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0 章 試煉之境(二十一)(1 / 1)

陣法的微光倒映在衛風眼底,他怔怔望著江顧,期待又忐忑地開口:“那你求的是什麼?”

江顧卻沒有回答他,淡金色的靈力衝刷而下,將他整個元神都洗了一遍,“走吧,剩下的自己解決。”

他說完便要起身,卻被一隻汗津津的手用力地抓住,連帶著腕間的墨玉鐲都沾帶上了潮意,他低頭,看見了衛風沾染著欲色的眼尾,汗濕的鬢角,還有白皙透紅的臉頰,這混賬東西微微仰著頭,眼神隱忍又克製,像隻被打濕了毛發無家可歸的靈獸。

江顧看得皺眉,世人對六欲道頗有偏見,他亦談不上喜歡,但衛風這般模樣實在有礙觀瞻,若是被些心懷不軌的人看見——

“我不走。”衛風的喘息聲略重,他緊盯著江顧,“我留下來幫你。”

江顧意味不明地看著他,“你怎麼幫?”

“五年前八閣叛亂,洛小園隻是被推出來的靶子。”衛風用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他腕骨處那層薄薄的皮膚,皺眉回憶道:“楚觀山在叛亂中出了不少力,還將我安插在試煉之境,他對煙雨台並不忠心,而且很厭惡蕭澹,他這次派我出來殺洛小園,應該是怕她被溫自衡發現暴露什麼。”

“我的元神已經和整個試煉之境融為一體,你既然答應給江向雲一半的試煉之境,肯定是有辦法將我和試煉之境剝離。”衛風抓著他手腕的力道下意識地收緊,“我能讓試煉之境發生異動,引溫自衡進來。”

他並不清楚江顧到底想要做什麼,但通過之前的隻言片語,他也隱約猜到了一些江顧的打算,極力想要證明自己的價值。

“楚觀山會懷疑你。”江顧並不讚同。

“反正我不回去了。”衛風混不吝道:“你才是我師父。”

這話說得賭氣又不合實際,江顧抬手抹掉他額前的汗,若有所思道:“現在時機未到。”

衛風直起身子,張嘴咬住了他兩根手指,鋒利的犬齒碾過柔軟的指腹,他含在嘴裡曖昧又不舍地舔了舔。

江顧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衛風不甘願地鬆開了嘴,知道他愛乾淨,還用新凝聚出來的靈力給他洗了洗。

想到這靈力的來源,江顧的臉瞬間癱得更厲害,他將那隻手負在身後,沉思片刻道:“先修煉療傷。”

衛風眼睛瞬間一亮,江顧這樣便是答應他暫時留下來了,但他還沒開心完,江顧便又專心致誌去修複他捏造出來的元神外殼。

衛風在一旁按照江顧教的方法凝聚靈力鞏固道心,眼睛卻不受控製地往江顧身上瞟,他修煉了不多時,就化作霧氣整個“人”纏在了江顧身上,一邊修煉一邊喘息問江顧這樣做對不對。

“……”江顧在一片黑霧中精準地抓住了他的後頸,將人撕下來扔了三丈遠。

衛風也不惱,就地盤腿坐起來,雙手撐在膝蓋上笑眯眯地看著他喊師父,陽光灑在他臉上,看著有種無拘無束的快活肆意。

江顧摩挲了一下指尖,原本準備教

訓人的法陣無聲無息地消散開來。

衛風笑得更燦爛了幾分。

待江顧修補完那元神外殼,天色已經擦黑,遠處的麟化城忽然閃過一陣耀眼的光芒,而後空氣中便傳來了淡淡的血腥味。

“有人吞噬了那些凡人的元神。”衛風收回了視線,看向旁邊的江顧,“在二重境中立法相道心境會更容易。”

“不必。”江顧拒絕地乾脆,他將那捏合起來的元神外殼化作了女身,又將眉眼唇鼻都修改了許多,而後抬眼看向了衛風。

衛風看看他,又看看那具女子模樣的元神外殼,登時有種不好的預感,應該不是他想的——

“藏進去。”江顧說。

衛風滿臉抗拒地退後一步,“不了吧。”

“羅梵的男身已經在洛小園他們面前露過臉,鬆綏的臉也不合適,隻剩這一個。”江顧淡淡道:“不想被楚觀山帶走,就躲進去。”

衛風懷疑他是故意的,但江顧神情冷淡又正經,說的又在理,他掙紮了片刻,還是躲進了元神外殼裡。

江顧看著那和衛風有幾分相像的臉,輕笑了一聲。

隻這一聲,衛風就不受控製地漲紅了臉,惱羞成怒地瞪他,“我不穿裙子。”

這身粉色的衣裙布料單薄,外面隻有層輕紗籠罩,江顧一抬手,紅色的長袍便對著衛風兜頭罩下,將人裹了個嚴實。

一直到了麒盛城郊外,衛風還在跟這具元神外殼較勁,尤其是當江顧的目光掃過來,他也不知道想些什麼,從耳朵尖紅到脖子根,一副快要被欺負哭的可憐模樣。

見他這般不經逗,江顧的心情終於好上了幾分,大發慈悲地掐了個訣,將那外殼幻化成了具男身,隻是身形單薄,個頭隻到他肩膀,“隻能維持兩三個時辰。”

