顧像方才那樣強撐著,隻會讓傷勢更加嚴重。

衛風想起自己撲向江顧時對方往後踉蹌的那幾步和略顯遲鈍的反應,他從蒲團上起身,推門而出。

江向雲和風無憂雖然聰明,但肯定不會和他說實話,他要找個腦子好使但又好拿捏的。

溫涵玖被突然出現的衛風嚇了一跳。

“你、你有事嗎?”他磕巴了一下,這實在怪不了他,畢竟這藤妖正維持著半人半藤的形態,倒掛在房梁上看書,幾條藤蔓上還纏著七八支沾了不同顏色的毛筆。

衛風沉默了一瞬,疑惑道:“你不暈?”

“我的本體是向下生長的,倒著看書能讓我保持清醒。”溫涵玖補充道,“還能寫更多的字。”

衛風對他的特殊癖好沒興趣,但聽他倒立能更清醒,便阻止了他跳下來變回人形。

“問你一件事情,你要如實回答。”衛風和善道,“不然我就生吃了你。”

“……”溫涵玖差點從房梁上掉下來,“你問。”

“元神和骨頭被混沌核融解後,能一夜之間恢複如初嗎?”衛風道。

溫涵玖愣了一下,道:“平安曾說過,混沌核能吸收天地間的靈、濁二氣轉為混沌之氣,又能從中轉化出神力供給通天路,這其中不管是混沌之氣還是神力,尋常修士的元神和軀體都無法長時間承受,之前混沌核隻是在江顧識海內停留了幾個時辰,他的元神都受了重傷。”

而江顧還是體內有仙骨下界轉世的仙人,換成普通修士恐怕在混沌核入體的瞬間就已經灰飛煙滅。

“我吞了五分之一的混沌核,現在卻毫無感覺。”衛風看著他,“你覺得是因為什麼?”

“可能……是因為你體質特殊?”溫修霽不確定道。

衛風臉上露出了個猙獰的笑容。

“……”溫修霽苦不堪言,他道,“我對混沌核並不了解,更不通醫術,但若是你吞了混沌核後已經元神破碎骨骼融化,恐怕是無法自行愈合的,除非以形補形。”

房間內陷入了一片死寂。

半個時辰後。

風無憂聽完衛風的話,疑惑道:“什麼止痛法陣?是你們平澤大陸的醫修研究出來的嗎?我從未聽過。”

孱臨道:“要是真有這種陣法就好了,不用屏蔽觸覺就能止疼,還不會影響打架和修煉。”

確實不會影響,每次江顧給他用止痛的法陣,他想修煉便修煉,打架更不在話下,隻是修煉的時候很少,他更喜歡睡覺。

風無憂見多識廣,摸著下巴道:“雖然這止痛法陣沒聽說過,但有個辦法倒是能做到差不多的效果。”

“什麼辦法?”衛風緊緊盯著他。

“原理與你師父之前用的那個換影陣有些相似,就是將疼痛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身上,不過這法子需要的方法太過複雜,要求精細,再說也沒什麼用處,傷口又不會憑空消失,該療傷還是得療傷,頂多讓傷者好受安靜些。”風無憂疑惑道,“你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衛風道:“忽然想起來。”

“你還不如直接去問你師父。”江向雲道,“之前在江家密牢有些犯人比較棘手,不能直接弄死,他們就會用這種方法,折磨其他犯人後把痛感轉移到這人身上,讓人疼得死去活來身上卻沒半點傷,而且好像還能累加人數,一般用不了多久他們就會全招了,不過一不小心就會將人折磨瘋了,所以曾祖父很久之前就禁了這法子,不過這些手段密牢的人都知道。”

而江顧之前就是掌管江家密牢。

衛風垂在身側的手緊緊攥起,黑眸中凶潮暗湧。

他已經有些記不清江顧是什麼時候給自己用的止痛法陣,是他在朝龍秘境裡受了傷大呼小叫讓人心煩,還是他剛拜師時天天受傷又骨頭發癢整夜睡不著覺,還是他發現周懷明是江顧假扮之後哭得元神要消散……他記不清楚了。

世間過去太久,他對那些疼痛和絕望的記憶已經變得非常模糊,更多的是江顧冷淡的訓斥和生疏的照料——最開始江顧連傷口都不怎麼會包紮,通常是他被纏了厚厚一層一扯就散的布料,裡面裹著要麼過多要麼太少的藥粉,他想抗議就會被江顧冷冷地看一眼,但隻要江顧放上療愈和止痛的法陣,他通常就又能活蹦亂跳了。

