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嘉躺在床上,又難以克製地想起了瑞德。這是她近二十年的人生中,她第一次感受到愛情的相思之苦,她也才發現愛情從來不是甜蜜的美事。混黑的房間中,思嘉大睜著眼睛,一遍遍從頭腦中回憶與瑞德相處的細節,妄圖找到一絲二人相愛的可能。最令她感到痛苦的,是有時候她貌似找到了,她會感到一瞬間的開心,可是她也知道,這一絲可能性很快又會成為她痛苦的來源了。如果她不曾找到任何相愛的依據,她就可以痛快地斬斷相思,可是現在她卻被這一絲又一絲的可能性不停地拉扯。
為什麼會愛上這樣一個人呢?有時思嘉會想,是不是上帝為了懲罰她對待愛情的態度太過遊戲,她交了太多的備選情人,她給了太多男孩可能的幻想,來折磨他們的真心,所以上帝懲罰她讓她愛上一個注定不會愛上自己的男人,讓她也體會體會愛而不得的疼痛。
思嘉將臉漸漸埋在枕頭中,悄悄用枕巾擦了擦眼淚。這時有人突然敲響了她房間的門。
“是我,親愛的。”門外響起來梅蘭妮的聲音。
思嘉下床摸著黑打開了房間門,她沒有點蠟燭,她不想被彆人看見自己哭過的眼睛。
“這麼晚了,你怎麼來了?”
“我來跟你一起睡覺呀。”梅蘭妮仰頭望著思嘉,月光將她的眼睛照得亮晶晶的。
思嘉想了想問,“你今天跟著我走了那麼久的路,又處理了那麼多事情,身體不累嗎?這麼晚了還不睡。”
“今天我一直是坐在馬車上呀……嗯,不過你說的也對,我現在好困了,你快把床給我讓個位置。”
“喂!你還沒有洗漱吧?”
“來之前洗過了。”說罷,梅蘭妮很快便換上了睡衣,鑽進了思嘉的被子中。
思嘉坐在床邊,低頭想了想問,“你來是有事情找我談吧?”
“嗯——”梅蘭妮用被子遮住了嘴,聲音悶悶地說,“我想把亞特蘭大的難民都招募過來。”
思嘉像是已經習慣了她這種泛濫的愛心,此時倒是沒有多餘的反應了,隻是問了一句,“錢夠嗎?”
“嗯——倒也不是錢的問題……”見思嘉沒有太過激的反應,梅蘭妮大著膽子繼續說,“現在全縣因為黑人出逃好多土地都荒廢了,可是城裡又有好多被北佬驅逐失去了土地的難民,為什麼不把這資源好好利用起來呢?”
雖然有預想到梅蘭妮會提出出乎她意料的想法,但思嘉還是被對方這野心嚇到了,她抬眼驚詫地望著梅蘭妮,“你都打算把生意做到全縣了……吃的從哪來啊?”
梅蘭妮又看了思嘉一眼,然後把被子又拉的高了點,“巴特勒先生那不是有挺多糧食的嘛……”
“切……”思嘉冷笑道,“他是投機家,你把他還當大善人了,他怎麼可能把糧食給難民吃。”
“這也未必不行,你應該是了解商業經濟的,難民不參與市場交易,糧食給難民吃它不影響糧食的價格呀,我當然也有利益安排給他了。”
梅蘭妮是打算和瓊斯博羅的莊園主合作,讓難民去那些因為黑人出逃而荒廢沒人種的地方耕種,然後難民和莊園主再劃分耕種後獲得的收益,目前小麥以及其他糧食都極為昂貴,這樣的合作看起來是個好主意,但這裡面也有不少問題,最大的難題就是耕種需要到秋天才能收獲,從現在到秋天這麼長的時間裡,難民的口糧從哪來呢?而且糧食的種子又從哪來呢?而且裡面還潛藏著一個風險是誰都不願意提的,那就是如果在這期間,戰爭結束了,不論是輸還是贏,海岸線上的封鎖都會解除,到那時糧食可就不稀缺了。
“莊園主那裡應該是最好談的”,思嘉想了想說,“地荒著也是荒著,而且你和威爾克斯家的名聲一向很好,大家也會比較信任你;難民那邊,是需要有篩選的,不能什麼人都收,不然莊園主那邊肯定是不會同意的,這也都不是什麼難事,如果約定好共同獲利,應該也不需要監工看著他們;最大的問題,還是這期間誰養著他們,你想讓瑞德把糧食貢獻出來,可得給他足夠的好處……我覺得這事不太可能。”
梅蘭妮也知道這事希望渺茫,可是她又期待著思嘉能讓瑞德“衝動”一下。
“馬上就三月份了,要耕種的話得抓緊了”,思嘉突然又開了口,“我明天幫你問一下他吧。”
