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衛風掌握了元神入識海修煉的方法之後, 便覺得時間過得飛快。
在透春峰上完一天的課之後,傍晚他便回到清平峰, 由江顧檢查他一天的學習成果,而後開始修煉,每日寅時天還未亮,江顧便會喊起他來教他劍法,待到卯時他要圍著清平峰來回跑上十圈,待時辰到了又要去透春峰上課。
短短一個月下來,衛風已經快忘記睡覺是什麼感覺了。
這天清晨他照舊在山洞前練劍。
江顧剛開始教的劍術非常簡單,無外乎劈砍砸擋幾個最基礎的動作,衛風已經練習了上千次,短短幾天虎口和掌心就磨起了水泡, 每次練劍手掌都鑽心的疼。
但他沒敢抱怨, 生怕江顧嫌棄就不教了。
“腰背挺直。”江顧站在他身邊,眉頭微蹙, 手中的劍鞘毫不留情地抽在了他微微弓起的後背上。
衛風吃痛悶哼了一聲, 手中的劍顫了兩下,緊接著劍鞘就抽到了胳膊上。
“胳膊不要抖。”江顧的劍鞘砸在了他膝蓋內側, “馬步紮好。”
衛風咬牙舉著劍,額頭上的汗順著兩鬢滑到了下巴上, 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 聲音微微顫抖, “師父,我快堅持不住了。”
“那就歇歇吧。”江顧道。
衛風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綻放,就聽江顧冷聲道:“等你同彆人鬥法時也最好能說服他讓你歇一歇。”
衛風立馬閉嘴不說話了,老老實實舉著劍到天光微亮,一直等到江顧說可以了, 他才哆嗦著腿坐在了地上。
他剛閉上眼睛迷迷糊糊準備睡過去,江顧冰冷的聲音如同催命符在他耳朵邊響起,“去繞山吧。”
衛風生無可戀地睜開眼睛,聲音虛弱道:“師父,我其實以後不準備煉體……”
他真的不需要多麼強壯,隻要法術厲害,旁人根本近不了他的身。
“如果你法力儘失呢?”江顧居高臨下地盯著他,“以你現在的修為,隨便一個人都能近你的身,你很喜歡被人掏丹?”
衛風頓時回想起了些不太美妙的回憶,小腹開始隱隱作痛。
江顧看著如同爛泥癱在地上的少年,手搭在了劍鞘上。
“我這就去跑師父!”衛風忙不迭爬了起來,滿臉痛苦地開始繞著清平峰崎嶇的山路開始跑。
江顧全程禦劍跟在他身後,隻要他速度稍慢靈力化作的冰錐就會擦著他的腳後跟紮進石頭裡,就算知道江顧不會真的傷到他,那冰涼的觸感還是會讓他頭皮發麻。
誰能想當初他第一次爬清平峰用了整整一天,而現在一個時辰就能跑十圈呢。
好不容易結束了兩個時辰的折磨,衛風去透春峰上課時都覺得苦儘甘來。
“衛師兄!”柳獻看見他,欣喜地跑了過來,“衛師兄你走慢些。”
衛風偏頭看他,“早。”
“早啊師兄。”柳獻微微仰起頭,“衛師兄,你最近是不是長高了?”
