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台。
“阿濁在你的眼皮底下,被那江顧帶走了?”蕭澹看向殿中俯首跪著的人,神情不辨喜怒。
“是。”聶老冷汗津津,“江顧此人詭計多端,不知用什麼辦法說服了小公子,公子不止跟他走了,還一並帶走了您留在浮泉殿的神器鏡花卷,您也知道小公子法器頗多,我們雖下了通緝令,但、失去了他們的蹤跡。”
“聽你的意思,反倒成了阿濁的錯了?”蕭澹笑道。
“屬下不敢,屬下絕無此意。”聶老將頭重重磕在了地上,“台主恕罪。”
“罷了,起來吧。”蕭澹聲音溫和。
聶老戰戰兢兢地起身,退至了一旁。
“既然浮泉神殿已經無法鎮壓劫玉,鏡花卷留下來也無甚用處,拿便拿走了。”蕭澹道:“連楚觀山都死在那玉階手中,你們就不該輕視於他。我聽說此子生來根骨便奇差?”
“回台主的話,江顧生來便是五靈根。”有人出聲道:“他母親是平澤顧家之女顧清暉,乃是天靈根,父親江淵為平澤江家旁係,亦是天靈根。他出生之前江淵便已隕落江家,顧清暉被江家流放極南之地生下他,他被惡鬼蠶食大半身體,顧清暉以幽石補齊,後為救他,以自身血肉為食,以自身丹元為引斷他五靈根之一讓他可以勉強修煉。顧清暉支撐五年後也隕落,江顧便隻身從極南之地出發,曆時六年回到了江家,江家內部派係傾軋,他險些命喪密牢,後得江家家主江殷重搭救,才得以留在江家。”
“他無師無長,最開始在旁係院落做雜役,不過一直在暗中去江家學堂偷學,學堂雜役念其不易,便略作通融,不出兩年,他便在江家弟子比試中脫穎而出,進了前百,被一支與江淵鄰近的旁係認了回去,自此正是進入江家弟子行列,此後短短二十餘年,他便以四靈根的資質修煉至了化神期,領了江家本部密牢的正職……後來他又在平澤溪源秘境神殿奪得神器墨玉鐲,名聲大噪,靈根也逐漸被他洗煉成了單靈根。”
“他來望月之後,進試煉之境一重境拿了神器冥陰骨,排名兩千三百零一,進二重境時排名四十七。在二重境中他聯合江向雲等人,利用溫自衡和洛小園等叛徒,設計截殺了天地閣閣主楚觀山,被小公子帶入天地閣,緊接著在浮泉古神殿拿走了劫玉的心臟,還利用八閣修士幫他渡了一次雷劫……如今應該是金單靈根的資質,真仙境大圓滿的修為。”
話音落,滿殿皆寂。
蕭澹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所以諸位現在還覺得他隻是個不足為懼的毛頭小子嗎?”
眾人臉上的表情各異。
“單論資質,煙雨台天靈根十幾歲便已真仙金仙的人不在少數。”蕭澹道:“若將你們放在他的處境,你們可能做到如此?”
“屬下知錯。”聶老率先出聲,其他人也紛紛跟著認錯。
蕭澹道:“你們是在望月這片安寧的地方待得太久了,所以才會覺得隻靠修為和人數壓製便可高枕無憂
,若是在沉曜如此行事……”
他的視線掃過在座所有人,眾人皆沉默不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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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主。”唯有水閣閣主蕭清凡站了出來。
他是蕭澹的第六子,雖資質平平,但到底比其他人更親近些,他沉聲道:“此次確實是我們輕敵,才讓江顧和衛風逃離了浮泉神殿,還請您再給我們一次機會,我們必定將玉階完整送到沉曜。”
蕭澹看了他一眼,“清凡,彆讓我再失望了。”
分神微微闔上了眼睛,大殿中那股駭人的威壓驟然一減,眾人紛紛鬆了口氣。
聶老走到了蕭清凡面前,拱手道:“多謝六公子幫忙求情。”
“聶老客氣了,應該的。”蕭清凡微微一笑,“畢竟阿濁也在他們手裡,若父親一怒之下讓煙雨台的那些人回來,隻怕八閣十樓都沒好日子過了。”
“六公子這話說的,煙雨台的那些人可都是天才中的天才,一個個都跟人精似的,台主隨便指兩個回來,隻怕沒兩日那江顧便走投無路了。”金閣閣主毫不客氣地笑道:“咱們的日子難道不是會更好過?”
