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5 章 生死無咎(二)(1 / 1)

都淵城某處府邸。

房間內,隻有一男一女。

“一聽說能解生死契,焚台殿的兄弟們大多都願意追隨我前來。”金盈袖手中把玩著兩個拳頭大小的骷髏頭,“不過許多都被攔在了界鄉外,按照你說的辦法,能被帶進來的也就百餘人,修為都在金仙往上,安全起見,被我分散安排到了附近的城池。”

陸離雨點了點頭,“百餘人也足夠了。”

“陸離雨,我這回可是拚上了身家性命來的。”金盈袖斜著眼睛看他,“你若是敢聯合這些人騙我,有你好果子吃。”

陸離雨懶洋洋笑道:“你大可放心,那姓江的雖說是毛頭小子,但做事還算沉穩可靠,他需要人,我們需要解契,各取所需的合作不會有錯。”

“你跟江向雲假戲真做了?”金盈袖戲謔地看著他

“嗬。”陸離雨輕笑了一聲:“你我都是從八閣裡出來的,你願意找個人結道侶?”

金盈袖聞言臉都綠了三分,“你不如咒我去死。”

“咱們這種人,跟情字無緣。”陸離雨嘿嘿笑了兩聲:“他手上有十重境,給誰賣命不是賣?從他手裡起碼能拿回自由。”

金盈袖沉默了片刻。

“沒事彆去招惹那個江顧,此人心狠手辣不比我們少半分,眼裡隻有他那個怪物徒弟,最好也彆碰。”陸離雨忠告她,“這兩個人如出一轍的睚眥必報,你小心一點。”

金盈袖看著他,忽然問道:“洛小園和白欒真的死了?”

“死得不能再死了。”陸離雨拍了拍袖子上的灰塵,猩紅的眼睛裡毫無波瀾,“她非要跟楚觀山對上的時候,就該預料到自己的結局。”

“楚觀山也死了?”金盈袖有些不可置信。

“魂飛魄散,還是被外面那幾個修為平平的毛頭小子合力反殺。”陸離雨頓了頓,“我之前一直覺得他就像座我們永遠都無法逾越的高山,結果最後死得輕易潦草,是不是很可笑?”

“說不定最後我們還不如他。”金盈袖說。

“呸,閉上你的烏鴉嘴吧。”陸離雨罵道:“我可是要活個萬兒千八年飛升的。”

“活一萬年都飛升不了,還不如直接死了。”金盈袖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陸離雨哈哈大笑。

——

另一處院落裡,林飛白小心地摘下了腰間的靈寵袋。

扈驚塵在旁邊好奇地看著,“林哥,你還養了靈寵?”

他一直都和林飛白待在一起,並沒有發現他召出過靈寵,不過林飛白的性子一直很溫和,養些靈寵也不奇怪。

“不是靈寵。”林飛白解開了袋口,目光陡然溫柔下來,“是我的妻子。”

一陣白光閃過,房間裡多了個女子的身影,正是周家聖女周聽然,扈驚塵在來望月的飛舟上偶爾見過她幾次,但她現在卻和之前意氣風發的模樣大不相同。

周聽然如今已經形容枯

槁,身上的靈力稀薄幾近於無,她對著扈驚塵微微頷首,便被林飛白扶到了床上,“聽然,你受苦了。”

周聽然搖了搖頭,聲音微弱低啞,“是我連累了你。”

“道侶之間沒什麼連累不連累的,反倒是我,沒能力保護你。”林飛白給她喂了幾顆丹藥。

“我們現在是在哪裡?你不是出來探索神殿嗎?”周聽然問。

“說來話長,不過我們現在暫時安全了。”林飛白握住了她的手,“你再堅持一段時間,等解開生死契,我便帶你回平澤。”

周聽然聞言,眼底泛起了水光,遲疑道:“真的能回平澤嗎?”

“當然了。”林飛白笑道:“回去你還是周家的小聖女,到時候我便讓父親去周家提親,我們轟轟烈烈大辦一場結道侶的儀式,你不是喜歡凡人聚居的城池嗎,到時候我們便去隱居,再不管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可好?”

