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25章 第三個聖誕節(1 / 1)

或許是因為葛底斯堡戰役太過慘烈,到聖誕節的時候,那支殘破不堪精疲力儘的弗吉尼亞軍隊罕見的給許多戰士都批準了聖誕休假的申請,而且還批了足足有一周的時間。聖誕節的前4天,艾希禮·威爾克斯帶著他的同鄉好友——在葛底斯堡絞肉機中九死一生活下來的凱德·卡爾弗特、伊凡·芒羅、萊米·芒羅、亞曆克斯·方丹、托尼·方丹,六個人回來度過聖誕假期。這些思嘉從小一同長大的小夥子們為了參戰去了13個人,隻回來了不到一半,不,這戰爭並未結束,聖誕節之後,他們還要繼續回到那可怕的戰場上。

原本思嘉是打算近期回家的,她終究還是要面對當初任性地離家出走所帶來的後果,不過這一年中發生了太多事,她覺得或許媽媽也不會再將她離家出走當做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了吧。不管怎樣,她都要回家的,剛好凱德以及芒羅和方丹家的兄弟們計劃在亞特蘭大休整一晚,第二天再坐火車回瓊斯博羅。聽到這個消息後,思嘉便打算與他們一路。

艾希禮倒不打算回十二橡樹過年了,他計劃將父親和妹妹們都邀請來亞特蘭大過年,早在到家之前他便已經寫信給十二橡樹發出了邀請,在他們到家這天,老威爾克斯先生、英迪亞和霍尼也剛好都到了,漢密爾頓家小小的客廳中一下擠進了12個人,男孩們熱鬨的叫嚷聲倒是讓這個家有了久違的節日氛圍。

艾希禮已經完全變成了滄桑的大兵模樣,他的頭發從原本的金黃色曬成了亞麻色,皮膚因日曬風吹而塗上了一層灰,顯得乾燥又晦暗,眼神也從原本的慵懶閒時變得猶如一隻機警的兔子,已經全然不是當初的俊朗貴氣的青年了。不過對比起架著乾瘦的身體,泛著病態潮紅的面頰,每隔一小會兒便不得不因劇烈咳嗽而打斷大家的言談的凱德,艾希禮看上去可是好了太多了,他的著裝也是6個人中算最好的了,他身上的軍裝被各種顏色的補丁補得花花綠綠的,但和另外幾個本縣小夥子身上到處漏棉花口子的衣服比,那真是整裝多了,最讓他感到驕傲的,是他腳上那完全貼和尺碼的鞋子。

“這一定是上帝特意送給我的聖誕禮物,上周我的鞋子連鞋幫都要沒了,然後就讓我撿到兩個送死的北佬,有一個人和我的碼完全一樣呢。”艾希禮炫耀地抬起腿向眾人展示自己的靴子,這一下就引起了方丹哥倆的嫉妒,又吵吵著要趁艾希禮不注意將靴子偷走。

“他倆是怎麼了?”思嘉悄悄問凱德,剛才他們一進家門時,她便感覺到不對勁了,這哥倆先是爭搶著要和思嘉貼臉親吻,被嫌棄地推到一邊後,竟又纏上了皮蒂姑媽,為了搶著和皮蒂姑媽擁抱親吻差點打起來。

“從裡士滿出發後,他倆就這樣了,一路醉著一路打著,要不是艾希禮幫著說情,他倆怕是要在憲兵隊的牢裡過節了。”凱德很想把這些輕鬆地說出來,可惜一句話因為咳嗽中斷了三次。

思嘉靜靜地看了他們一會兒問凱德,“你看他們像不像小時候?我記得……”

思嘉後面的話卻突然停了下來,凱德也不再說話了,兩個人像是都陷入到了回憶中,讓氣氛不免有些傷感,過了一會兒,凱德突然跟思嘉說,“我有個東西要交給你,你跟我出來一下吧。”

二人來到了後院中,凱德從懷中掏出了一塊金懷表,“這個是斯圖爾特死前交給我的,他說他不能把這個留在自己的屍體上,會被他媽媽扔掉或當掉的,他知道他媽媽和姐妹們一直都不喜歡你。”

思嘉接過懷表仔細瞧著,那是一支很新的懷表,表盤光滑透亮,沒有一絲劃痕,表的側面刻有一圈玫瑰花的花紋,在表的背面,則被小刀刻了一個名字:凱蒂·思嘉·塔爾頓。

“這是他從一個北佬軍官手中搶來的,那軍官被他一槍斃命,寶貝自然就歸了他,隻是我們不知道他在背面刻了你的名字,那陣子我們確實看到他經常在晚上偷偷摸摸地擺弄著什麼,他隻給布倫特看,但布倫特又堅決不告訴我們他在做什麼……原來是在刻你的名字。”

凱德說這些話的時候,難得沒有咳嗽,可惜剛說完又一連咳個不停。

“凱德,回家後讓我媽媽幫你看看吧,你怎麼咳的這樣嚴重?”

凱德搖了搖頭,又順了一會兒氣才再次開口,“放心,我不是結核病,軍醫看過我了,說到天暖和之後就會好很多,可惜現在風刮地厲害,冷風一吹我這喉嚨就癢癢,咳咳……”

思嘉於是忙收好懷表,與凱德一同回了屋子。

晚飯後,5個小夥子與老威爾克斯一同去了亞特蘭大旅館暫住,將家中僅有的幾個屋子留給姑娘們。送走了客人後,艾希禮終於有時間與久彆的妻子話話衷腸。二人在屋中擁抱了許久,艾希禮感覺自己胸口的衣服濕了一大片,他剛想詢問,卻聽到對方先開了口。

“可以不回去嗎?”