“有嗎?”衛風抬手同他比劃了一下,有點詫異道:“好像真高了些。”
“也瘦了。”柳獻笑道:“師兄在清平峰一定很辛苦吧。”
“還好。”衛風瞥見了拐角處轉過來的莫道津,故意抬高了聲音道:“師父日夜苦心教導我,無微不至地照顧我,算不上辛苦。”
莫道津聞言看了他一眼,抱著書目不斜視地進了房間。
衛風抱著胳膊嘖了一聲。
他在透春峰最喜歡上的課就是江顧教的基礎功法,不知是不是他師父有意為之,講課的進度非常適合他修煉的速度,唯一讓他不爽的就是隻要江顧在透春峰出現,莫道津一定會在他身邊。
簡直就像個跟屁蟲。
衛風已經不止一次撞見莫道津單獨請教江顧問題,而江顧也給他講解得十分細致。
就算知道江顧對待弟子課業十分認真,雖然冷冰冰地不近人情,隻要有弟子問,他肯定會給出最適合的建議,但衛風就是看莫道津不順眼。
果不其然,江顧很快也從連廊拐角處走了出來。
“師父!”衛風撇下柳獻,興高采烈地迎了上去。
江顧已經習慣了他早上練功鬼哭狼嚎,一到透春峰活蹦亂的德行,不冷不熱地應了一聲。
“師父,明日休沐,我能和玄之衍他們下山玩嗎?”衛風期待地看著他。
“都有誰?”江顧問。
衛風伸出手指給他數,“玄之衍、柳獻、杜清、白景同,還有喻千凝那邊幾個師妹,馮師兄也會帶人去,好多人呢,大家還商量去攏雲城吃飯住一晚。”
“去吧。”江顧道。
衛風驚喜地看著江顧,“真的嗎師父?”
他壓根沒指望江顧能答應,畢竟江顧在他修煉一事上抓得很緊,他問純屬沒話找話拖住江顧不讓他見莫道津。
“這段時間很辛苦,放鬆一下無妨。”江顧道:“進去上課。”
“謝謝師父!”衛風頓時將莫道津拋到了腦後,能出去玩的開心完全掩蓋了這段時間修煉的痛苦。
江顧看著他歡快的跑了進去,對上了門口一直往這邊看的黑發少年。
不把餌放出去怎麼釣魚呢。
到了晚上,衛風在小山洞中興致勃勃地收拾著明天要帶的東西。
他從來沒和這麼多同窗的師兄弟一起出門遊玩過,在拜江顧為師之前,幾乎沒人願意和他來往,稱得上朋友的隻有一個玄之衍,再然後便是那些師姐師妹,大多也是花許多靈石便沒了下文,但這一切都在拜江顧為師之後改變了,他不僅交到了許多新朋友,連透春峰教課的長老都變得和顏悅色起來。
儘管他從前並不在意這些,但他還是喜歡熱鬨的,和諧又正常的學習環境讓那些書冊都變得沒那麼枯燥了。
“師父,玄之衍他們說要下山要帶師門的令牌,咱們清平峰好像沒有令牌。”衛風往自己的儲物袋中塞了一大把上品靈石,“正好我在攏雲城認識個雕刻的工匠,要不讓他給咱們設計一個?”
“隨你。”江顧對這些並不怎麼感興趣。
“好!”衛風又往儲物袋中抓了把靈石,“師父,我看你天天隻穿這一身衣裳,我正好去雲裳閣給你做幾件,師父你的劍還是要配個劍穗,我看彆的長老都有,你的護腕磨破了都沒換……還有咱們山洞太空曠了,我前些日子定製了個屏風和兩套桌椅,師父你不喜歡床咱們放張軟榻也行,師父你覺得怎麼樣?”
江顧隻覺得他嘰嘰喳喳煩人得很,半個字都沒聽進耳朵裡,敷衍地應道:“隨你。”
見他沒拒絕,衛風很是開心,一邊收拾東西一邊絮絮叨叨,他師父大概是一個人習慣了,生活堪稱枯燥簡陋,連自己的佩劍都不怎麼打理,那柄上品劍鞘發揮的最大作用就是抽他,衛風悄悄蹲到他身邊拽了拽他的袖子。
江顧面無表情地睜開眼睛,“又乾什麼?”
