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鬆綏幻境(四)(1 / 1)

時值深秋,此地所處的地脈靈氣多卻駁雜,不適合修士修行,卻很適合靈獸生活,故而有百獸村之稱。

而百獸村的村長名喚霍大武,是個身形健碩的中年人,村中村民大多為凡人,以豢養低階靈獸為生,這些靈獸大多未開靈智,多用來製作靈食或者當做普通的騎行靈寵,整個村子算不上多麼富裕,但也能吃飽穿暖。

因為靈獸多販賣給些小宗門或者散修,他們與修士也偶有照面,每隔上幾十年村子裡也會出現有靈根的孩子,這些孩子便會被宗門修者帶走,也算光耀門楣。

今日的修士便是來收取靈獸,發現村中存在著有根骨的孩子,所以才讓霍大武將村民都召集過來。

秋風蕭瑟,江顧不緊不慢跟在一群孩子和靈獸後邊,而他身後則緊跟著條毛色斑駁的小野狗,哼哼唧唧地想往他腿上貼。

帶著孩子的少年名叫霍義,是霍大武的小兒子,帶著群孩子浩浩蕩蕩停在了自家門口前。

江顧現在個子矮小,看不清前方的情形,卻聽見了那兩名修士的對話。

“所有的孩子都在此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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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這群孩子一陣騷亂,個個臉上都帶著興奮的神情,希望自己會是那個幸運兒。

過了許久,前面的孩子才都驗完了靈根,除了霍義是個五靈根之外,其餘人連靈根都沒有,那兩個修士有些失望。

“不應該啊,明明驗靈石反應很大,五靈根的話……”出聲的修士帶著江家偏支最末等的令牌,是個負責采辦的低階修士。

現在的江顧一眼便認出了那令牌,但當時他尚且年幼,根本不知對方是何人。

“這個小孩兒是誰?”說話的是個女修。

“哦,他呀,前段時間突然出現在我們村子裡的,看樣子是從彆處逃難過來的小乞兒,瞧著可憐,大家夥兒便分他口飯吃,住在村口的廟裡。”霍大武道。

“孩子,將手放上去。”女修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江顧抬起手放在了驗靈石上,一道燦金色的光芒閃過,強悍的靈力瞬間將周圍的人衝擊地退後幾步,連那兩名修士都不例外,但等這陣衝擊過去,那兩名修士看向驗靈石,卻又變成了淺淡無光的五色。

“五靈根?”男修有些震驚他的普通。

倒是那女修覺得不對勁,半跪在江顧面前,伸手探向了他的眉間,江顧下意識地要躲,卻又逼著自己沒動。

鮮亮的朱雀紋印記緩緩浮現在了他的眼側。

衛風有些詫異地看著江顧眼角那隻展翅欲飛的朱雀神,放在這張稚嫩的小臉上有些格格不入,他總覺得……這應該是現在的江顧才能擁有的印記。

“是隻朱雀幼鳥印記。”女修看向江顧的目光瞬間變了,“而且看顏色雖然不是主家,卻也是很厲害的旁支。”

可江顧眼角明明是隻成熟的朱雀神。

衛風看向那兩個修士,又看向江顧,忽然琢磨

了出來——這大約是個過去的幻境。

不過沒人在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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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自己是江家人?”

“知道。”江顧說。

“那你知道你父母是何人?”女修道。

江顧抿緊了唇,警惕地看著他們。

女修笑道:“不必緊張,你應該是我們江家流落在外的小少爺,你如果能說出父母的名字,我們會幫你找到他們的。”

江顧目光微冷,並不想開口,然而在幻境中遵循著已發生必然成形的規則,他聽見了自己稚嫩的聲音:“我父親叫江淵。”

一聽這個名字,那兩名修士面色忽然一變。

衛風感到了兩股濃烈的殺意,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他跑到江顧面前想召喚出鬼紋,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江淵啊。”

