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陽華雲海(二十) 師父,你隻收我好不……(1 / 1)

“你說我師父這個‘滾’到底幾個意思?”衛風轉著手裡的書冊, 看著不遠處連廊上成群結隊的新弟子,苦惱地摸了摸下巴。

玄之衍抱著胳膊靠在柱子上,“應該就是單純讓你滾的意思。”

“不可能。”眼看著轉起來的書冊要飛出去, 衛風一個躍步勾住玄之衍的肩膀伸手抓住, 回頭嘚瑟地看了他一眼, “我師父從來沒罵過我,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溫柔。”

玄之衍想了想江顧那副冷冰冰的模樣, 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嘶。”

“師父他不願意住連雲峰,我這當徒弟的當然得懂事點。”衛風支著腦袋,嘿嘿直笑,“我師父都為了我來透春峰教基礎功法的長課了, 我總得回報他。”

“那你這些恩情怕是還不完了。”玄之衍道:“之前你被關進戒律堂,江長老都因為你開了殺戒。”

衛風笑了笑, 心道這才哪兒到哪兒,在江家時江顧可是為了他差點連命都搭上, 每次想起江顧抱住他橫劍相護的場面, 他簡直心潮澎湃, 恨不得大肆宣揚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個好師父。

可惜他誰都不能說, 隻能憋在心裡。

上課的銅鐘發出了渾厚悠遠的長鳴。

“趕緊上課了。”玄之衍一把將他拽了起來,苦口婆心道:“千萬不要和長老頂嘴, 也不能和彆人打架。”

“知道知道,你真的好像個囉嗦的老嬤嬤。”衛風推著他往前,“趕緊去幫你師父上課吧。”

玄之衍無奈地歎了口氣, 走了幾步猛地轉過身來指著他,“絕對不能上課睡覺!”

衛風給了他一個堅定的眼神。

半個時辰後。

衛風撐著腦袋昏昏欲睡,手裡的毛筆在宣紙上暈染開大片墨跡。

“衛師兄, 衛師兄。”有人小聲在後面喊他。

衛風使勁睜了睜眼睛,抬頭看向坐在上面的白胡子長老,在對方拖長的聲音中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修真界地域廣袤,除我們所在的平澤大陸之外,還有望月、沉曜兩塊大陸,望月和沉曜的靈脈遠遠多於平澤……”

“衛師兄,不能睡。”後面的人又提醒他。

衛風已經在夢裡將陽華宗轉了個來回,聞言抬手撐住了沉甸甸的腦袋,看著那長老的白胡子生出了好幾道虛影,終於熬到了下課,胳膊肘一滑,整個人就直接趴到了案幾上。

旁邊幾個小弟子憋笑憋得肩膀都在顫抖。

“衛師兄。”柳獻無奈地蹲在他的桌子旁,“第一天上課你得打起精神來啊。”

衛風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玄之衍讓你看著我?”

柳獻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笑道:“他說你最討厭修真史,考試從來沒通關過。”

“嗬。”衛風耷拉下眼睛,打了個哈欠,“這玩意兒學了也沒用。”

柳獻道:“隻有這一節課,下節課——”

“哎哎哎我靠真變了!”後排忽然響起了起哄聲。

衛風和柳獻轉頭看過去,就看見一群人湊成了堆,衛風頓時來了精神,“走,去看看。”

“哎師兄!”柳獻眼睜睜地看著剛才還半死不活的人瞬間生龍活虎,心道玄之衍說得果然分毫不差。

這個衛師兄最喜歡看熱鬨了。

不,他就是熱鬨本身。

短短不到一炷香的時間,衛風已經和那堆人混熟,個個師兄師弟叫得親熱無比。

“這算什麼,透春峰後邊的雲海才最有意思。”衛風攤開了手中的畫冊,桌子上便浮現出了無數團小小的雲霧,其間還有亭台樓閣無數,“裡面的海市蜃樓最有意思了,攏雲城有賣化虛為實符的,屆時就可以進去遊玩,運氣好的話還能看見朝龍真身……”

“朝龍真身!?”旁邊有弟子驚呼出聲。

“如果運氣好的話,不過裡面最多的還是上古時期的各色靈獸,最多的好像是鮫人吧。”有個老弟子道。

一個黑發少年端坐在案幾旁,側著頭神情專注地望著衛風,“衛師兄,你見過鮫人嗎?”

