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鬆綏幻境(八)(1 / 1)

江家的建築古拙厚重,幽徑曲折竹林鬆柏掩映,連吹來的風都帶著股森冷的味道,玄之衍跟在曲豐羽身後,額頭上的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

給他們帶路的是個金丹期的侍從,曲豐羽捏了個傳音罩,幽幽的聲音乍然在玄之衍耳邊響起,將人嚇了一跳,“你不如再表現得害怕點兒,咱們也彆演了。”

玄之衍謹慎地看了一眼給他們帶路的人,小心開口:“羽長老,這樣真、真的行嗎?這可是江家,萬一被他們發現你是冒充的,密令也是假的,我們就死定了。”

“管不了那麼多了,咱們必須儘快拿到鬆綏息,不然鄔和致跟沈庾信都得死,你難道要眼睜睜看你師父去死?”曲豐羽目不斜視地往前走,派頭拿得十足,但傳給玄之衍的聲音裡卻帶些焦急。

玄之衍自然也是急的。

江家那些低階弟子將他們送到攏雲城郊外便撂挑子不管了,鄔和致便做主遣散了這些幸存下來的弟子,當時曲豐羽從衛風身上偷來的靈寵袋裡裝著鄔和致沈庾信還有解拂雪,因為沈庾信還在曲豐羽手裡,玄之衍糾結再三,還是想把他現在這位師父給救出來,於是便跟在了曲豐羽和鄔和致身邊,誰知半道解拂雪忽然發瘋自爆丹元想跟他們同歸於儘,結果沈庾信和鄔和致都受了重創命不久矣。

當他和曲豐羽萬念俱灰之際,發現了解拂雪身上殘餘的半塊身份牌和密令殘卷,兩個人拚拚湊湊連猜帶蒙,才拚湊出來了幾個關鍵信息。

“解拂雪應該隻是望月大陸那個乾樓的低等使徒,在陽華宗守著什麼東西,中途肯定是出了意外才讓她一直沒聯係上望月。”曲豐羽低聲道:“既然那個什麼乾樓讓她傳令叫江家獻出鬆綏息救人,那肯定能救鄔和致跟沈庾信。”

“……那我們為什麼不直接讓他們交出鬆綏息?”玄之衍不解道:“反正我們有解拂雪的令牌。”

“你傻啊,連望月大陸那邊的人都寫了這麼厚的傳令書,解拂雪寧可自爆都不選擇完成任務,這玩意兒肯定不是個簡單就能交出來的東西。”曲豐羽眯了眯眼睛,“與其我們冒這麼大風險讓他們交出來,不如咱們自己想辦法偷。”

“但假傳消息讓江家和靈龍宗開戰……萬一望月那邊知道了,或者江家反應過來,咱們不就死定了?”玄之衍還是不放心。

“嘖,瞻前顧後。”曲豐羽看了眼手腕上從解拂雪身上扒下來的望月特使印記,“現在的情況對我們來說就是越亂越好,等望月那邊反應過來,說不定江家和靈龍宗都打開了,到時候更好下手。”

玄之衍心驚膽戰,面上卻還要強裝鎮定。

曲豐羽行事大膽又詭譎,僅憑著半塊令牌和一卷殘缺不全的密令就敢帶著他闖進江家,他甚至不敢想象萬一被發現,他們會死得多慘。

他又忍不住想起了衛風。

衛風應該也在江家,不知道他們會不會遇見……

與此同時,鬆綏幻境中央。

衛風被路邊彎折下來的竹葉

掃了下眼睛,他抬手正要去揉,結果一下撞到了江顧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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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我就一個要求。”那女子懶洋洋道:“誰能將鬆綏喚出來,我便帶他去望月大陸。”

底下的眾人都開始竊竊私語。

江顧和江向雲對視了一眼,江向雲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表示他也沒有聽過鬆綏樓有器靈這回事。