瓊斯博羅畢竟是個小地方,火車站的難民也人數不多,這次跟她們回來的有二十多個,十二橡樹暫時多養這些人是不成問題的,這兩年種的紅薯富富有餘,雖然住確實是沒地方,但難民有口吃的就已經很知足了,臨時住在廠房裡也比火車站風吹日曬的強。梅蘭妮將這些人臨時安置在了莊園中,第二天打算去拜訪其他的莊園,了解一下大家土地閒置的情況,思嘉則是獨自到亞特蘭大找瑞德商量糧食和種子的事情。
實際上,第二天一早思嘉是被梅蘭妮搖醒的,她夜裡因為想到要見瑞德,翻轉了一整夜睡不著,直到聽到她家客廳裡的鐘敲了3下才漸漸睡過去了,早上困的完全眼睛都睜不開了。
“天啊,思嘉你快起來,一會兒趕不上火車了!”梅蘭妮將她又是拽又是搖。
“嗯?我不是才剛睡著嗎?天還黑著呢……”
“六點了,快起來呀,火車七點就開了,你要沒時間吃早飯了,到車上再睡吧。”
直到坐上火車後,思嘉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自己居然隨隨便便套上一件衣服就出門了,雖然這也是聖誕節時下遊店鋪剛送來不到三個月的新衣服,但一想到要去見瑞德了,她就瞅這衣服哪都不順眼了,感覺領口不夠貼和、腰又不夠顯瘦,這邊漏線頭了,那邊被穿皺了……她想起瑞德每次見面時永遠完美貼身的著裝和被修地極為對稱的兩撇小胡子,不由得又歎了口氣。
好在她還戴了瑞德送的那頂帽子。
想到一會兒要去亞特蘭大旅館找瑞德,她又感到無從開口了。她從包中取出一支小巧的碳鉛筆和一個隻有手掌大小的小記事本,這兩樣東西是自從她開始給棉紡廠跑生意就習慣了帶在身上了。
“尊敬的巴特勒先生……”才剛寫了一行,思嘉就煩躁地把紙撕掉了,隻是一份道歉加見面的邀請而已,這樣的開頭太正式了,何況這麼小的紙也寫不下太多內容。
“我是……”思嘉又撕掉了,第一句就自報身份,像很渴望得到對方的關注似的。
思嘉托著腮想了很久,才又在紙上寫到:“我親愛的老朋友,我為我之前的冒失感到萬分歉意,也為我們長久的分離感到難過與懷念,希望你能願意今天與我相見。——思嘉”
寫好後,思嘉長舒了一口氣,想了想又把這封簡短的信折成了精美的樹葉形狀。
火車很快便駛進了亞特蘭大,思嘉帶著她的“樹葉”和一個簡單的小包就下了車,來到了亞特蘭大旅館。
亞特蘭大旅館的門童還是當初那個黑人小子,不過看著好像長高了不少。
“你好,請問巴特勒先生在嗎?”
門童吉姆見又有女人來找瑞德·巴特勒,八卦的心又燃了起來,眼前的女人看著很年輕,穿著一身淺綠色碎花裙子,就像初春即將抽出新綠的枝條般充滿活力。吉姆看著她有點眼熟,過了會兒才想起來這是當初那位拿著半個生紅薯來住店的姑娘。
“巴特勒先生在屋子裡,我需要您的身份,女士。”
“嗯——你把這個交給他吧”,思嘉把“樹葉”遞給吉姆,“告訴他,我會在外面等他,如果……”
“如果?”吉姆問。
思嘉卻搖搖頭,“沒什麼了。”
吉姆看著手中的小小“樹葉”,不禁在內心感慨,有錢人真會玩,這都見到面了還送什麼信啊,怕不是情書吧?雖然女孩送男士情書他從沒聽說過,但若是發生在那位因情史豐富而大名鼎鼎的巴特勒船長身上,也就不奇怪了。
門童吉姆送信進去後,沒一會兒瑞德的聲音便傳了出來,“嗨,天呐,思嘉,真不敢相信你會來找我,我真的太高興了。”
原本思嘉還在忐忑瑞德會不會不見她,現在見到了這個有足足半年多未見的被她偷偷愛著的人,新的一年他又換上了時下最流行的春裝,兩撇小胡子還是那樣精神,隨著主人的說話在一跳一跳地。思嘉突然低下了頭,她有點被帥到了,居然人生第一次在面對男人時感到了有點不好意思。
“好久沒見了,巴特勒先生。”她低著頭問候。
“咦?這是怎麼回事?如果我們是第一次認識,我會以為你愛上我了呢……當然了這不可能。”
瑞德的這句話讓思嘉的心好似坐過山車一樣忽上忽下慌亂異常,聽到最後一句,她又心裡空落落的。
“彆開我玩笑了,瑞德。”隨即,思嘉又從包裡掏出來一樣東西,“雖然有些遲了,但是聖誕快樂,這是給你的聖誕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