周聽然也跟著他笑了起來,蒼白的臉上多了幾分神采,“好。”

扈驚塵見他們夫妻二人溫聲低語,忍不住想起了自己隱居深山的父母,若不是他被望月的這些人強行帶來,現在他們一家三口應該還在深山中過著與世無爭的日子,不知道他爹娘如今怎麼樣了……

在望月經曆了如此多的波折,到底也隻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又無親長庇護,他心中酸澀悲涼,自己默默退出了房間,走到了院落中偏僻的角落裡,拿出了一直掛在胸前的玉佩。

在望月見識過諸多法寶與神器之後,這玉佩並不是多麼好的法器,可當時已經是他爹娘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法器,他們幾乎將全身家當都給了自己,可惜大多數早已經為了保命被他損毀。

扈驚塵攥著玉佩,默默紅了眼眶,“娘……”

他也想回家了。

“嘖。”一聲嘲弄的笑聲忽然從頭頂響起。

扈驚塵猛地抬起頭,手中長劍出鞘指向了對方,看清了對方的臉。

是之前屢次三番與他作對的雷九三。

雷九三生得魁梧高大,像座小山一樣蹲在牆頭上,眼中的鄙夷絲毫不加掩飾,“小孩兒,你哭什麼?”

“我沒哭。”扈驚塵擰起眉,卻沒有收起劍,面帶狐疑道:“你在這裡乾什麼?”

雷九三眯起眼睛,仰了仰下巴指向了隔壁院落,“陸離雨和金盈袖那幾個焚台殿的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不知道又在商量什麼毒計,我過去聽聽,怎麼樣,要不要一起?”

雖然他很看不慣扈驚塵,但對方到底救過他,遂對他發出了邀請。

“既然已經是盟友,就不要隨便懷疑彆人。”扈驚塵卻不領他的情,冷聲道:“你若過去被發現,又會生出嫌隙,反倒叫大公子難做,我勸你趕緊回去。”

“嘁,輪得到你來教訓老子,不去拉倒。”雷九三臉上的嘲弄更甚,“回去找你娘哭吧,小兔崽子。”

他說完,不等扈驚塵再發作,便鬼鬼祟祟地跳到了隔壁院落裡。

扈驚塵被他說得難堪又

惱怒,不識好人心!

死了才好。

他恨恨地想著?,然而思量片刻後,還是決定去告訴江向雲此事。

結果他剛進江向雲的院子,便碰上了從裡面出來的江顧。

“江七公子。”他客氣地行禮。

扈驚塵對江顧的感情實在複雜,當初在飛舟上遇險,若非江顧出手相救,他怕是早已命喪黃泉,在風月秘境也是他親手將自己從衛風口中救下,然而他卻是衛風的師父,縱然他這段時間隻是默默旁觀,也看出這師徒二人的關係非比尋常,且不說師徒相戀有悖倫常,江顧對衛風的偏愛和照顧也是有目共睹。

他剛開始對江顧是十分感激和親近的,可是現在卻不敢再有過多牽扯。

江顧微微頷首,對他回了個禮,便同他擦肩而過。

扈驚塵忍不住回頭多看了他一眼,後背卻驟然一涼,他渾身寒毛直豎,納悶地搓了搓胳膊,又匆匆往前去尋江向雲了。

“彆胡鬨。”江顧攏住了腕間滿是殺意的黑霧。

衛風不爽道:“他還回頭看你,肯定對你心懷不軌。”

“你被挖的是心臟,不是腦子。”江顧冷聲道。

衛風被他噎住,沒好氣地咬住他的手。

霧氣中,鋒利的犬齒碾磨著指腹,帶著些細微的癢和疼,江顧眼睛都沒眨一下,任由他磨牙撒氣,“你對江向雲的計劃如何看?”

“沒看法。”衛風含糊不清地回答,霧氣中分叉的舌頭舔了舔他指腹上的齒痕,又去舔他的掌心。

不知道衛風最近犯了什麼病,總喜歡化成霧氣纏在他身上,不時幻化出一些“零件”來纏擾人,江顧隻當他心血來潮,也未放到心上。

“你既然打算救曲豐羽和玄之衍,總該有自己的打算。”江顧捏住了他又蠢蠢欲動的虎牙,“下來。”

“不下,你身上暖和。”衛風卻不肯,含糊道:“我沒有打算,到時候直接殺進生死樓密牢,將人救出來便是,誰敢攔我我殺誰,生死樓的人一個都彆想活。”

江顧忍住想把人揪下來抽一頓的衝動,耐著性子道:“你就不能動動腦子?”

