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年少春衫(三十二)(1 / 1)

陽華宗,連雲峰。

“師兄,明日就是阮長老接任宗主的大典,你怎麼還在這裡?”柳獻仰頭看著屋頂,抬手遮住刺目的陽光。

眉眼溫潤的少年正在低頭擦劍,耳邊的玉墜在陽光下通透瑩白,一隻毛發火紅的幼獸趴在他肩膀上懶洋洋的舔著爪子,聞言歪頭蹭了蹭他的臉頰。

“我去了也幫不上忙。”玄之衍抬手摸了摸烏拓的耳朵,並不在意。

“師兄。”柳獻無奈地歎了口氣,咬了咬唇,“我知道你還在生我的氣,可若我當時不拉住你,你就和衛風一起被江顧殺了。”

玄之衍擦劍的手一頓,“我不怪你。”

“你分明就在怪我。”柳獻攥緊了袖子,“我知道你還掛念著你從前的師父,你追隨的也是鄔和致,但事已至此,如今贏的是阮克己阮長老,他才是陽華宗的掌權人……前些日子鄔和致殺回來,結果現在被關在地牢裡,那裡層層把守,他也病得厲害,根本不可能再翻身了,師兄,你不要做傻事。”

玄之衍眸色微冷,“阮克己讓你來的?”

柳獻怔住,沉默良久才道:“不是的。”

之前陽華宗混戰,玄之衍為了救柳獻和喻千凝幾人去了雲池,得知衛風有危險時想趕回來,結果被柳獻死死拉住,甚至連衛風最後一面都沒有見到。

而此後曲豐羽鄔和致逃走,阮克己聯合曲清廢了解拂雪的修為,徹底掌控了陽華宗,追隨阮克己的一眾長老弟子身份頓時水漲船高,就連沈庾信和柳獻都在其中,玄之衍才反應過來沈庾信和柳獻一直都是被安插在他和衛風身邊的人。

玄之衍一直當他如今的師父沈庾信光風霽月,卻不想前幾日就是他設計抓住了鄔和致,甚至用了些陰損的招數將曲豐羽囚禁在了疏影峰……

到頭來他真正的師友儘死,徹底成了孤身一人。

好在他人微言輕,沒人在意他,除了他破天荒強硬了一回替衛風守住了連雲峰——隻有他知道如何解陣入陣,外加上宗裡最近內鬥嚴重,阮克己才沒少派人來說服他將連雲峰交出去。

柳獻苦勸無果,隻能無奈地離開。

夏嶺踩著梯子爬了上來,坐在了他身邊,“玄公子,要不就把連雲峰交出去吧。”

玄之衍沉默了許久,才低聲道:“這是衛風的家。”

夏嶺仆從隨主,聞言直接落下眼淚來,“可是你一個人如何抗衡阮克己?他現在不過是騰不出手來收拾咱們罷了,等他坐穩了宗主之位,我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您這又是何苦?公子若在天有靈,也一定不願意看到您如此艱難。”

玄之衍把烏拓抱進懷裡,沉聲道:“我不會讓阮克己得逞的。”

夏嶺心裡忽然一慌。

——

與此同時,清涼村。

“師父,這些都是養神的丹藥和法器,多少能有些用處。”衛風將丹藥和法器都細致地分好,畢恭畢敬地放到了江顧面前。

江顧正

閉目養神,

?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心中閃過無數猜測,但面還是強裝鎮靜,“師父,陽華宗如今肯定不太平,我想今晚先去探探路。”

“去吧。”江顧終於出聲。

衛風愣了一下,沒想到江顧答應得這麼痛快,反倒讓他有些不知所措,他起身,卻沒有立刻離開,盯著江顧看了一會兒才道:“師父,天亮之前我一定趕回來。”

江顧緩緩睜開了眼睛。

大概是因為心虛,衛風的目光有一瞬間的躲閃,但緊接著他就衝江顧露出了個無害的笑容,而後才轉身離開。

江顧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神色微冷。

他不在意衛風若有若無的疏遠,但他在意自己現在修為全失,哪怕他隨時都能殺了對方,但他沒有把握能掌控怪物狀態下的衛風。

在這種情況下留衛風在身邊,對他而言是個巨大的隱患——不管是從哪方面來說。

江顧瞥了一眼桌子上分類細致的丹藥和法器,起身推開了門。

衛風的氣息已經徹底消失了。

這是江顧醒來之後第一次出門,院子小而簡陋,不過看樣子他昏迷時衛風很閒,將這破敗的小院子裡裡外外都修繕了一遍,甚至在屋簷底下掛上了個小小的銅鈴鐺,風一吹便發出清脆的聲響。

泛黃的竹葉落了滿地,江顧推開那扇單薄的木門,便看見了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抱著兩個小孩,黝黑的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

“顧大哥,你能下地啦?”金子趕忙將弟妹放下,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他倆非要來找顧風玩,我被他們鬨得不行,隻好帶過來了。”

那兩個小孩兒一左一右抱住了江顧小腿,那小姑娘拽了拽他的袖子,“好看哥哥,抱抱。”

“顧風不在。”江顧很快反應過來顧風是衛風用的化名,他抬手拂開那兩個凡人孩子,面無表情道:“你明日再來找他。”

不知道為什麼,金子對上他下意識地發怵,他拘謹地點了點頭,大概是看出江顧並不喜歡孩子,連忙上前抱回了弟妹。

江顧要走,卻又被他攔住,微微蹙眉。

金子後背浸出了些冷汗,連忙將手裡有些破舊的荷包遞給他,“顧大哥,這、這些是村裡人湊的銀子,你傷了腿幾個月都乾不了活,顧風年紀小又不頂事,你拿著。”

“不必。”江顧連眼神都沒分給他,徑直走了過去。

金子拿著荷包的手尷尬地僵在半空,快要看不見他身影的時候才猛地反應過來,“顧大哥,你去哪裡啊?”