“師父,你的劍鞘要不要鑲塊玉?”衛風笑得乖巧,“我峰上有塊上好的藍玉,價值連城,正配這把寶劍。”
最好鑲上之後師父就不舍得用這劍鞘抽他了。
這玩意兒抽人是真他娘的疼。
江顧不耐煩地將劍鞘扔給他。
衛風抱著天天把自己抽得死去活來的罪魁禍首笑得狡黠,“好嘞師父。”
衛風從前在清平峰幾十個人伺候他一個,活得甚是精致,就算搬來了清平峰也不委屈自己,什麼都揀好的用,將他那個簡陋的小山洞裝扮地舒適奢靡,還將洞頂鑲嵌滿了夜明珠,每每他在洞中打坐,璀璨的光線便籠罩下來,活像功德圓滿即將原地飛升。
江顧多看一下都眼疼。
“師父,我自從修煉之後就很少犯困了,是不是因為我在識海中得到了充分的休息?”衛風進到自己的小山洞將劍鞘放好,心中沾沾自喜,明天早晨終於不用挨抽了,肯定也不用再練劍,雖然知道師父是為自己好,但能休息一天也不錯。
“並非是休息,隻是另一種意義上補充精力,你可以偶爾放鬆下來睡——”江顧還沒說完,就聽見了一陣細小的鼾聲。
他轉過頭去,就看見衛風趴在藤席上以一個神奇的姿勢睡了過去,甚至右手還卡在縫隙裡準備掏什麼東西。
江顧果斷移開了目光。
真是……蠢得花樣百出。
翌日清晨,衛風果真如江顧所料,睡得天昏地暗根本沒能按時起床。
玄之衍和柳獻在山下用傳音符喊了他許久,最後不得不壯著膽子上了山。
兩個人在山洞外規規矩矩行了個弟子禮,“江長老,我們和衛風約好了今日一起下山。”
站在洞口的江顧點了點頭,負在身後的手彈了點靈力,正中衛風腦門。
“啊怎麼了!?”衛風一骨碌爬起來,驚惶地看著周圍,眼睛還沒睜開就去摸劍,“師父我這就去練劍!”
“……”江顧淡淡瞥了他一眼,“你今日不是要下山嗎?”
“哦,對——”衛風一拍腦門,看見洞外的玄之衍和柳獻臉上一喜,手忙腳亂地換了套衣服,抓了床頭上塞得滿滿當當的儲物袋,跑到一半又折返回來從縫隙裡拿了個小盒子,嘴裡還咬著根發帶著急忙慌地跳上了個飛劍,大聲喊道:“師父我走啦!”
江顧頭都沒回,直接封了山洞,難得清靜。
“真過分。”衛風嘟囔了一句,將儲物袋和木盒遞給玄之衍,“幫我拿一下,我紮頭發。”
風吹得他的長發四處亂飛,柳獻道:“衛師兄,咱們人多,不如去租飛舟吧。”
“租什麼飛舟,我連雲峰好幾艘飛舟都扔著呢,你同馮師兄說一聲,咱們從連雲峰走。”衛風道。
“那可真是太好了。”柳獻開心道:“能省不少錢。”
“你這會兒又不嫌招搖了?”玄之衍看向衛風。
衛風紮好頭發,“還有好些個師姐師妹,咱們禦劍去她們的羅裙珠釵都被風吹亂了不好。”
“瞎操心。”玄之衍哼笑了一聲。
衛風嘖了兩聲:“看見沒,這就是她們喜歡跟我玩卻從來不同你玩的原因。”
“滾滾滾!”玄之衍沒好氣地捶他。
衛風嘿嘿直笑,幾個人直奔連雲峰而去。
幾艘飛舟停靠在連雲峰雲海,十幾個少年少女吵吵嚷嚷的坐上了飛舟,他們沉浸在下山遊玩的喜悅中,全然沒注意到有人悄無聲息地跟在了飛舟之後。
江顧扣上了改換身形的面具,在一群人中準確無誤地找到衛風。
他臉上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和玄之衍勾肩搭背靠在夾板的欄杆上,正同幾個少年侃侃而談,一雙眼睛明亮又灼熱,背後是倏然而過的無儘雲海。
倒真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公子。
可惜也隻是像。
衛風似有所覺地轉過頭,忽然在雲海中瞥見了個模糊又熟悉的身影,臉色微微一變。
“怎麼了衛風?”正同他說話的杜清問。
“沒什麼。”衛風笑笑,掩下了眼底的不安。
他好像看見了那個老變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