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的金光灑落, 星星點點融入身體，原本皮開肉綻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神跡！
是仙人出手了！
本就高昂的士氣更上一層樓，與他們相對的, 六國餘孽見此情景, 連原本舉起的刀都慢了下來。
仙人是真的？
仙人是真的！
秦國真的都有仙人相助！
他們是在跟仙人作對！
凡人怎麼能戰勝神仙呢？本就因死傷慘重有所動搖的士氣更是一瀉千裡，三兩下就被氣勢昂揚的秦軍壓製, 該就地格殺的就地格殺, 該綁起來受審的綁起來。
在這樣漸漸放緩的兵戈聲中, 道路旁的黑暗中傳來的呐喊聲就格外顯眼了。
“保護陛下！”
“決不能讓他們傷到陛下分毫！”
……
“我抓到了他的手！”
“我抱住了他的腳！”
“我把他的頭按住了！”
“我抓住了主謀！”
最後一句如石破天驚，把所有聽到人都吸引了過去，連原本怒視秦軍的六國餘孽都用惶恐的眼神往那邊看去。
主人沒有逃掉嗎？
他們徹底失敗了嗎？
王離驅馬上前，兩側親衛舉著火把跟上，火光照耀出黑暗中的輪廓。
是一群堆疊在一起的黔首, 在他們身體最底下似乎還有東西在蠕動。
原本叫喊得厲害的黔首一看到高頭大馬過來, 下意識瑟縮幾分, 縮著脖子不敢再發出任何聲音。
在這樣的安靜中, 沉穩又清晰的聲音就格外出眾了，
“大人！我抓住了主謀！”
王離看過去，隻見一個頭上還戳著草葉的男人半拖半抱地將一個少年人挪過來。
那少年面容精致秀麗, 閉著眼睛看起來顯出幾分柔弱, 絲毫沒有策劃本次刺殺的凶悍。相較而言, 拎著他的這個男人反倒更不像好人。
劉季顯然也知道他們外表對比鮮明, 一走出來就大喊：“大人, 我是華林苑中種地的人！此次擔心陛下才跟著幾位大人出來救駕！我叫劉季, 通武侯座下的親衛見過我！”
劉季。
王離默念一遍這個名字。
他確實沒有見過這個人，但這個名字也聽父親提起過，確實有這麼個人。
“把這些亂臣賊子綁起來。”王離瞥了眼被束縛住的幾人, 又看向劉季，“隨本將面見陛下。”
若是證實此人真的是主謀……大秦有功必賞，劉季的頭功跑不了。
王離扯住韁繩控製馬匹轉身，心裡免不了有些羨慕：他們這辛辛苦苦拚殺，還不如人家趕得巧。
“劉老大，你過去，我們就在這裡等你。”那幾個被陰差陽錯抓住的力士怒視他們，已經從大腦充血的狀態中推出來的黔首縮著脖子往劉季身後躲了躲。
“是啊，我們也沒做什麼，你過去就好了。”
他們這位陛下殺氣人來毫不手軟，他們可不敢過去見人。
來這裡之前，他們這輩子見過最大的官就是亭長，縣令那都是隻手遮天的大人物，現在讓他們去見皇帝？
不敢不敢。
劉季對他們跟小雞仔似的表現早有預料，低聲勸道：“我們趁這個機會在陛下面前露露臉，等分麥種的時候也能讓小吏給幾分面子，到時候帶回去的種子多了，鄉裡鄉親的日子也比旁人好過些。”
涉及到他們最看重的種子，原本害怕得直發抖的一群人無端湧出新的勇氣，哆哆嗦嗦地跟在他後面去見禦駕。
“這就是跟著你出來救駕的黔首？”蒙毅遠遠看著稀稀拉拉的人群，側頭對著王離一挑眉。
王離從馬上下來，抬了抬下巴：“那個領頭的有點意思。”
蒙毅回想剛才的大喊聲，輕笑道：“可不是有意思。”
蹭救駕之功也得講究時機，等他們快結束了才跳出來，既免了血光之災，又能哄陛下高興。
哦，現在又添了疑似抓住了主謀。
能博陛下一笑，又確實有功勞，他也不會吝嗇順水推舟，說兩句好話。
“陛下，是華林苑中的黔首。”