那兩名修士對視了一眼,果斷提起了劍。

“這、這是怎麼了?”霍大武上前想要阻攔,結果一道靈力正中他的眉心,下一瞬他就七竅流血倒在了地上,了無聲息。

“爹!”霍義大喊了一聲。

周圍看熱鬨的村民和驗完靈力的孩子紛紛尖叫著四散而逃,那些散養的靈獸受了驚,開始橫衝直撞想要逃命。

但他們哪裡是修士的對手,甚至不用另一個修士出手,隻憑那修士一人,轉眼間便殺了在場所有的活物。

隻剩了幼年的江顧和他腳邊那隻炸毛的小野狗。

衛風咬住他的衣擺想拽著他逃跑,但是江顧卻像僵在了原地,絲毫沒有動彈。

“師父!”衛風大聲喊他,但發出來的聲音隻有嘶啞的吠聲。

“小小年紀倒是有些膽識,可惜隻有五靈根,回了江家也隻有被吃的份。”那女修一掌便衝江顧丹田襲來。

衛風縱身躍起想替他擋住這一擊,因為他清楚地感受到江顧如今的修為幾乎沒有,但卻在半空被江顧抬手一壓,堪堪同那道攻擊的靈力擦肩而過。

但江顧卻像斷線的風箏一樣徑直飛了出去。

“師父!”衛風急忙朝著他跑了過去。

江顧在落地的瞬間終於奪回了身體的控製權,但即便這樣他也幾乎無法動彈,意識沉浸在了自己的識海之中。

“一個不能修仙的五靈根廢物,殺了也沒什麼可惜的。”黑暗中有聲音遠遠傳來。

那是他第一次以元神的視角看向周圍,百獸村死去的人和獸的魂魄在空中哀泣尖嚎,而那兩個修仙者高高在上,生殺予奪不過在他們的一念之間。

離他最近的是霍義的屍體,半個時辰前,他剛從家裡給江顧端了碗熱騰騰的雞湯,江顧年幼,五靈根修煉本就艱難,他一路從極南之地流落到此,修為還不足以支撐他辟穀,在百獸村這段日子是他過得最安全也是最滋潤的時光,村民們會在飯點叫他進家裡吃飯,或者讓自家孩子端給他一碗飯,那些靈獸也很招人喜歡,晚上會讓他睡在自己的肚皮上取暖……

分明是很久遠的記憶,此刻卻變得無比鮮

活生動。

江顧甚至聞到了那碗雞湯油膩的香氣,

感受到了那些低階靈獸溫暖起伏的呼吸。

可方才在這幻境中這麼長時間,

江顧都沒有想起來,直到看見了滿地的屍體與血汙,那碗雞湯打碎在他腳邊,變成了殷紅腥氣的一灘。

而那兩個修士看他的目光仿佛在看路邊的一隻螞蟻。

江顧自出生起,顧清暉便教導他要做個好人。

‘阿屍,以後你要變成像你爹一樣的人,你爹叫江淵,是個懲惡揚善扶危濟困的英雄,他是我見過的最善良的修士,從不濫殺無辜。’

‘你要做個君子,愛己愛人,雖處逆境也絕能不言棄。’

‘你要繼承你爹爹的道心,救濟蒼生,無懼無畏。’

‘你回到江家,卻不能像江家人一樣視人命如草芥,你要記得自己的初心。’

‘阿屍,沒有人能隨意剝奪彆人的人生。’

可他不殺彆人,彆人卻要他死。

江顧微微蹙眉,他不記得顧清暉同自己說過這些話,又或者她曾說過,但又被他忘記了。

他知道怎麼殺死這兩名修士,但那方法會讓所有人都魂飛魄散,包括百獸村的村民和那些靈獸,他也可以選擇逃走,承受一些負罪感,保全自己的性命,也能讓村民和靈獸再有來世。

江顧看著丹田上盤踞著的五色靈根,元神伸出手來,抓住了最細的一根,掌心燦金色的光芒閃過,竟是生生將那截靈根扯了下來。

難以言喻的痛楚席卷過全身,靈根被扯斷爆發出強橫的靈力,徑直射|入提劍而來的那兩名江家修士的眉心,他們尚未從驚愕中緩過神來,便七竅流血而亡。

同那些被他殺死的百獸村村民一模一樣。

江顧面無表情地站在血泊裡,看著不久前還在跟自己說話的夥伴和村民,看著每晚都喜歡來找他一起睡覺的靈獸,抬起手看向掌心逐漸萎縮消失的那條靈根。

五靈根不能修仙,那他就扯斷一條靈根。有人想要他性命,他就先殺了對方。倘若這些村民沒那麼好心收留他,也就不會遭受滅門之災;倘若他沒有貪戀這一時的溫暖,依賴上霍義這群“夥伴”,也就不會連累他們。

顧清暉的教導猶在耳邊,但江顧卻無法繼續認同遵循下去了,他隻想活下去,他想活著回到江家,活著見到江淵,問問他的蒼生道為什麼救不了顧清暉,為什麼救不了百獸村的這些人和獸。

這是江顧第一次殺人,也是第一次體會到瀕臨死亡的滋味。他破碎的魂魄漂浮在空中,俯瞰著滿地屍體與血汙,眼底冷靜又漠然。

他還是選擇了無情道。

不要對任何人付出感情,也不要接受任何人的感情,堅定不移追尋大道,沒有任何牽絆得活下去。

一隻臟兮兮的爪子踩在了他滿是血汙的前襟上,衛風焦急地喊著他:“師父!師父你快醒醒!”

江顧艱難地睜開眼,對上了雙漆黑明亮的眸子。

“師父!”衛風用腦袋拱了拱他。

江顧抬起手,掐住了它的脖子,隻要殺了最後一個活物,這重幻境便破了,重憶舊事於他而言寡淡且沒有任何意義。

衛風沒有反抗,他拚命地朝著江顧搖尾巴,低頭舔走他手上的血跡,“師父,你彆怕,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的!”

江顧閉了閉眼睛,真正的百獸村早在他六歲時便因為他毀得寸草不生,那些村民和靈獸的魂魄因為他執意替他們報仇而煙消雲散,對和錯於他沒有意義,活下來才是唯一的選擇。

早在他進入這個幻境時便知道最後要殺他最在意的東西,隻是他以為會是赤雪,又或者是顧清暉,再不濟也會是江林。

他沒想到會是衛風。

更沒想到在自己的潛意識裡,對方是個毛色斑駁隻有眼睛好看的……小狗。

簡直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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