衛風年少時嬌氣又能鬨騰,傷口疼會鬨,睡不著也鬨,骨頭縫裡癢也能在山洞裡上躥下跳,他才不管江顧多麼冷淡無情,隻知道他是師父,什麼事不順心了都會纏著江顧,現在回想起來他都驚歎江顧到底是怎麼忍受下來的……而且他性子偏執,是能生生將元神哭散的。

元神上有條裂縫都能讓人痛不欲生,元神都快要哭散了怎麼可能不疼呢?可是衛風從來沒感到過疼,隻有江顧不厭其煩地一邊幫他抹眼淚一邊冷冰冰地警告他,讓他彆哭了。

原本都是些他從未察覺和在意過的細節,可一旦開始懷疑之後,一樁樁一件件,竟全都有跡可循。

江顧是從江家密牢裡學來的手段,以他的性子最開始也許真的是很煩他又哭又叫,索性將疼痛全都轉移到了自己身上,反正衛風根本察覺不到,就算發

現端倪也會被隨口糊弄過去,久而久之便成了一種習慣。

所以在衛風眼裡,受了傷找江顧,師父放上許多小法陣就不會再難受,鬨脾氣想哭就哭,就算元神快哭散了也無所謂,反正師父會幫忙擦眼淚哄好他,鬼紋想斷就斷,經脈斷了元丹碎了也能修複如初,打起架從來都是不要命地往前衝……甚至毫無顧忌地吞了混沌核,敢和天道對抗強行打斷江顧飛升將人留下,哪怕粉身碎骨神魂俱裂也在所不惜。

不是不怕死——當年在朝龍秘境他為了活命都能跪下求饒——是因為知道江顧不會讓他死,所以敢肆無忌憚,任性妄為。

可疼痛不會憑空消失。

一夜間也生不出的完整的骨肉和神魂。

經年累月,江顧就這麼冷淡從容地站在他身後,站在他身前,沉默著地替他擋住了無數苦痛和磨難。

所以當他聽到風無憂說自己是黴運成精時會詫異不解,他雖然在望月那幾年吃了些苦頭,但自認過得還算順遂,頂多有些對江顧的患得患失。

卻是原來如此。

衛風紅著眼睛,轉身就往往外走。

江向雲和風無憂對視一眼,正待合力將人攔下,卻見衛風又在門外生生止住了腳步。

“我之前進了師父的識海,他讓我們幫常平安劫蕭澹來長寧神殿。”衛風轉頭看向他們,“你們不必擔憂,我不會貿然去曜琰神殿找江顧,我若真想去,你們也攔不住我。”

江向雲不著痕跡痕跡地鬆了口氣,風無憂卻問:“你去找溫涵玖問了什麼?”

“試試能不能說服他加入我們。”衛風敷衍道。

他轉身走了,江向雲和風無憂面面相覷。

“這小子的反應……他到底是知道了,還是不知道?”風無憂道。

“應該是知道了。”江向雲搖頭,“就算七弟再縝密,他這次受的傷太重,多少回露出些破綻,估計早就想好了應對之法,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沒想到他竟然把密牢那套折磨人的手段用到自己身上……騙他徒弟。”江向雲不可思議道,“他這無情道心竟然還能不碎?”

孱臨保持著原形在茶盤上撓了撓頭:“有沒有可能他真煩衛風哭啊?這小子動不動就哭,我都替江顧煩得慌。”

“所以你找不到道侶,隻能孤寡一輩子。”風無憂沒好氣地捏住了他的大嘴。

——

曜琰神殿。

江顧正在療傷,識海中忽然晃晃悠悠浮現出了一片銀白色的羽毛,邊緣是一圈鮮豔的紅色。

他抬手,那片羽毛就安穩地落在了掌心,浮現出兩行小字來:

‘我已告訴江向雲等人消息,借機吞了兩座紫府,元神也在恢複。’

‘不小心掉了枚鱗片,送給你。’

半個巴掌大的銀藍色鱗片浮現在江顧面前,上面凝聚著已經煉化過的極為純粹的金屬性靈力。

“……”江顧沉默地看著這塊鱗片。

且不說他一個火屬性的修士怎麼煉出來的金靈力,如果沒看錯,這應該是衛風這麼多年好不容易又養出來的護心鱗。

在很久之前,他曾想儘辦法親手挖走過一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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