“怎麼回事?鬆綏樓還有器靈?”陸離雨摸了摸下巴,轉頭看向衛風。

衛風正扯著江顧的袖子擦眼睛,沒有接收到他的詢問,擦完眼睛還悄悄聞了聞。

“……”陸離雨舔了舔後槽牙,臉上忽然露出了個壞笑,抬腳就把衛風給踹了出去。

江顧眼疾手快將人拽了回來,但顯然他們已經被發現了。

“誰在哪裡!”那女子厲聲一喝。

院中上百弟子齊齊拔劍對準了江顧他們藏身的地方。

幻境之所以為幻境,便主在一個“幻”字上,這幻境是萬年前的映像,裡面的人早已不複存在,他們之所以對外來者有反應,不過是陣法中的設置,江顧和江向雲自小進過幻境無數,對此並不慌張,通常來說他們在幻境中會有自動補全的身份。

果不其然,待江顧等人出去,眾人的殺意便倏然消減。

“原來是大公子和七公子。”那女子道,目光卻落在了衛風身上,“七公子竟將你的小道侶也帶來了?”

衛風一下子漲紅了臉,他剛要出聲反駁,就被江顧一把抓住了手掌,江顧順著她的話道:“帶來又如何?”

“帶來自然是極好的。”那女子笑了起來,額心一朵蓮花潔白昳麗,她緊緊盯著衛風,“小道友,不如你來試試能不能喚出鬆綏?”

“他今日累了。”江顧果斷拒絕,將人攬在了懷裡,盯著那女子的臉,果不其然看見了幾分急切,“不如明日再試。”

“是啊,靈境公主,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歇息一夜,明日再試。”一名穿著長老服的男子在她身後開口。

靈境公主冷冷看了他一眼,拂袖道:“如此也好。”

江顧這才看清她手中捧著棟巴掌大的小樓,若是將這棟小樓放大幾十倍,便是如今江家的鬆綏樓。

他心中閃過無數猜測,被他攬在懷裡的人忽然僵住了身子。

江顧垂眸看向他,衛風在識海中試探開口:“師父,我……好像見過她。”

“在何處?”江顧的聲音緊接著在衛風識海中響起。

衛風心底一沉,師父果然可以通過元神烙印隨時聽到他的話音,這也就意味著他的整個元神和識海早就都由江顧控製了,難怪江顧如此篤定可以隨時要他

的性命。

“在曲豐羽給我的靈境裡。”衛風低聲道。

江顧緩緩眯起了眼睛,

“曲豐羽給你的靈境?”

衛風咽了咽唾沫,

“當、當時情況緊急,我隻好先拿過來替師父保管,然後就、忘了。”

這話他說得心虛,他壓根就沒忘,想要悄悄獨吞這件法寶,但是看那個叫靈境公主的好像已經盯上了他,這法寶叫靈境,對方又叫靈境公主,用腳趾頭想兩者肯定關係密切,搞不好就會招來殺身之禍,如此一來還不如直接將這燙手山芋丟出去扔給師父。

衛風心裡的小算盤劈啪作響,面上卻一臉真摯懊惱。

江顧早已反向切斷了兩人之間的情緒傳遞,對他的情緒感知並不明顯,隻冷淡看了他一眼。

江向雲和陸離雨沒有被安排同他們一起,四個人分了三路,江顧帶著衛風隨那帶路的江家弟子去了休息的房間。

“聽說鬆綏樓中的器靈原本是個凡人。”那帶路的兩個弟子年紀尚小,忍不住八卦私語。

“凡人?”衛風驚訝道:“凡人也能做器靈?”

“聽說是靈境公主在平澤大陸凡人村落裡的夫君,兩個人成了親拜了堂,結果望月那邊找來,不甚將人殺了。”那弟子神神秘秘道:“靈境公主自然不乾啊,就偷了家中神器,將那凡人的魂魄養在了樓中,隻是不知道兩人之間有什麼誤會,無論公主如何呼喚,她夫君就是不肯出來。”

“不過器靈鬆綏喜淨,若是有至純至淨的修士喚他,他還是會現身,送給對方一縷鬆綏息,聽說這鬆綏息是公主夫君死前的眼淚所化,能祛除魂魄中的肮臟之物,修補一切破碎的元神如初。”那小弟子咋舌,“真不愧是神器。”

待那兩名小弟子離開,衛風反手關緊了門窗,看向江顧,“師父,原來這鬆綏樓本身就是件神器,鬆綏樓中的幻境如今大亂,我們想要從鬆綏樓中出去,是不是得找到器靈鬆綏?說不定他就可以送我們出去。”

他越說越興奮,好像已經找到了出口一般。

“這是一萬年前發生的事情,器靈是否還在尚不可知。”江顧卻比他冷靜得多。

衛風眼底的興奮陡然被澆熄,他冥思苦想良久,“這個靈境公主是望月大陸那邊的人,鬆綏樓也是她家的東西,最後怎麼會落在了江家?”