“金恨蝶,你話不要說得這麼輕巧。”閻淮安出聲道:“我可還記得你有個妹妹五年前叛亂出逃,你到現在都沒抓住她,彆是故意縱容。”
“那是金盈袖她自己有本事。”金恨蝶嗤笑一聲:“總比閻樓主的弟弟強上些,被個真仙境反殺,死得這麼窩囊。”
“你——”閻淮安臉色瞬間鐵黑。
“哎呀,不好意思失言了。”金恨蝶背著手湊近他笑道:“閻樓主,你抓那江顧的時候可千萬彆泄私憤將人弄死了,台主他老人家可是要活的玉階。”
閻淮安皮笑肉不笑道:“那是自然,不過焚台殿那群叛徒就沒這麼好運氣了,待他們進了生死樓,我會好好招、待他們的,尤其是那些開頭姓金的,當初八閣叛亂,金閣的人數可是最多,其中若是沒有貓膩就怪了。”
金恨蝶輕飄飄道:“那就得看你閻樓主的本事了。”
閻淮安目光陰冷地目送她離開,身後走來了個面容蒼白俊雅的男子,捂住嘴咳嗽了兩聲。
閻淮安皺起眉,“這幅半死不活的軀殼你還留著作甚,你若真喜歡用人身,扔了我從順樓給你挑副好的。”
鄔和致虛弱一笑,“不用費心,我都用習慣了。”
“按你的要求,那個叫沈庾信的已經被弄死了,你可真行,一個任務執行了快三百年,這種人都能從你手裡活下來,莫不是被平澤那懶散的習氣浸染了?”閻淮安對他很不滿意。
“說來話長。”鄔和致笑道,顯然不欲多言。
“我也懶得管你的破事。”閻淮安道“隻是你一回來便殺了那姓宋的,從副樓主一躍成了乾坤樓樓主,小心樹大招風。”
“這本就是我該得的。”鄔和致微微一笑,“有些事情,還是樓主的身份做起來更方便。”
閻淮安知曉這鬼修毒辣的性子,不再多勸,隻是多了句嘴,“你那個舊情人,我給留了條
命扔進了拍賣場,聽說被宋家的一個小子拍走了。你抓緊時間做決定,若是被姓宋的帶進了順逆樓,咱們就不好下手了,你若實在介意,我現在就派人去殺了或者再給你弄回來?”
鄔和致哂笑,“閻樓主多慮了,她的生死早已與我無關。”
閻淮安嘖了一聲:“你不早說,我還特意下令讓人——哎,你彆走,我有事同你商議!”
鄔和致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
都淵城。
房間裡坐著七八人,正是江向雲、林飛白、金盈袖、陸離雨和吳仁吳義幾人,江向雲坐主位,江顧則坐在了副位上。
“生死樓分生樓和死樓兩部分,其中生樓中關押的大多為人修、妖修、魔修三類,其中資質優良地用來煉器、當傀儡替身,又或者體質特殊極為貌美的淪為爐鼎,大多是用來輔助修士修煉的。”蕭清焰一邊說一邊皺眉,“死樓則是收集靈獸和器靈,為修士供應,也有些癖好特殊的會來挑選禁臠……其餘那些質量低劣或者被榨乾價值的,會被送進拍賣行,也有大部分賣不出高價的,全都做成了紙皮人。”
“值得一提的是,從平澤大陸搜尋玉階隻是乾坤樓的任務之一,他們更重要的任務是搜尋神殿和資源,他們的足跡遍布平澤、望月、沉曜這三塊大陸,因此十樓之中,乾坤樓和生死樓聯係格外密切,如果你們要動生死樓,便要格外注意乾坤樓的動向。”
蕭清焰仔細回憶道:“至於陰陽樓,溫自衡死後閻淮安一直盯著想分杯羹,沒了十重境陰陽樓功能幾近作廢。剩下的順逆樓和虛實樓實力平平,順逆樓的樓主是宋時峻一直在閉關,虛實樓樓主謝成蔭一門心思全撲在研究陣法和法器上……若真的打起來,十樓裡也就乾坤樓會出手,他們現在的樓主是個新上來的鬼修,我也不太了解此人。”
房間內的其他人都沉默不言。
雖然江向雲口口聲聲要帶他們叛亂,但誰都知道希望渺茫。
“生死樓必須拿下。”江向雲坐在主位上,緩緩開口:“蕭澹手底下的煙雨台一門心思全都撲在了沉曜大陸上面,八閣此前剛剛經曆動亂,這是我們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諸位可知道生死樓裡藏著什麼?”
陸離雨挑眉,“藏著什麼?”
