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嘉訂婚了,和斯圖爾特·塔爾頓,就在聖誕節後的第三天,訂婚宴的當天,全瓊斯博羅的上等人都去了費爾希爾莊園,也包括梅蘭妮,其實原本這次聖誕節她是沒打算回十二橡樹過年的,因為艾希禮並沒有回家,是的,也不是所有的士兵都會在聖誕假申請到假期的,梅蘭妮是在收到請帖後專程來參加的訂婚宴的。
事實上,愛蘭是希望趁著聖誕節直接舉辦婚禮,可是僅有的5天假期實在不夠辦一場婚禮,再加上男孩們都喊著戰爭很快就要結束了,才讓愛蘭妥協為先訂婚,等到春後打完仗再舉行婚禮。
訂婚宴上,斯圖爾特異常興奮,是啊,他即將娶到夢寐以求的姑娘,而思嘉呢,則是沉悶不語的喪氣模樣。但是與其說思嘉的喪氣是源於結婚對象不是自己選擇的,倒不如說是結婚本身令她喪氣。思嘉並不討厭斯圖爾特,甚至說是所有情人中最喜歡的一個了,而且她也覺得和誰結婚都是無所謂的,她隻是沒來由地討厭結婚本身,當她從媽媽的眼中看出那份不容拒絕的堅定時,她便像泄了氣的充氣偶人一樣回答,“隨便了媽媽,你選一個人吧。”
在收到訂婚宴邀約之後,梅蘭妮馬上去亞特蘭大旅館找了瑞德,不得不說,找瑞德這件事著實費了梅蘭妮一番功夫,她知道對方住在亞特蘭大旅館,可是她到了旅館後,竟沒一個人知道這家夥在哪了。
“我不清楚,太太,巴特勒先生在聖誕節期間是從不回旅館的,或許你可以問問貝爾·沃特林女士,她有可能會知道吧。”亞特蘭大旅館的門童這樣回答道。
於是,她竟又去找了那位鼎鼎大名的亞特蘭大紅發頭牌貝爾·沃特林,頂著對方嘲諷與譏笑的目光審視下,卻依然沒有得到確切的答案。
“太太,你找他做什麼呀,想找他的女人太多了,每一個都問到我這裡,他昨天確實是在我這,可是今早就已經走了。”
無可奈何的梅蘭妮站在火車站深深思索了一番,又再次找到了貝爾·沃特林,她對貝爾說,“我實在是到處找不到巴特勒先生,所以隻好請你轉告他吧,你跟他說:我們不得不換個新的經理人了,因為之前的經理人回家結婚去了,不能再繼續為我們乾活了,貨現在在倉庫堆了好多,所以這件事還是要抓緊些的。”
聽到這話後,貝爾倒是卸下了敵對的態度,表情柔和了許多說,“他可能在某個熱鬨的酒館看戲吧。”
在這樣的指引下,梅蘭妮最終在位於紅燈區內也是亞特蘭大最大的一家酒館找到了瑞德。彼時他正爬在案台上,對著旁邊兩個打架的醉鬼哈哈大笑。
按理來說,酒館中是不應該有女人出現的,更不應該有像梅蘭妮這樣的上等淑女的出現,自她走進酒館,便被帶著探究與掠奪的目光包圍了。她走到瑞德的旁邊坐下,瑞德看起來並沒有喝多少酒,卻笑得快直不起腰了。
由於酒吧內燈火昏暗,瑞德是過了一會兒才發現梅蘭妮的,他大驚不已地叫出,“天啊,威爾……太太你怎麼在這?”
“嗯,我也在想這個問題,你怎麼在這。”梅蘭妮平靜而緩慢地回答,似是一邊思索一邊發問。
“我在這不是太正常了?”瑞德輕輕笑道,“你看我和周圍的環境是多麼的和諧,唯一讓畫面格格不入的地方,就是我旁邊坐著威爾克斯太太你了。”瑞德搖了搖頭,輕抿了一口酒後,又繼續說,“你這個人讓人看不透,讓我感覺挺危險的。”
梅蘭妮卻點了點頭說,“對,你喜歡探究彆人,然後挖掘彆人人性深處的惡劣。”
聽到這話後,瑞德放下了原本端著的酒杯,轉過頭打量起了梅蘭妮,他沒有說話,臉上那遊戲人間的壞笑也漸漸收斂了。
“你今天來找我想說什麼?”瑞德不再繞彎子,直接問梅蘭妮。
“既如此,我也便直接點吧。”梅蘭妮點了點頭,從兜裡掏出了請帖,“給你送這個的。”
瑞德看見請帖上的字後,內心湧出一股巨大的憤怒,他反複地攥緊拳頭而又送開,然後生硬地對梅蘭妮說,“怎麼,這並不是給我的請帖吧,我可不覺得這兩個莊園會願意請我去參加宴會。”
梅蘭妮反而笑了,她笑得很暢快,“你沒戲了,你那陰暗的小計謀馬上就要無處可用了。”
瑞德的臉漸漸變得鐵青,可是隨即,他又笑了起來,“不,這樣更好,更刺激。”
梅蘭妮深吸了一口氣,又搖了搖頭,“遠離聖潔或許會讓你輕鬆,但溝壑與淤泥是絕不會帶給人快樂的,你想把她拉到泥地裡陪你,這是不公平的。”
瑞德嗤笑出來,“這位太太,我沒記錯的話,是你一直把她往我這個泥地裡推吧?”
