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第27章 罷工2(1 / 1)

“好了,我們可以去買票了。”思嘉又對等在馬車旁的黑奴們說,“你們依次告訴我,要去哪裡,我給你們買票,再最後看一眼你們從小長大的城市吧,今後未必有機會再回來了,也最後看一眼你們身邊的夥伴吧,今後也未必再能相見了。”說罷,思嘉不再瞧她們,自顧自地向售票口走去。

黑奴們相互間瘋狂使眼色,卻沒一個跟上前的。

“咦,奇怪,你們怎麼不走呢?”走了一段路後,思嘉轉身問。

“太太!”不知是哪個人起的頭,幾乎是同一時間,黑奴們紛紛圍著梅蘭妮“撲通”“撲通”跪了下來,嘴裡哭喊著:

“太太,您不要老尤尼了嗎?您小的時候,老尤尼還經常給您和少爺講故事的,老尤尼哪也不去,死也要埋在威爾克斯家的墓地裡!”

“太太,我們不走,都是康蒂那個黑心肝攛掇的,我們都被她騙了呀。”

“太太,剛一走出村子我就感覺這頭腦清晰了許多,之前每次一見到康蒂我就感覺暈暈的,定是那巫女使了什麼妖法,把我們都迷暈了!”

“太太,彆拋棄我們呀,我在威爾克斯家乾了四十年了,四十年呐……”

“那康蒂讓我們在火車站等著,說過不了幾天工廠就要再把我們接回去的,我們沒想去哪裡呀……”

“……”

這些黑人都是自小做活的,嗓門一個比一個大,她們又生怕自己的哭訴會被彆人的聲音淹沒,喊地那是一個比一個用力,一時間,火車站仿佛被哭喊聲占領了。

原本跟著回來的那些難民這時似乎也看懂了自己要和黑人們被二選一的處境,竟一個個也紛紛跪到了地上,與那邊的黑人競賽般地叫嚷著自己的優勢,那是誰也不讓誰,難民體力差些,但黑人們人少啊,雙方嚷著嚷著居然有了要打起來的架勢。

當然了,思嘉也不會讓雙方真打起來,她眼見著鬨的都眼紅跳腳了,才示意眾人安靜,然後說,“不要吵,棉紡廠的工作太辛苦了,我是真不忍心看你們的雙手被機器割傷啊——”

話還沒說完,便有黑人一個接一個地喊到,“我這手好的很,被割傷那是因為她們太笨了沒操作好。”

“是嗎?是這樣啊”,思嘉繼續說,“可是你們要站一整天,這腰和背——”

“俺這腰背好的很啊”,黑人們又紛紛喊到,“俺弓著身采一天棉花都沒事,站一天算什麼。”

“啊?那脖子和眼睛——”

“好的很好的很。”這回都不等思嘉問,黑人們都叫開了。

於是思嘉點了點頭說,“既然沒人打算離開,那麼就都跟我一同回去吧。”

於是,思嘉和梅蘭妮又帶著這幾十人回到了棉紡廠,一路上梅蘭妮都雙眼放光地看著思嘉,將她看得也有些飄飄然了。

“親愛的,你真厲害。”梅蘭妮悄悄地跟思嘉耳語。

“嗯哼”,思嘉搖頭晃腦甚是得意,“沒有我,你這個廠子可怎麼辦哪。”

“是啊”,梅蘭妮歎了口氣,“為什麼艾希禮就不能像你一樣勇敢呢?”

“嗯?為什麼這麼說?”思嘉不解,“艾希禮多麼勇敢啊,他是第一批去從軍的,而且還很英勇,都做了少校了。”

“你不懂,他去從軍卻恰恰說明了他懦弱的本性。”梅蘭妮眼睛看向遠方,思緒似也飄散到了遙遠的地方。

“這是什麼話?”

“有一種懦弱是寧願從容赴死,也不願突破人生的牢籠。”

“哦,又來了,你們倆真愛講一些誰都聽不懂的話。”思嘉擺了擺手,不想讓話題進入到那無聊的高深哲學中。

梅蘭妮卻覺得思嘉這話意有所指,她想了想後問,“你倆那天傍晚都聊什麼了,就艾希禮剛回來那天。”

思嘉被她問得又想起了關於瑞德的煩心事,於是回了句“沒什麼”後,就又不說話了。

等到他們回到棉紡廠時,留在廠中的工人們都驚呆了,不僅是原本計劃留在火車站的黑人們去而複返,還帶回來好幾十個破衣爛衫的流浪漢,這幾十號人到了廠子後二話不說全都開始賣力乾活。黑人們自不必說,都回到了自己原本的崗位,有條不紊的紡起布來,那些流浪漢則是見縫插針地找沒人的機器,學著邊上的黑人,竟也照貓畫虎得乾起活來。

“天呐,你做什麼,不要動我的機器!”