“我自是見過的。”衛風看了他一眼,心道我不僅見過我還能變身呢,“一般般。”

“鮫人長得都奇形怪狀的,”有個小姑娘皺了皺鼻子,“我有次在攏雲城看到過賣鮫人的,他們的耳鰭長得嚇人,手上還有滑膩的蹼,獠牙上還沾著魚肉,叫起來特彆難聽,尾巴上的骨頭和刺特彆多。”

“現殺活鮫?”有人笑道:“這肯定是挑品相不好的殺啊,像那些特彆漂亮的早讓人買走養起來了,再差一些的就專門產夜明珠和龍綃,不過咱們平澤大陸鮫人好像也不剩多少了。”

一群少年少女的話題很快就轉移到了鮫人身上。

衛風懶洋洋地抱著胳膊,他對鮫人一族的遭遇倒沒多少同情,隻不過聽旁人說怎麼殺鮫剝鱗總有些不適,正欲走開,旁邊的黑發少年忽然抓住了他的胳膊,“衛師兄,我叫杜清。”

“啊,有空一起玩。”衛風敷衍地擺了擺手。

杜清還想再同他說話,但很快就有一群人圍在了衛風身邊,嘰嘰喳喳地商量著去透春峰雲海的事情。

“快上課了!”柳獻在前面喊了一聲,“長老馬上就要來了!”

衛風原本坐在門口,他正要起身離開,抬頭就看到了個熟悉的身影,挑了挑眉施施然靠在牆上擋住了對方的去路,笑嘻嘻道:“喲,莫師兄,巧啊。”

莫道津板著張臉道:“不巧,我是這節課的助教。”

“哦——”衛風拖著長腔抱起了胳膊,幸災樂禍道:“跪在我師父山下幾天幾夜都沒能見他一面,莫師兄這是打算換個方式拜師學藝了?”

當時他拜了江顧做師父,莫道津便跪在清平峰下請求當外門弟子,可惜江顧直接拒絕了他,但衛風想起來還是覺得膈應。

莫道津沉默著沒說話。

衛風眼底的惡意不加掩飾,耀武揚威道:“可惜啊,師父隻收我一個人當關門弟子,你就是當了助教也沒辦法靠近我師父半步,你說說你好歹也是個金丹弟子,還真好意思腆著臉當修真史這種課的助教——”

“江長老。”莫道津看向他身後,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弟子禮。

亂哄哄的房間裡倏然一靜,一群弟子趕忙抱著書各歸各位。

衛風臉上的笑容一僵,慢慢地轉過頭去,就對上了江顧那雙冷淡的眼睛,腦子裡瞬間一片空白,“師、師父?”

江顧不冷不熱地看了他一眼,走到了上首位,上課的鐘聲恰時響起。

“衛師弟,忘了同你說,我是基礎功法課的助教。”莫道津面無表情地看著衛風,“要協助江長老上一年的課。”

說完,他目不斜視地掠過了衛風,走到了江顧身邊的助教位跪坐而下,將書卷攤開遞到了江顧面前。

江顧對他微微頷首,莫道津那張萬年不化的冰塊臉上竟然露出了點堪稱溫軟的笑意。

衛風坐在案幾後盯著江顧和莫道津,不爽地磨了磨後槽牙。

兩個人挨得很近,袖子角都要碰到一起,江顧竟然也不躲,甚至還低聲對他說了句什麼,莫道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向江顧的目光滿是崇拜和仰慕。

衛風氣得險些捏斷了手裡的毛筆。

江顧講課的風格簡單粗暴,同之前教衛風時沒有區彆,他怎麼教衛風便怎麼教這些小崽子,最基礎的功法由莫道津來詳細講解,而他隻需要指點糾正一些關鍵之處,兩個人配合得還算默契。

“江長老,此處可需要演示?”莫道津指著面前的功法問。

“此功法在不同的靈根身上效果不同,演示的作用不大,讓他們各自摸索即可。”江顧道。

莫道津眼中有些興奮,“對的,我是風雷土三靈根,當時便苦苦達不到書中所說的效果,後來我就將靈根拓寬了許多,最後發現實際上做出來的威力相差無幾。”

江顧點了點頭,他能察覺到莫道津體內寬厚雄渾的靈根,“拓寬靈根是對的,靈根越多此功法反而效果越好。”

莫道津驚喜道:“是的江長老!”

坐在底下的衛風覺得莫道津臉上的笑容刺眼極了,這功法江顧早就教給過他,他也已經練得爐火純青,但江顧從來沒和他說過要拓寬靈根的事情!