“不知。”江顧道。

衛風悻悻摸了摸鼻子,從懷裡掏出了個巴掌大小的書卷,畢恭畢敬地呈給了江顧,“師父,這個就是曲豐羽給的靈境。”

江顧沒有接,掀起眼皮不冷不熱地看了他一眼。

衛風笑得有些心虛,直接將靈境放在了江顧的掌心,卻在抽手時猝不及防被攥住了手腕。

江顧的手指冰冷有力,攥得他手腕周邊的皮膚微微泛白,緊張感混著酥麻直衝尾椎,衛風心跳漏了一拍,垂下眼睛不敢看他,“師、師父?”

他心中是極想親近江顧的,自從明白了自己的心思,衛風幾乎每時每刻都渴望著自己的師父,這同之前的親近是截

然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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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不會想肆無忌憚地親吻,不會想狎昵的撫摸觸碰,更不會想瘋狂地占有侵|犯……

衛風喉間乾澀灼熱,他想起了在自己的幻境中的“江顧”。

在他兩次進入江顧的幻境之前,早已經進過許多次屬於他自己的幻境,那是屬於六欲道獨有的考驗,又因為有鬼紋白瞳在,他又清晰地知道那些“江顧”並不是真實的——

那些幻境極通人性,似乎知道他心底的抗拒,竟也幻化出無數虛假的“衛風”,他在那些幻境裡面看著“衛風”和“江顧”抵死糾纏沉淪欲海,親眼那些香豔淋漓又悚然荒唐的畫面,無數次動搖又無數次迫使自己保持清醒。

他不要假的江顧。

所以才在最後一個幻境中確認真實的江顧時,膽大包天地在清醒時親了上去,師父殺死他的瞬間,他竟感到了一絲解脫。

他終於不用再同自己的欲望做抗爭,儘管最後他連江顧一個眼神都沒能扛住。

“你要靈境……”而現在,真實的江顧就在他面前,紅潤的唇開開合合,他甚至能想起咬在齒間是何種柔軟,能感受到江顧冰冷平穩的呼吸,聞到繚繞在鼻腔間的那股清淡卻勾人的暗香,他不敢看江顧的眼睛,隻能瞥見他的下半張臉,而後發現那截雪白的脖頸都漂亮得要命。

江顧的聲音明明這麼近,卻模糊朦朧得遠在天邊,根本讓他分不清到底在說什麼,他隻想……狠狠掐住那截雪白的脖頸,將人死死壓在身子底下,聽一聽師父會不會像幻境裡一樣發出情|動難耐的喘|息和呻|吟,看一看師父的脊背上是不是會掛上層黏膩的薄汗,聽一聽師父能不能如幻境裡一般紅著眼睛帶著哭腔喊自己的名字——

“衛風?”江顧冷淡不耐煩的聲音倏然在他耳朵邊響起。

衛風猛地回過神來,驚慌失措地抽出了自己的手腕,抬頭時眼底的情|欲和渴望被死死壓下,他甚至看起來有些無辜的呆愣,“啊?”

江顧略帶不滿地蹙眉,“你脈象不對。”

“沒有。”衛風下意識將手腕藏在了身後,對上江顧極具威懾力的目光後,膝蓋一軟險些跪下,他一瞬間以為自己那些齷齪心思全都被江顧看透了,卻還是想垂死掙紮,“師父,怎、怎麼不對了?”

“你讓靈境認主了?”江顧沉聲道:“曲豐羽將靈境交給你時可交代過什麼?”

衛風猛地鬆了口氣,搖了搖頭,“沒有。”

江顧不再看他,轉而低頭研究起手中的靈境。

衛風慢吞吞地蹭到了他身側,餘光瞥見了他白皙的後頸和單薄的衣袍下流暢的肩胛骨,又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收回了目光。

他深吸了口氣,狠狠閉了閉眼睛。

再不出這個幻境他就要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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