“你是誰呀,啊這個不是這樣弄的,棉花都被你抓臟了。”

……

那些機器原本工位上的工人們這時不淡定了,一個個都跑過去驅趕起難民來,然而難民也不是吃素的,有些人直接開懟:“這機器以後屬於我了,我乾的多吃的少,太太已經決定雇傭我了,你不要站在這,會影響我工作的。”

於是,工廠中再次亂作一團,有些黑人圍在梅蘭妮身邊討說法,有些黑人則是抓著難民的手不讓他們碰機器……

難民們終究是對紡棉這工作一竅不通的,照貓畫虎也沒有那麼好上手,再加上還要時刻提防身旁的黑人搗亂,心急下一個難民果然把機器弄停擺了,一大團棉絮整個卡在網線上動彈不得了。

“哎喲,壞了,壞了!”那機器原本的工人呼天捶地,小故障也要表現得好似廠房著火了一樣誇張,“機器被你弄壞了,多麼珍貴的機器啊,你賠我機器,你賠得起嗎?你賠不起,我的機器喲~”

身邊的黑人見勢急忙跑到梅蘭妮身邊告狀,“太太,您快去看看吧,這幫人把機器弄壞了,太太,您趕緊管管啊,彆讓他們碰機器呀!”

梅蘭妮這時也心有靈犀想通了思嘉的主意,她讓大家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將人召集到一處後說,“我們今天新請了一批工人來……先不要喧鬨,聽我說完,這批工人目前還不熟悉紡棉這項工作,但我相信教幾天之後他們也會是最好的工人,想要離開的工人們要對他們多一些信心……”

“太太,我們不離開——”隨著一聲高呼,類似的話也此起彼伏地響起來,大家一個賽一個地表衷心,時不時再發狠罵幾句攛掇她們罷工的康蒂,那康蒂早就見勢不妙溜沒影了,轟轟烈烈的罷工就這樣被難民們化解於無形了。

平複好黑人們後,難民們又成了一個問題,原本按思嘉的想法,給這些人每人發三個紅薯,他們就已經很高興了,可是梅蘭妮卻有了彆的想法,她邀請這些難民飽飽吃了晚餐,又將他們安置在廠房中過夜,然後趁著夜色來到了奧哈拉家中來找思嘉商量這件事。

此時已經是晚上7點了,愛蘭倒是沒有再阻止梅蘭妮進屋,自從今年聖誕節思嘉回到家中後,愛蘭便不再過多管大女兒了,也或許是發現她想管也管不了了,她那大女兒離家出走一整年,她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不過眼下時局動蕩,八婆們每天可聊的新鮮事層出不窮,倒是沒人再關注思嘉離家不歸這麼個小事了。

不過,在放梅蘭妮去找女兒之前,愛蘭還是先將她帶到了客廳中,想要與她深入聊聊。

“威爾克斯太太”,愛蘭率先開口,“我知道,從年齡上來看,你隻比思嘉大一歲,你們會成為朋友這很正常,可是你也要知道,你已經結婚了,而她還沒有。”

人們對已婚和未婚女人的行為要求是不一樣的。

梅蘭妮看著這位行事作風與自己前世很像的傳統南方淑女,終於說出來這一世自重生以來最想說的一些話,“奧哈拉太太,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常常聽到身邊的女性長輩們對您的讚美,她們也常常期待我能夠成長為像您一樣的女性,事實上,我也一直在如此努力著,我今天終於能有機會來親自問一問您,做為淑女的典範,真的會讓您感到美好而幸福嗎?”

愛蘭完全沒想到梅蘭妮居然會問出這樣直擊內心的問題,這無疑激起了她的警戒心,因而她想也沒想立刻回答了一句,“是的”。

梅蘭妮這時卻露出了憐憫而哀傷的表情,“如果真的這麼幸福,您為什麼會將最鐘愛的大女兒培養成一位勇士呢?”

愛蘭的臉色瞬間就黑了,她從未對任何人表現過這樣凶惡的樣子,她很想如往常一樣露出慈愛而淡然的面容,可是卻克製不住心中的憤怒,十幾年來,她再一次喪失了表情管理的能力,她聽見自己用顫抖的聲音說,“你太失禮了,威爾克斯太太!”

梅蘭妮並沒有因愛蘭的表情而被嚇到,她隻是搖了搖頭,“我完全沒有貶低思嘉的意思,您不知道我有多麼的愛她,您也想象不到,在我的內心深處,她是多麼完美的一位勇士,我也因此而無比感激您所奉獻給她的這份自由,因為這份自由,是我所沒有的,是我們所沒有的——”

梅蘭妮捂著臉哭了,愛蘭見此,原本的憤怒突然就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物傷其類的鈍痛,她也因此第一次驚訝地發現自己在大女兒教育中的關於那些勇敢品質的塑造,連自己過去都不曾察覺到的鼓勵與放縱。

“我沒有……這樣不好……”愛蘭喃喃自語。

“您睜開眼睛吧”,梅蘭妮向愛蘭伸出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臂,可是在中途卻又收回來了,“像我們這樣又有什麼好呢?像我、英迪亞、霍尼……又好到哪裡呢?十幾歲的時候被愛情衝昏頭,二十幾歲時被貞操和名聲束縛,三十幾歲時把孩子當做唯一的指望,四十幾歲時……”

“你不要說了!”

梅蘭妮突然被愛蘭打斷了,然而她繼續說下去,“四十幾歲時就成為老女人了!”

“我讓你閉嘴!”

“多麼漫長啊,後面還有四十年呐!”梅蘭妮不僅沒有閉嘴,甚至還站了起來,她隻有一米五的身高,可是燭火卻將她的影子拉的很長,那影子投在牆壁上,好似晃動的魔鬼。

愛蘭沉默了,過了一會兒後,卻又笑了出來,“時間也過的很快的,四十年一瞬間就過去了。”

“是啊,人這一生是多麼的短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