蕭清焰站出來,手掌一翻,掌心便多了一面書卷,書卷展開,是一正一反兩面鏡子,上面繁花纏繞,無儘妖嬈。
“當年蕭澹建造界鄉,阻隔了靈力,也斷了界鄉外許多修士的成仙路,世人皆知要過界鄉須得煙雨台的煙雨令,但實際上煙雨令隻是暫時的鑰匙。”蕭清焰聲音隱隱有些激動,“真正的鑰匙早就一分為三,其一便是這藏在浮泉神殿下的雙面鏡,其二便是藏在生死樓地底的十八籠,而其三,則是藏在順逆樓中的金靈塔。三樣神器合一,界鄉便可開啟。”
此言一出,金盈袖等人神色瞬間凝重,“此話可當真?”
“我在父親身邊多年,總能接觸到些機密。”蕭清焰看向江向雲,“更何況,這些消息都已經被大
公子的人證實過。”
“沒錯。”江向雲道:“鑰匙之一鏡花卷已經在手,我們此舉便是要打開界鄉,摧毀這道屏障,讓界鄉外的修士全都湧進來,界鄉外的人可遠比內部多得多。”
“如此甚好!”雷九三一拍桌子,興奮道:“這樣一來,十樓八閣便會徹底亂了套。”
但也有比他冷靜的。
吳仁道:“此戰講究速戰速決,但我們對生死樓並不熟悉,如何拿到十八籠?”
“我們其中有一位道友可以幫忙。”江向雲的目光落在了江顧身上。
一片黑霧翻騰,顯露出了青年挺拔修長的身影,衛風站在江顧身後,冷聲道:“我在生死樓待過幾年,對十八層密牢很熟悉。”
眾人臉上的表情各異,看向他的目光也很直白,意思是你待了幾年竟然還能活著出來?
衛風俊臉癱得更厲害,“我會幫你們進到十八層,至於能不能拿到十八籠,隻看你們自己。”
江向雲笑道:“便有勞衛侄兒了。”
衛風懶得搭理他,剛要回到江顧身上,卻聽這笑面虎又道:“時間緊迫,除了生死樓一行人,我們還需要三人前往順逆樓拿到神器金靈塔,其中一人已經定好是我七弟,不知還有哪兩位道友願意前往?”
衛風猛地抬起頭,看向江顧,傳音道:“你要去順逆樓?什麼時候決定的事?”
他聲音急促,壓著被隱瞞的怒意。
“一早便決定了,隻是在等消息。”江顧淡淡道。
“好,那便由吳義道友和飛白兄隨七弟前往。”江向雲的聲音傳來。
“我跟你一起!”衛風在結界中對江顧道。
“你去了,誰帶他們去找十八籠?”江顧的聲音波瀾不驚,“更何況江向雲的密探有消息,曲豐羽很可能就在順逆樓,你我分成兩路更方便救人。”
“可是——”衛風死死扣住椅背。
“江向雲無可用之人,我必須去。”江顧道:“又或者你願意放棄救玄之衍。”
衛風額頭暴起了青筋,咬牙道:“我可以分神。”
江顧神情冷淡,“你這樣做有何意義?”
衛風目露凶光,“我要在你身邊!”
“你不需要,你的元神什麼情況自己清楚。”江顧說:“去幫江向雲拿到十八籠,這就是你欠我的條件。”
衛風瞬間赤紅了眼睛,“我不!”
“衛臨明,你不是三歲稚童。”江顧冷下聲音道:“我沒教過你出爾反爾。”
衛風下頜線緊繃,他沒想到江顧會用之前欠的條件來要挾自己,但他心底卻是萬分不願意與江顧分開的,可惜江顧並不給他耍賴的機會。
怕是早在江顧提這個條件時便預料到了這一步,最終衛風還是敗下陣來,挫敗的感覺席卷過全身,他感覺自己簡直被江顧玩弄鼓掌之中。
直到眾人散去準備,衛風依舊不肯挪動腳步。
江顧起身,隔著椅子同他對視,“既然不甘心,就去學會動腦子,一身蠻力加上你這衝動暴躁的性子,除了讓你輸得更快,沒有任何好處。”
他本以為將衛風帶在身邊這麼久,耳濡目染之下多少也該學會些東西,但當衛風說出殺乾淨生死樓時,他便知道這蠢貨在謀算上毫無寸進。
竟連‘師父幫我動腦子’這種混賬話也能說得出口。
他樂意將人護在羽翼之下,但這並不意味著衛風可以理所當然地享受他的庇護。
“拿到十八籠之後,三日內帶玄之衍來順逆樓見我。”江顧冷聲道:“否則我便將曲豐羽和玄之衍都殺了。”
衛風動了動嘴唇,盯著他,“為什麼?”
“因為你護不住他們。”江顧道。
衛風咬牙,沒敢再反駁。
他知道,江顧從來都是說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