江顧沒有回答,而是走到村口時抬手收了衛風扣在清涼村上方的天階法器,轉眼便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

金子呆滯地站了半晌,猛地回過身來,迷茫地看著手中的荷包,“咦,我咋子來這裡了?”

銀子和銅錢兒正趴在地上看螞蟻搬家,銀子歪了歪頭,指著那小院子道:“哥哥,房子變新啦。”

“奇怪,誰修的這破院子,都廢棄幾十年

了。”

金子愈發疑惑。

“好看哥哥。”

銅錢兒說。

金子愣住,“誰?”

銅錢兒淌著鼻涕,眼神逐漸茫然,“不知道呀。”

“走走走,這兒怪瘮人的,以後你倆彆來這裡玩。”金子一手一個將他們抄了起來,往家裡的方向走去。

在他看不見的半空中,兩個穿著林家弟子服的修士正居高臨下地觀察著他們。

“這裡竟然還有個村子。”其中一人道:“你方才真察覺到小公子的氣息了?”

“嘶,好像隻有一丁點兒。”另一人不太確定地回答,“反正這裡居住的都是凡人,不如搜魂看看。”

“沒必要,凡人搜起魂來太麻煩,不小心全變成瘋子有的收拾,再仔細搜一遍,沒有我們就走。”

“真麻煩,直接全殺了多省事。”

“彆胡鬨,小心天雷劈死你。”

“不就是多道雷的事情,一個天階法寶就解決了……”

“咦?前面有修士的氣息,走,去看看!”

兩名修士匆忙禦劍而去。

一陣涼風吹過,正抱著弟弟妹妹回家的金子還不知道整個村子的人僥幸躲過了一劫,苦惱著怎麼回去跟他娘解釋這袋莫名其妙的銀錢。

一座山之外,江顧看著那兩名被引過來的林家修士,重新係緊了腰間的靈寵袋,自己也進了靈寵袋之中。

周圍瞬間一片黑暗。

江顧卻並不在意,狹窄逼仄的空間反而讓他感到安全,他身處的靈寵袋被沉入了湖底,而林飛白在他身上的靈寵裡,那些人決計不會找到他的蹤跡。

他說回陽華宗不過是為了支走衛風,在他找到辦法徹底恢複修為之前,是決計不會讓自己暴露在任何人的視野裡。

江顧在靈寵袋中靜心打坐,摒除了那些於他而言過分繁雜的念頭,當他意識到這些念頭大部分都是圍繞衛風時有片刻的煩躁,但很快就都被他清除了出去,然而在嘗試各種方法都無法修補元神後,他罕見地有些無聊。

腦海中不其然出現了衛風在他懷裡睡著的畫面,要是這醜東西回來發現他已經離開,怕不是要哭個天昏地暗……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麼,江顧神色一冷,但不等他細想,藏著神器的手腕處忽然閃過一道金光。

江顧立刻將那些多餘的念頭拋到了腦後,沉心凝神,清晰地感應到了神器所指的方向。

是溪源秘境。

與此同時,正潛伏在陽華宗疏影峰附近的衛風犬齒忽然一疼。

他嘶了一聲,剛想看看怎麼回事,一道熟悉的身影忽然從不遠處掠過,那道影子就算化成灰他都認得——

“玄之衍!”衛風連忙按在了耳墜上,通音符閃爍了兩下紅光。

正禦劍至半空的人忽然停下,驚疑不定地摸上了耳垂上的玉墜,良久才試探出聲:“衛風?”

“是我!你背著這麼多法寶乾什麼去?”衛風問。

玄之衍使勁揉了

揉耳朵,轉頭四顧,“你在哪裡?”

衛風放出去的鬼紋沒有發現其他神識,大著膽子禦劍飛到了他跟前,“之衍,我——”

嘭!

他話沒說完,就被玄之衍一拳頭砸在了臉上。

“你乾嘛!?”衛風捂著臉不可置信地瞪他。

玄之衍攥著發疼的拳頭一臉懵地看著他,“你竟然還活著?”

“我當然還活著!”衛風疼得齜牙咧嘴,“不過快要被你打死了!”

玄之衍呆愣道:“可他們說江顧殺了你……”

“我師父怎麼可能殺我——”衛風說著忽然一頓,然後抓住他的胳膊帶著他往後山飛,“反正我現在還活著。”

玄之衍登時怒道:“你他娘活著都不給我個信兒!你知道我有多難過嗎!!”

“我當然知道!”衛風也衝他吼,但吼到一半就底氣不足,小聲道:“這不是情況所迫麼,我怕我一聯係你就暴露行蹤,到時候我小命不保,還把你給連累了。”

玄之衍半是憤怒半是擔憂地看著他,“你跟我說實話,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就說來話長了。”衛風壓低了聲音,“我這次回來,主要是想帶件東西走。”

“什麼東西?”玄之衍問。

“衛暝州的紫府。”衛風道:“我想讓你幫忙打個掩護。”

“行。”玄之衍二話不說點了頭,“你就說怎麼辦。”

衛風指了指藏寶閣的方向。

他並不打算按江顧的安排來,師父如今修為全失,他暗地裡悄悄做的那些事情難保不會被發現,倒不如先下手為強——

衛暝州的紫府應該足夠困住沒有修為的江顧,屆時他在裡面想做什麼都可以。

等哪天師父恢複了修為,要殺要剮就隨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