“你告訴我怎麼辦。”衛風厚顏無恥道:“我就算想出辦法來,肯定也不如你的十分之一。”

“……”江顧被他氣笑了,“是你要去救人,我憑什麼替你想辦法?”

“就憑你是我師父。”衛風理直氣壯道:“我為什麼放著好腦子不用,非得自己找罪受,絞儘腦汁想個未必成行的計劃?所以還是你幫我想。”

江顧簡直不知道該誇他機智還是罵他廢物。,“你倒是真敢說。”

“求求你了,師父。”衛風聚攏起一個黑漆漆的小腦袋,討好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江顧抬手將那顆小腦袋按住,“我從來不做空手的買賣。”

霧氣在他身後凝聚成人形,從背後摟住了他的腰,衛風趴在他肩膀上道:“師父你想要什麼都行,隻要我有,我就都給你。”

“此話當真?”江顧眉梢微動,眼底多了絲興味。

“千真萬確。”衛風點頭,隔著霧氣想親他的脖子,被兩根手指抵住了眉心。

“那便先給你記著。”江顧心情愉悅,“屆時再讓你兌現。”

“謝謝師父!”衛風的霧氣腦袋倏然潰散,又出現在了江顧面前,捧住他的臉對著他的鼻尖便親了一口。

涼意如清風轉瞬便掠過鼻尖,江顧沒和他計較,“江向雲想與焚台殿合力拿下生死樓,必然要趁著閻淮安不在速戰速決,應當就是這幾天的事情了,你也不必著急。”

衛風不想動腦子,卻不得不認真起來,“就憑這麼百十來號人?就算能拿下生死樓,當其他樓閣都是吃乾飯的不成?八閣隨便來一閣就都能給他絞滅乾淨了。”

“所以要速戰速決,江向雲現在最缺人手,生死樓內關押著的不管是靈獸還是修士都對望月恨之入骨,是再合適不過的收攏對象。”江顧道:“從生死樓開始叛亂,是最合適的。”

“開始叛亂?”衛風隱隱理解了他的意思,“難道江向雲想真的推翻煙雨台?彆做夢了,就憑這些老弱病殘和焚台殿的人,簡直癡人說夢。”

“未必不可,現在十樓八閣都怨聲載道人心浮動,我們手上有十重境能解生死契。”江顧道:“你對生死樓再熟悉不過,江向雲會請你相助。”

“請我?憑什麼?不幫。”衛風十分冷酷地拒絕,“他攔我的賬我還沒跟他算呢,更何況他跟那個臭乞丐牽扯不清,我不殺他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江顧垂眸看向纏在指間的黑霧,風輕雲淡道:“原來我在你這裡還有面子。”

黑霧悶頭撲進他懷裡,胳膊攀上他的脖頸,偷偷親了一口他的下巴。

江顧唇角的弧度微彎,又被他不著痕跡壓了下去,“我幫你應下來是一回事,你又未必全聽我的話,他請你幫忙,你難道不會同他提條件?”

衛風眼睛一亮,“師父的意思是讓他幫忙救人?”

“何止幫忙救人,總不能白讓他喊你那麼多聲侄兒。”江顧點到為止。

衛風緩緩眯起了眼睛,“師父說得在理。”

不等他一肚子壞水積蓄完,忽然被江顧團成黑霧攏在了掌心,“最近幾日為何你總化成霧氣?”

衛風淡定道:“變成黑霧更自在,師父不喜歡嗎?”

“無所謂。”江顧帶著他往前走,狀若隨意道:“我還當你元神潰散得厲害,已經維持不住人形了。”

衛風一驚,險些嚇出冷汗來,聽江顧這口氣像是已經知道了他分出了元神去救人,但江顧的態度又十分隨意,像是完全沒有放在心上,明明之前他元神傷成那樣師父臉都黑了……但他又不敢明著問。

“當然不會。”他乖巧地透過江顧的手指,化成了一長條柔軟的霧氣盤在了江顧脖頸上,遠看像極了條軟乎乎的黑色毛領,“隻是我變成人,就不能隨便靠近師父了,畢竟有這麼多人看著,不太方便。”

江顧低下頭看向他,“你何時學會要臉了?”

衛風:“……”

江顧看著他。

衛風瞬間整團霧都緊繃起來,他本就心虛,被江顧這樣盯著,便更虛了。

江顧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

那團霧氣毛領抖了抖,耷拉在他肩膀上裝死不動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