衛風氣道:“你故意的。”

“剛想起來。”江顧面不改色,眼底染了絲淺淡的笑意。

衛風呆了一瞬,原本老老實實藏在外殼中的元神忽然冒出了半個身子,狠狠地往江顧嘴上親了一口,江顧甚至沒來及反應,他就又縮了回去,嘚瑟又欠揍。

唇上還殘留著溫熱濕潤,江顧緩緩皺起了眉。

衛風有些心虛地看著他,準備在江顧動手的時候擇機下跪或者逃跑求饒,但江顧卻什麼都沒有做,轉身走進了傳送陣。

巨大的不安瞬間湧上心頭,衛風頓覺不妙,趕忙追進了陣中,“師父,我——”

但江顧沒給他說話的機會,很快便出了陣,而在陣外,是早已等候多時的白羿。

“顧大哥。”白羿雖然早已知道了江顧的真實名姓,一時還是難以改口。

江顧對她點頭,看向站在她身後的佛修。

衛風停在了江顧身旁,眼底劃過一抹不爽,他既不滿於和江顧兩人相處的時間如此短暫,又對面前這兩個人毫無好感,尤其是這個禿驢。

他躲在元神外殼中,後問心並沒有認出來,他對江顧行了個佛禮,“江施主,彆來無恙。”

江顧客氣道:“辛苦了。”

“我族聖樹本是千年前隨佛修一並前來望月,但宗門隕落之後聖樹便失去了蹤跡,倘若真如施主所言,我族聖樹在這試煉之境內,貧僧定舉全族之力相助。”後問心神色凝重道:“隻是貧僧有一事不明,還望施主解惑。”

“江施主是如何得知我菩提一族存有聖樹的?”

白羿聞言也看向了江顧,江顧在二重境中聯係她請她幫忙將後問心帶來時,她便十分好奇,當然更好奇江顧為何知道她能帶非試煉者的元神入內。

“試煉之境地底血海的菩提樹上刻有梵文,與當日在萬佛塚你所有法陣中的梵文字跡相同,當為同源,故有此猜測。”江顧道:“這血菩提被楚觀山放在地底血海,又將其根係植入一元神體內共生,不知可有辦法能在保全元神的情況下將二者剝離?”

後問心神色凝重了起來,片刻過後才道:“貧僧隻能儘量一試,若那元神意識強悍,或許有機會保全。”

衛風聞言看向江顧,江顧還在同白羿和後問心說什麼,他卻已經聽不清楚了,空洞的心口一片滾燙鈍痛,他覺得江顧不必為了自己做到這種份上,如此大費周章,冒著性命危險,還要耗費心神同這些人談條件,這不是江顧一貫的行事風格。

但他又不可避免地感到痛快,他在望月吃了這麼多苦,這是他拚儘全力活下來應得的,可他卻矛盾地感到受寵若驚,下意識地小心翼翼,生怕這些夢寐以求的好都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夢,清醒過後依舊隻剩無處安置的思念和愛意,隻剩漏洞百出的怨恨和不甘。

他甚至想抓住江顧就離開,求他彆對自己這麼上心,反正到頭來都是利用他渡劫,又何必這樣真情實感。

白羿和後問心不知道何時離開的,衛風望著江顧的側臉,一改之前嬉皮笑臉的勁頭,臉色難看沉凝。

“我已引江顧入麒盛城。”江顧換做了羅梵的聲線,畫了張通音符,燒給了陸離雨。

“我進麒盛城,引洛小園去截殺蕭清焰。”江顧轉頭看向他,“你利用血菩提引起十重境異動後,我會讓後問心暫時隔絕你與菩提樹的聯係,躲在這元神外殼中不要被楚觀山找到,十個時辰後在此地等我,如果我沒來——”

江顧眼中閃過一抹戾色,“利用後問心毀了血菩提,熔了這元神外殼自己用,出去奪我的軀殼出界鄉,有多遠跑多遠。”

衛風心底一沉,抓住了他的手,“我可以進麒盛城幫你。”

“不需要。”江顧震開他的手,冷聲道:“我不記得教過你兒女情長優柔寡斷。”

衛風張了張嘴,攥緊了拳頭。

“你若再敢擅作主張壞我計劃,我不介意再將你送回血海永不見天日。”江顧眼底的殺意一閃而過,聲音冰冷地警告他。

他還記得當初在陽華宗,衛風一句“神器在江顧手裡”給他捅了多大的簍子。

說完,他便不再去管衛風,化作一道流光直奔麒盛城而去。

衛風神色陰沉地盯著他離開的背影,惡狠狠地磨了磨牙。

片刻後他又低頭看向元神外殼周圍多出來的無數法陣和滿滿的護身法寶,還是沒能忍住紅了眼眶。

明明這麼舍不得他死,卻偏要將話說絕。

衛風手腕一翻,手中便多了柄長長的陌刀,金靈鐧悄無聲息地懸浮在了背後,周圍的靈力開始劇烈震蕩。

他緩緩抬起頭,泛紅的眼睛裡黑霧翻湧。

要是連江顧都護不住,他也不必再這樣苟延殘喘地活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