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蘭妮坐在去往瓊斯博羅的火車上,腦海中回放著自己的前兩世經曆。她想起在亞特蘭大衝天的大火中,思嘉帶著她出逃;她想起思嘉跪在紅土裡摘棉花,被太陽曬得臉蛻掉了一層皮,卻將她推回了屋子中,讓她休養身體;她想起思嘉因為滾下樓梯摔斷了肋骨流產時,抓著她的手一遍遍地說胡話:“梅荔,加油孩子就要生出來了”;她想起美藍死後,思嘉望向她的那種絕望而無助的眼神,這種眼神,一次次得從思嘉的眼中流露出來。曾經,在那一世中,梅蘭妮一生都沒能看懂這種眼神,而如今,經曆過兩世的她,終於明白了,這種眼神的含義——
孤獨。
車窗外成片的棉花田在湛藍的天空下緩慢爬過,大朵大朵的白雲和地上的棉團遙相呼應,連排的橡樹和梧桐在五月的微風下輕輕搖曳著枝條,田間的小路上,偶有駕著馬呼哨而過的小夥,和支著陽傘被火車很快甩到後面的載著太太小姐們的花車。
梅蘭妮貪婪地看著這些美景,應該說,在她新生的這一世中,每分每秒她都在貪戀這些自然風光。她的上一世名叫伽羅·代529·域6·母32·父852·禁1.5.16.43結,她是個出生在奧爾克時代的全工業化繁育人,除了最開始由ai瞎起的伽羅之外,後面的名字全部是編碼,記錄她的繁殖代數、出生地點、基因來源和繁殖禁忌。伽羅一生從未到過地球,她隻在古老的記錄中聽說過。
每當回憶起伽羅的記憶,梅蘭妮就感覺到壓抑與憋悶,那是怎樣的一生呢?作為宇宙精神探測員的她,和千千萬探測員一樣,每日的工作,就是坐在飛船到宇宙中搜索第三種生命——也可以理解為精神力生命,她開著飛船一行一行地在空曠的宇宙中捋,像拖地,或是擦玻璃,有數據了她就要判斷,要第一時間去追蹤……
無聊到找不到任何多餘的語言去描述的,一輩子。
再回到過去,她依然是梅蘭妮,可又不完全是了,曾經那些她看不懂的情感糾葛,在她這個精神力探測員來看,透明的猶如小孩子間的過家家遊戲。
梅蘭妮下了火車,拒絕了火車站拉客人的車夫,獨自走在瓊斯博羅的田間小路上,重新走上了當初思嘉帶著她逃離亞特蘭大的路。經曆過宇宙空曠的她更加渴望思嘉那種熱烈的生命力,她也留戀她們間的深刻的友情,可是她知道,某些時候她不得不做出抉擇,去舍棄一些熱愛的東西。
“下午好,嬤嬤,我來拜訪思嘉·奧哈拉小姐。”
當思嘉聽說梅蘭妮來找她,還以為自己的耳朵聽錯了,然後又懷疑對方是不是來興師問罪的,畢竟她當初跟艾希禮告白時,梅蘭妮是爬在門外偷聽到了的。
莫非她是專程來嘲笑我的嗎?思嘉又想起那個黑黢黢的偷聽小人對她的嘲笑,內心恨的牙直癢癢。
“就跟她說我外出了不在家。”
“可是,她說威爾克斯先生有些話交代她告訴你。”嬤嬤遲疑得說,然後又嘟囔了一句,“哪個威爾克斯先生?”
叫威爾克斯先生的,附近就隻有2個,艾希禮和他的爸爸,如果是老威爾克斯先生,能有什麼話跟鄰居家的女兒說,還專門派自己的準兒媳大老遠親自跑一趟?如果是艾希禮這個小威爾克斯,就更奇怪了,他讓自己的新婚妻子來跟一個閨閣少女傳什麼話,把自己那新婚妻子累的滿頭大汗,扶著門框直喘。
嬤嬤心中的嘀咕思嘉當然是毫不在意的,她聽說是艾希禮要傳話給她,立刻就坐不住了,然而想了想,又仔細照了照鏡子,理了理頭發,才一步一搖地走出了門。
梅蘭妮正坐在會客廳的沙發裡,望著旋梯出神。她穿著一件嫩黃色的暗紋棉布裙,雖然不管從款式還是料子都一如既往的沉悶老氣,但裙子的顏色倒是鮮亮,配上衣服主人長途跋涉徒步過來臉上累出的紅暈,倒顯得她少見得朝氣十足。
“親愛的,是我,驚不驚喜,意不意外?”梅蘭妮調皮地向思嘉眨眼,倒把對方問懵了。
看思嘉沒什麼反應,梅蘭妮繼續說,“從前些天見到你之後,我就特彆想和你做朋友,所以不惜親自過來,累得我都快暈倒了呢。”這話說的倒是不假,梅蘭妮本就因為家族多代近親結婚而先天不足,走這麼遠純屬在死神面前跳大神,事實上她走到一半就後悔了,但那有什麼辦法呢?路上又沒有馬車給她搭。
思嘉聽到這話,臉上的表情不停地切換,她可是前些日子親耳聽到梅蘭妮與彆的女孩在背後議論她,雖然梅蘭妮本人也沒說什麼太過分的話,但這件事本身就已經證明其立場了,現在又跑來示好是做什麼?
