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穀周圍已經被雷劫劈得寸草不生,傾瀉而下的瀑布隻剩嶙峋怪石,空氣中彌漫著雷劫過後悶熱的燙意。
雷劫過後的幾個時辰修士的元神最為虛弱,渡劫成功卻被暗算的修士大有人在。
江顧已經察覺到了好幾股陌生的神識在周圍窺伺,大概是因為那雷劫聲勢浩大,他們一時摸不清江顧的底細,所以不敢貿然出手。
他飛速掐訣將兩人都洗了一遍換上了衣服,衛風已經褪去了神鳶鮫的模樣,鼻頭眼尾都哭得通紅,臉上還帶著沒愈合的傷痕,安靜地蜷縮在他懷裡,手卻緊緊抓著他的前襟不肯放。
江顧實在不明白世上怎麼會有人如此愛哭。
找了半天都沒找到個完好的靈寵袋,江顧不得已隻好將人打橫抱起跳上了飛劍,少年人身形單薄,抱在懷裡都是輕飄飄的,柔軟的肌膚和溫熱的軀體貼上來,即便隔著布料也讓人有些心煩。
江顧不痛快,那彆人必然痛快不了。
在接連殺了三個想要趁火打劫的修士之後,江顧終於找到了一個靈寵袋,乾脆利落地將衛風扔了進去。
左右這小畜生一時半刻醒不過來,在他醒來之前放出來便是。
沒了累贅的東西,江顧心底那莫名的煩躁才終於消減些許,打起架來終於不再束手束腳,等他出了峽穀這片地域,身上的白衣已經被血染透,再多的引水訣和去塵咒都洗不乾淨,淡淡的血腥味又重新將他籠罩。
想趁他剛渡劫來占便宜的修士幾乎全都成了他劍下亡魂,很快聞著味趕來的那些修士便不敢再來煩擾。
明明隻有三十六道雷劫,但是誰家剛渡完劫的煉虛期如此恐怖!?
這哪是去占便宜,分明是衝上去給他送寶貝!
江顧雖然渡劫痛失了九件天階法寶,但是虧了那群不長眼的雜碎,他一路殺出來也搜羅了不少好東西,算是勉強彌補上了損失。
煉虛初期和化神大圓滿雖然隻差了個小境界,但其中差距卻如天塹,之前從衛暝州雲海紫府中挖的那兩條靈脈也在雷劫中被他趁機煉化,同鮫人灣遺址中的靈脈一起被他熔煉成了一條完整的靈脈,而後被他種在了丹田靈根旁邊,如此一來便可以源源不斷提供靈力,雖然他如今是金木雙靈根,但吸收靈力的速度並不比單靈根差。
除此之外,他以挖來的府邸為原型,將三塊秘境與之融合,成功在紫府中開辟出了一個小秘境的雛形,江顧操控著元神進入,目前這裡隻有一大片草地,其餘什麼都沒有,但這裡卻是完全受他操控主宰,以此為基礎,再收納秘境府邸便會省下許多力氣。
此次曆劫收獲頗豐,江顧非常滿意,於是又順便挑了幾個煉虛初期的修士練手來鞏固自己的修為,雖然受了些傷,但卻裝滿了空癟的儲物袋。
待到他與阮克己彙合,已是深夜子時。
“江長老,你可算回來了!”阮克己看見他頓時鬆了口氣,旋即又驚詫道:“你竟然突破了!”
大約是意識到
自己表現得太過激動,阮克己那三白眼裡瞬間堆滿了笑意,“原來被白日那聲勢浩大的雷劫是江長老,可喜可賀,恭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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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弟子湊在莫道津耳邊小聲道。
莫道津抿進了唇,炙熱的目光落在江顧身上,開口道:“江長老,您沒找到衛師弟嗎?”
天道保佑,衛風那個廢物一定已經死了!
江顧神色微頓。
阮克己駭然道:“莫非衛風已經——”
“還活著。”江顧淡定地解下了腰間的靈寵袋。
他殺得太儘興,早就將這小畜生忘到了腦後,衛風向來害怕這些狹□□仄的密閉空間,不知道有沒有被嚇瘋。
看他解靈寵袋,那些被荼毒過的弟子臉上紛紛露出了一言難儘的神情。
這玩意兒就不是人待的地方!