“我們能彆聊這個嗎?”艾希禮煩躁地鬆開了妻子,“兩年未見了,我們不要爭吵好嗎?”

梅蘭妮欲言又止,可是最終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我真是不懂,你明明覺得這場仗必敗的,你也覺得它打地沒意義,那你為什麼還要去加入呢?你做的事情為什麼總和想法背道而馳呢?”

艾希禮沉默了一瞬又說,“我沒有覺得這場仗毫無意義,我隻是想不通它的意義。”

“這有什麼區彆嗎?”

“當然,或許它是有意義的,隻是我沒想通,這麼多人都自願參戰,肯定還是有人想通了的。”

“你是不敢做反抗世人的事吧。”梅蘭妮絕望地抬頭,“為什麼我偏偏愛上了你呢?”

艾希禮並沒有否定,他走到梅蘭妮的旁邊,抓住了她的手說,“親愛的,咱們彆聊這些了好嗎?我真的很想你。”

梅蘭妮望著這個被戰爭摧殘地衰老了十年的丈夫,雖然很心疼,但還是低下了頭,狠了狠心說,“我也想你,每天都在想,我相信你是懂我的心的,可是我真的不想在兵荒馬亂的時候懷孕,謝爾曼走到哪就摧毀哪,他們把孩子和老人從他們的家中趕走,燒毀他們的房子和農田……你又不在身邊,皮蒂姑媽完全是個經不起事的,不,這個時候懷孕真的太危險了。”

艾希禮難掩失望,但又感到驚訝,“北軍居然還傷害後方的婦孺嗎?”

“你沒發現城裡多了許多難民嗎?你在前線可能不了解,現在城裡那些從田納西來的難民中,連7歲的小孩子都能咬著牙講述他們怎麼被北佬這些惡魔毀掉了家。”

“對不起”,艾希禮沉默了片刻後又點了點頭說,“你說的對,可是我也很害怕哪天我就永遠留在戰場上沒能回來,到時你該怎麼辦呢?若是有個孩子還會好些……”

“這叫什麼話,我一向不愛聽這話的,孩子是孩子,你是你,你們是兩個完全獨立的不同的人,孩子不可能替代你,他也沒義務做你的替身。”

艾希禮聽到這話突然笑了笑,“你總是那麼的與眾不同,這也是我最喜歡你的地方。”說到這,艾希禮又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問,“對了,思嘉是怎麼了?她最近遇到什麼事了嗎?我看她怎麼一直神情恍惚的?”

“為情所困了。”想起思嘉近半年來的狀態,梅蘭妮也很無奈,她本以為思嘉和瑞德隻是鬨個幾天便會又如往常般湊到一起了,誰成想這兩人竟然整整半年沒再說過話,偶爾在大街上遇到了也是當做陌生人一樣。

“因為斯圖爾特?”艾希禮有點疑惑。

梅蘭妮搖了搖頭,“不如你一會兒自己跟她聊聊吧,她明早就要回家去了,我之前每次想找她談時,她都不願意跟我說。”

於是艾希禮走出臥室,四處瞧了瞧後來到了大門口。自送彆走同縣的夥伴後,思嘉便一直坐在門口的台階上,呆呆地看著雪景。佐治亞州難得會下雪,這個愛玩的姑娘居然沒像小時候一樣奔到雪地裡去。艾希禮看著她想了想後,也與她一同坐在了台階上,並不說什麼話,隻是和她一樣望著雪。

“我是開玩笑的,上帝怎麼當真了呢?”過了一會兒後,思嘉先開了口。

“你是指什麼?”

“我說誰活下來就嫁給誰,是開玩笑的,上帝不會真的讓他們隻剩下一個活下來吧。”

“這怎麼能怪你呢?要怪也是怪北佬,怪戰爭,怪李將軍……怪像我一樣的人,怎麼也不該怪你呀。”

“這個世界真奇妙,有的人為州權奮戰到死,有的人卻笑話州權不過是為了錢的借口。”

艾希禮仔細品了品這句話,他感覺到思嘉這話意有所指,他翻遍了自己的記憶,會“笑話州權不過是為了錢”的人,好像隻有那個臭名昭著的船長瑞德·巴特勒了。

“你是指巴特勒先生嗎?你喜歡他?”

思嘉沒有回答,隻是將頭靠在了膝蓋上,過了好久一會兒才又說,“像他這麼壞的人為什麼還會有人喜歡呢?”

艾希禮卻笑著搖了搖頭,“和你們的看法不同,我並不覺得巴特勒先生是個壞人呢。”

思嘉感到詫異地抬起頭問,“為什麼?”

“嗬嗬,你們大概是沒見過什麼真正的壞人吧”,艾希禮的笑容更深了,“真正的壞人從不會自稱是‘壞人’,甚至有許多惡徒會自詡正義,就像那些北佬燒毀房屋傷害幼童,但他們永遠自稱是正義之師。”

“唔,你說的也對,但是我還是不太懂。”

“惡魔從不會對惡行有任何遲疑,隻有天使會心存歉疚。他會自稱自己是壞人,卻正是因為他有良心;他自稱自己是下等人,反而說明了他對上等人有渴望。巴特勒先生隻是自己騙自己是個惡棍,騙著騙著居然連自己都信了。”

聽到這,思嘉噌地站起來了,可是過了片刻又苦著臉坐了回去,因為她發現自己將瑞德的心傷透了。那日思嘉看著瑞德傷心轉身後孤寂的背影,長久以來想不通的一些事忽然就想通了,原來她早已經愛上了這個流氓。可是想通了又如何呢?

“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他是好是壞終究與我無關。”

“唉?他不喜歡你嗎?”艾希禮問。

他喜歡,喜歡到想讓我做他情婦!當然,這句話思嘉沒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