莫非是向她宣戰來了嗎?想到這,思嘉漸漸擺出防備的姿勢,“謝謝你,但是我覺得我們可能性格並不適合做朋友,你知道的,我喜歡混在男孩群中,像你這樣的淑女不應該和我這種女孩深交的……或許蘇愛倫更適合你,前些天你不是和她聊的挺愉快的嗎?”
看到思嘉疏離而冷淡的表情,梅蘭妮知道定是前些天自己與那些女人的議論被她聽見了,當時她隻顧著看住查爾斯防止他向思嘉求婚了。雖然心中對思嘉的排斥早有預料,但梅蘭妮還是難免內心難受了一下,她定了定神,繼續說,“好吧,其實我今天來拜訪也是順路,我來這邊,是打算要賣掉十二橡樹莊園。”
“你說什麼?!”思嘉瞳孔地震,這個女人瘋了吧!
“你知道的,戰爭已經開始了,男人們都去打仗了,我覺得我個人實在是能力有限,很難在戰時保住這麼大的莊園,還不如趁著它還值錢的時候賣掉,換一些更有用的物資和藥物。”
梅蘭妮清楚,即使自己說的再有理有據,思嘉也會把自己當做是趁著艾希禮不在倒賣他資產的壞女人,這倒也符合她的計劃。不這樣的話,思嘉怎麼會住在亞特蘭大呢,怎麼和瑞德有深度的交集呢?
“我明天約了和買家見面,今天來的匆忙,我實在是沒有體力再走到十二橡樹了,希望奧哈拉小姐可以幫我給十二橡樹報個信兒,我會在這等他們接我的。”
思嘉皺著眉心想,這可不行,我不能讓她趁著艾希禮不注意,把他的家都偷走了,艾希禮還什麼都不知道,他需要我的保護啊!思嘉突然騎士精神上身,她親切地上前拉住了梅蘭妮的手,“親愛的,你看你都累成這樣了,我可不能讓這樣的你自己坐馬車回家,你今晚就留在塔拉住下吧,讓我們倆姐妹秉燭夜談,這多好啊,我還從來都沒有女孩子做好朋友呢。”
“那真是太感謝奧哈拉家的款待了。”說罷,梅蘭妮熟門熟路地就走進了思嘉的閨房,仿佛自己家似的,留下思嘉站在原地乾瞪眼。
這女人,彆不是故意這樣說的吧,她怎麼對我家這麼熟,像以前住過一樣?咦,她以前住過嗎?沒有啊,為什麼我覺得她以前住過這呢?思嘉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晚飯間,除了來自傑拉爾德一如既往的戰局分析無聊話題,以及女人們間言不由衷的互誇尬吹之外,思嘉的媽媽愛蘭倒是很高興女兒能與梅蘭妮這樣的淑女交朋友。她說這話期間,蘇愛倫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也不知道愛蘭是真沒看出思嘉和梅蘭妮之間的虛情假意,還是假裝不知道,隻為了給女兒留一個與淑女結交的好名聲。
等到了上床休息的時候,思嘉終於有機會探聽一下關於十二橡樹的買家消息,然而梅蘭妮卻像條泥鰍魚一樣,總是讓她抓不住話頭,話題不知道怎麼就被引到艾希禮身上了。
“說實話,我現在有點後悔和艾希禮結婚了,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彆人。”梅蘭妮悄悄和思嘉說,“艾希禮睡覺磨牙還有口臭,和他接吻真的是煎熬。”
聽到這話的思嘉一口涼氣吸進了腹腔,卻卡在胸腹間,想吐吐不出來,當她將艾希禮那俊美無儔的臉和口臭聯係起來時,感到了萬分痛苦,可是梅蘭妮好像沒看出她的僵硬表情,還在接著說,“不過呀,親的多了,也感覺有點上癮,我想這種感覺應該就像吃醃臭魚一樣吧,我現在隻是有點擔心她自己會不會被他搞的嘴臭了,有時候我看黑人們在聽我指揮的時候離我遠遠的,還真有點害怕,要不,你幫我聞聞吧。”說罷,她張開嘴就朝著思嘉湊了過去。
“不,不,沒有,沒有,你多想了。”思嘉被嚇得手舞的像趕蒼蠅一樣。
梅蘭妮瞧著思嘉的慌亂心中暗笑,我就不信再這麼來幾回,當提到艾希禮後,你心裡還能有什麼除了醃臭魚外的印象,到時候彆說偷親了,看到都得離的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