被關在裡面簡直生不如死!
寧可進戒律堂受刑都比被關進去強!
靈寵袋出口被打開,從裡面滾出來了個紅衣少年,他跪在地上一隻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他驚厥過度臉色慘白,頭發和衣服早就被汗水浸濕,他狼狽又驚惶地抬起頭來,在一堆複雜的氣息裡準確無誤地找到了江顧的味道,那雙漆黑晦暗的眼眸凝固了良久才轉動起來,落在了江顧身上。
那雙恢複了正常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江顧,他的聲音仿佛被撕裂,沙啞得可怕,“師……父……”
江顧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嗯,療傷吧。”
冰冷的、毫無溫度的話,沒有半分安撫。
衛風眼睫扇動了兩下,望著他張了張嘴,周圍便衝上來了幾個師弟師妹,他們雖然並多麼喜歡衛風,但他如今的模樣太過淒慘,外加上之前衛風也不遺餘力地救治過他們,便七手八腳地開始幫他治傷。
衛風渾渾噩噩地被人扶著坐了下來,雷劫中他傷得極重,江顧也隻是倉促保住了他的性命,外加上他在靈寵袋中待了近一天一夜,整個人已經徹底虛脫,他被喂了許多丹藥,幾股陌生的靈力在幫他治傷,但他的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過江顧。
喻千凝抓著他的手眼眶泛紅,“衛師兄,你的指甲怎麼都……”
衛風沉默著沒有說話。
“溪源秘境如今被周家封鎖了,恐怕在他們找到神器之前,裡面的人很難出去。”阮克己看了一眼身後的二十多名弟子,“三十六個弟子如今剩了二十一個,倒也算不錯。”
但要是被這麼困下去,還能剩幾個就不好說了。
“無妨,再耐心等幾日。”江顧平靜道:
“暫且帶他們在秘境中曆練。”
“這……”阮克己皺眉想要反駁,但如今江顧修為高於他,這些弟子也全都當他成救星,他也隻能捏著鼻子聽江顧的,隻是到底不死心,“江長老可是知道些什麼?”
“神器之事同我們這些小宗門無關,阮長老放心。”江顧不輕不重地堵住了他。
阮克己被噎得夠嗆,最後也隻能點頭。
江顧轉身便走。
衛風正在被柳獻喻千凝按著療傷,見江顧轉身,登時一驚,猛地推開了身邊的人,爬起來踉蹌地朝著江顧跑了過來,聲音嘶啞的喊人:“師父!”
他喊得又驚又急,江顧剛轉身便被他撞了滿懷,衛風死死抓住他的手腕,神情倉惶,“你去哪裡?!”
這質問的語氣讓江顧稍有不快,但想起是自己失誤在前,將人在靈寵袋中關了一天一夜,便又勉強緩和了語氣,“打坐修煉。”
這熟悉的語氣讓衛風眼眶瞬間一紅,他極輕的哽咽了一聲,強忍著沒讓眼淚掉下來,緊緊盯著江顧,像是生怕他消失不見。
江顧不鹹不淡地看了他一眼,“罷了,隨我來療傷。”
衛風心下稍安,被迫鬆開了手,他亦步亦趨跟在江顧身後,目光落在了方才自己按在江顧白色寬袖上的血手印,抿緊了唇角。
江顧找了處安靜的山洞,裡面有個小潭,他拿出丹藥分辨,而後將那潭水隔了一圈出來,有條不紊的往裡面扔揉碎的丹藥,最後將多餘的靈力注入了一些,“脫了衣服進去。”
衛風白著臉看向那潭水,一些熟悉的片段在他腦海中閃過又飛快地被他掐滅,然而之前鍛體洗髓的痛楚讓他心有餘悸,他低頭去解自己的腰帶,但是被包成了粽子的手指解起來十分困難。
江顧耐心有限,見狀直接一道靈力將包著他手的布條連帶著腰帶一齊斬斷,拎著人扔進了水中。
潭水冰冷刺骨,衛風被水嗆了兩口,凍得渾身哆嗦,身上的傷口開始緩慢的洇出鮮血,劇痛讓衛風想要起身,卻被股強橫的靈力按住了肩膀。
“師父……”衛風面如金紙,他看著在岸邊打坐的江顧,死死咬住了牙根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穩一些,“師父,我……冷。”
江顧沒有搭理他,但水潭中的靈力卻覆在了他的傷口處,化開的丹藥也逐漸開始起了作用,密密麻麻酥酥癢癢的疼意代替了之前的劇痛,連帶著周身也開始變得暖和起來。
衛風呼了幾口氣,咬著牙頂著那股強橫的靈力,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到了江顧打坐的岸邊。
江顧撩起眼皮看向他,“還冷?”