衛風氣悶地咬住了毛筆,在上面留下了個深深的牙印。

江顧似有所覺,抬頭看了他一眼。

衛風立馬挺直腰背坐好,故意將功法運行的靈力弄得大了許多,眼睛亮晶晶的看向江顧。

滿臉寫著“快誇我”。

“……”江顧視若無睹,淡淡道:“接下來兩兩一組對戰。”

一堆小弟子興致勃勃地開始對戰,這隻是基礎功法,威力並不大,在江顧眼裡就像幾隻小螞蟻打架。

衛風轉了轉眼珠子,笑眯眯地舉起了手,“師父,沒人和我一組。”

江顧微微蹙眉。

“不如我和莫師兄對練吧。”衛風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莫師兄,你敢不敢?”

莫道津沒理他,隻是看向了江顧。

江顧點了點頭。

片刻後,屋中響起了陣巨大的爆炸聲。

莫道津灰頭土臉地跌坐在牆邊,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掌。

他比衛風高出這麼多境界,竟然被衛風一個小小的基礎功法給暗算了?這怎麼可能?

“莫師兄,承讓承讓。”衛風咧著嘴笑了笑,笑意卻未達眼底。

“沒事,是我技不如人。”莫道津很快就接受了自己的失敗,看向衛風,“你這個功法很厲害。”

“都是我、師、父教得好。”衛風故意加重了語氣,皮笑肉不笑地盯著他。

莫道津從地上爬了起來,理所當然道:“江長老自然厲害。”

“繼續練習。”江顧一直在低頭看書,這麼大的動靜他眼皮都沒掀一下。

不知為何,衛風頓時覺得心裡憋悶得厲害,他惡狠狠瞪了一眼莫道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待到下課,衛風連東西都沒收拾,爬起來就緊跟在江顧身後出了門。

曲折的連廊中都是剛剛下課的弟子,擠擠攘攘好不熱鬨。

“師父!師父你等等我!”衛風皺著眉推開旁邊的弟子追了上去。

“何事?”江顧腳步未停。

那些弟子大概都聽過他殺人吞元神的惡跡,不等碰到他便躲得三丈遠,害怕又好奇地打量著他。

這些打量的目光同樣讓衛風覺得煩躁,他快走幾步擋在了江顧身側,像是抱怨又像是質問,“師父,你怎麼選了莫道津當助教?”

“是宗內的安排。”江顧看了他一眼,“你同他有仇?”

“也、也算不上仇,就是不對付。”衛風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師父,他一直想拜你為師你知道嗎?”

“嗯?”江顧疑惑道:“什麼時候的事情?”

衛風愣住,原來師父壓根就不知道這件事情,他頓時後悔說了出來,吞吞吐吐道:“就是之前拜師大典的時候……”

江顧點了點頭,還真的認真考慮了起來,“也可。”

衛風瞬間大驚失色,“為什麼!?”

“莫道津資質不錯,悟性極好,修煉勤勉,當徒弟很好。”江顧道。

這說辭簡直跟之前他說衛風時一模一樣,衛風反應過來,不可置信道:“師父,你……你不是說就隻收我一個徒弟嗎?”

“我空閒時間太多,再收個徒弟打發時間也不錯。”江顧不疾不徐道:“畢竟你又要去攏雲城喝酒,又要去雲海裡看龍,忙得很。”

“我不是——師父我隻是說著玩的!”衛風登時慌了神,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態度懇切道:“我不去喝酒,也不去看龍,我、我隻看你就夠了!”

“……你說什麼?”江顧冷冷垂眼看他。

“我的意思是我隻跟著師父學習就夠了!”衛風攥緊了他的袖子。

一想到江顧會像教導他一樣去教導莫道津,會像保護他一樣去保護莫道津,甚至會像抱著他一樣將莫道津抱在懷裡……衛風眼底瞬間閃過一絲猙獰。

他等了十七年好不容易等到了一個真心愛護自己的師父,誰都彆想從他手裡搶走!

他死都不會和彆人分享自己的師父!

“師父,莫道津他欺負過我,根本不是個好人,他當助教也是彆有用心接近你。”憤怒和嫉妒如同烈焰席卷過全身又被死死壓下,衛風攥著江顧袖子的手不自覺地用力,骨節都變得微微泛白。

他小心翼翼地看向江顧,眼眶微微泛紅,“師父,你就隻收我一個徒弟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