瑞德說的沒錯,梅蘭妮抬頭望著酒館的頂棚,是她一直在把思嘉往瑞德身邊推,但這也是不得不做的,因為瑞德是思嘉這輩子注定繞不來的情劫。
儘管瑞德收到了思嘉訂婚的消息,他卻並沒有出現在訂婚宴中,這場宴會就在忙忙碌碌又毫無變數地結束了。幾天之後,小夥子們又回到了戰場上,而思嘉則繼續被關在自己的小屋子中,她的精神狀態也時好時壞,有時嬤嬤會從她的口中聽到她在嘟囔著“自由黑人”、“葛底斯堡”之類的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詞。嬤嬤有時也會跟她說,“彆擔心思嘉小姐,咱家的這些小黑子都忠心的很,是肯定不會跟著北佬瞎胡鬨的,大家哪也不會去的”。每當嬤嬤這樣說時,思嘉都沉默不語,因為她也不知道自己恐懼的來源在哪,不過她每天在窗前向外看時也發現,田間勞作的黑奴們要比以往更喜歡竊竊私語交頭接耳了。出逃事件她是聽嬤嬤提到過的,不是發生在塔拉,十二橡樹也沒有,但是含羞草莊園和鬆花莊園則都發生過。
在她被鎖在屋子裡的前幾天,蘇愛倫還會是不是來她這裡嘲諷她,自她訂婚後連蘇愛倫也不來了,思嘉甚至開始懷念妹妹的譏諷,她想著,如果蘇愛倫再來譏諷她,她是不是不去反駁回嘴會好一些呢,這樣的話,蘇愛倫會不會更願意來一些呢?
偶爾思嘉也會想起瑞德,但是往往剛一想起,她便會感到煩躁與混亂,於是便又交付於“明天再想吧”,於是就明日複明日,至今也還沒想清楚。
這天,思嘉依然坐在窗前發呆,嬤嬤剛給她收完午餐的餐具,因為看她吃的少搖著頭歎氣走開了,她知道到晚上6點之前屋子裡都不會再有人來了。突然,她聽見了有什麼東西在敲她的窗玻璃,當她探著身子向外望時,竟看見梅蘭妮踩著梯子趴在她的窗戶下面!
隻見梅蘭妮通紅著臉,不停喘著粗氣,頭發因為汗水一縷一縷得粘在她的額頭上,爬梯子這項活動對她這個小身板來說真的太困難了,然而她臉上的表情卻從未如此鮮活,眼睛亮得驚人,她說,“快讓我進去,我要撐不住了。”
“哦天呐!”思嘉險些驚叫出來,她忙打開了窗戶,手忙腳亂地把梅蘭妮拉進了房間。
“你看我們像不像《羅密歐與朱麗葉》裡爬窗戶約會的主角?”梅蘭妮笑著問。
“我看你像踩著魔豌豆上天的傑克。”思嘉說,她並不知道羅密歐與朱麗葉是什麼,但是她小時候聽過魔豌豆的故事,一個叫傑克的小男孩種下一顆豌豆,然後順著豌豆的枝葉爬到了雲彩上。
二人說完後對視了一眼,都忍不住咯咯笑起來。思嘉似乎是已經完全忘記了她被關在家裡前曾被漢密爾頓家拒之門外的事了,她像是久居監牢的犯人重見天日了一般用力地抓著梅蘭妮,眼神饑渴地從對方臉上擷取著一切活人的氣息。
“親愛的,對不起,那天我剛好不在家,我沒有想到姑媽會不讓你進屋。”梅蘭妮有些忐忑地說。
“哦,哦。”這話倒是把思嘉一下子拉回到了現實中,讓她又想到自己眼下的處境,“那不重要,親愛的,你快帶我走吧,我再也不要被關在這裡了,帶我去哪裡都行,求你……”
梅蘭妮擺了擺手,又把手指放在嘴巴上,示意思嘉小聲一點,在對方安靜下來後,才又說,“你小一點聲,自從你外宿了之後,我可是進了你家的黑名單了,你媽媽徹底不讓我進你家門,可彆讓人發現我在這。你放心,我會帶你走的,車票我都買好了,你看——”
在梅蘭妮的手掌上,靜靜躺著兩張去往亞特蘭大的車票。
思嘉並沒有細想為什麼媽媽不歡迎梅蘭妮,她滿腦子隻顧著跑出去,於是她問,“我們怎麼走?”
梅蘭妮指了指窗戶說,“一會兒我們順著那個窗戶下去,現在外面剛好沒人,然後我們繞到邊上那個樹叢後面,來的時候我牽了一匹馬過來,然後我們騎馬先回十二橡樹,再帶著行李到火車站……你有要收拾帶走的東西嗎?你最好多帶一些,現在城內的物價比去年還漲了好多倍,現在已經沒人買棉布了,城內的寡婦們連黑紗都買不起,隻好用墨汁染黑衣服,所以你還是多帶一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