衛風緩緩地搖了搖頭,鼻腔中縈繞著勾人的暗香和一股極淡的血腥味,他從未想過這兩種味道有朝一日會出現在同一個人身上,前者讓他魂牽夢繞卻恨之入骨,後者讓他心安依賴卻敬如高山……他應當是聞錯了。
那道雷劫太過凶猛,將他的鼻子劈得失靈也實屬正常,說不定連腦子都劈壞了。
少年仰著頭滿臉濡慕崇拜地
望著自己的師父,雪白的脖頸上還殘留著被他自己掐住來的指痕,清瘦單薄的肩背仿佛經不起任何摧折,他艱難地從潭水中抬起了胳膊,水滴順著手肘滴落到水面,泛起了圈圈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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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十指上的指甲都爛了,拚命地抓撓捶打失去理智,一點點體會著恐懼在黑暗中滋生蔓延,從崩潰的嘶吼到絕望的哀求,到最後在一片寂靜中歸於窒息。
他不是第一次被扔進靈寵袋,卻是第一次絕望到連氣都喘不上來。
“師父,下次……你彆將我關進靈寵袋。”衛風委屈地望著他,抓著他衣袖的手指不自覺地用力,將那團柔軟乾淨的布料狠狠攥在了掌心,聲音卻帶著哭腔,“我害怕。”
“不準哭。”江顧面無表情道。
衛風定定地望著他,眼淚卻不受控製地順著臉頰淌了下來,配上他那淒慘的模樣和委屈到要命的眼神,饒是江顧也有些頭疼。
“……好。”
衛風抬手用手背使勁擦了擦眼睛,自顧自哭了一會兒忽然頓住,抬頭衝江顧咧嘴笑道:“師父,我眼睛能看見了!哭也不會掉夜明珠了!而且我進了水也沒有變成鮫人!”
“許是因為那劫雷。”江顧扣住他的臉不讓他亂動,而後用靈力去探查他的眼睛。
衛風被他捏的臉頰都變形了,雙手扒拉住他的手腕含糊不清道:“師父,疼。”
“眼睛沒事。”江顧也放下心來,他並不想養出來的徒弟是個瞎子。
衛風眼睛亮晶晶的望著他,對他露出了個燦爛的笑容,“那太好啦!”
這幅熟悉的蠢樣讓江顧不忍直視,之前心裡那絲微妙的怪異感也隨之消失,“抓緊時間療傷。”
衛風乖巧地點了點頭,鬆開了江顧的手腕轉身朝著水潭中央遊去。
江顧見狀便專心閉眼打坐修煉。
衛風回頭看了他一眼,悄悄舉起了方才一直抓著江顧腕子的手,垂眸凝看許久,而後湊上去慢條斯理地舔了一下。
細長分叉的紅舌沾染上了江顧的氣息,奇異的暗香混雜著淡淡的血腥味,衛風癡迷地深吸了一口氣,小腹升騰起了股莫名的燥意。
滴答。
水滴聲將他猛地驚醒。
衛風面色難看地盯著自己的手掌良久,繼而心虛地轉頭看了眼在打坐江顧,眼底是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憤怒怨恨和貪婪欲念,白瞳瞬間閃過又消失不見,他強迫自己將那隻沾滿了江顧味道的手掌沒入了水中,甩走了腦海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江顧是他師父,師父就隻能是師父。
他隻想要自己的師父。
其他的都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