蒙毅還劍歸鞘，對已經從馬車頂下來的嬴政道，“他們埋伏在草叢中，正堵到了趁亂潛逃的逆賊。”
這描述很巧妙，沒有說定了是主謀，卻也把他們的功勞列出。
“他們帶了農具就來相助，勇氣可嘉，臣為陛下賀。”
話音剛落，趙高就順勢接過了話頭，有些話蒙毅不適合說得直白，但他為天子近侍，卻正需要捧場，“陛下恩澤四方，令天下信服，連征調來的黔首都願意為您豁出性命。這都是對陛下的崇敬啊！”
扶蘇聞言皺了皺眉，他一向不喜趙高這等諂媚之人，但這等場景，絕不能拆父皇的台在，隻能撇開臉，眼不見為淨。
“扶蘇，黔首救駕，該如何賞賜？”
扶蘇立刻意識到，這是父皇在借機考校他。
“兒臣以為，黔首此番奮力，是為糧種，應當多賜予他們一些糧種。再另行賞賜些布匹錢財，以示嘉獎。”
說完他偷偷觀察嬴政臉上的神態，見他眸色沉沉，視線微微往另一邊移動分毫，不由得心下一慌。
阿父不滿意！
每次他考校後都是這個表情，很不明顯，但從小到大見到的次數多了，扶蘇已經能快速分辨出來了。
還有什麼？他遺漏了什麼？
扶蘇心思急轉，瞥見領頭那人從容走來，恍然大悟，“其餘黔首應當隻是求種子求浮財，但策劃此次行動的那人定是彆有所求。其人心思靈巧，膽大心細，考察之後若是合適，可為官。”
嬴政聽到這個回答，眼睛微微一動，溢出點點笑意。
——蠢兒子還不算太笨。
扶蘇瞥見他的神色，嘴角的笑差點壓不住。
阿父很滿意我的回答！
四舍五入等於阿父誇我了！
“沛縣亭長劉季，拜見陛下，拜見仙人。”
劉季領著一群黔首過來，不卑不亢地屈身行禮。
尤其是在身後那些人的瑟縮拘謹中，更顯出他的沉穩。
“拜、拜見陛下，仙人。”
嬴政已經回到車輦中，與這些人隔著一襲半透光的簾子，帝王的威儀與莫測儘顯。
微生雪沒有回車輦，而是坐到路邊的一棵樹上，從這個角度能將所有人的表現神情收入眼底。
這個叫劉季的有點東西啊。
衣裳上沾著草葉泥土，眉宇間門卻神采奕奕，也沒有尋常黔首普遍的畏縮，看起來就讓人覺得這是一個能擔得起事的人。
‘統兒，有人才鑒定功能嗎？’
【沒有，你要不試試氣運監測？】
‘嗯？’
【這批冬糧收割後新解鎖的能力，能檢測大秦所屬官吏的自身氣運。】
這個劉季恰好是微末小吏，在檢測範圍內，隻是沒那麼準確。
‘測。’
【滴！氣運檢測功能啟動，目標：劉季，請宿主確定。】
‘確定。’
【滴！掃描中……】
【我的主係統誒！這麼高？！】結果出來，係統直接尖叫一聲，立刻向微生雪報信，
【宿主宿主，他的氣運好高好高，比蒙毅蒙恬他們都多！】
微生雪眼睛一亮：這不妥妥是未來的棟梁之材！
這個好消息得跟嬴政分享一下。
[道友，我觀此人氣運非凡，未來定是朝中重臣。]
嬴政坐在車輦中，耳中卻突然傳來了仙人的聲音，撇了眼身旁的扶蘇，沒有任何表現。
難道隻有朕才能聽到？
這定是仙人窺見未來，對朕的提醒。
看來這個劉季在未來一定很重要。
“沛縣亭長。”
皇帝的聲音透出車簾傳出，平添幾分莫測。
身後的黔首驚慌擔憂地偷偷看他，劉季卻沉穩地行禮：“正是小人。”
“救駕有功，留在鹹陽做個郎官，暫入治粟內史手下。”
劉季壓抑住砰砰直跳的心，拱手拜道：“謹遵陛下諭令。”
“其餘人等，賞雙份糧種、錢財布帛。”至於具體多少，就不用他操心了。
本來隻是衝著糧種來的黔首，不妨竟然還有意外收獲，一時間門還反應不過來，被劉季踹了一腳才紛紛拜倒謝恩。
至於守衛侍從的賞賜，那就更簡單，秦律中皆有定律，“諸位將士殺敵有功，依律封賞。”
衛士們有條不紊地打掃戰場，還活著的同袍抬出來放到一旁等待在仙術中治愈，犧牲的整理遺容用披風蓋好，六國餘孽一一補刀防止詐死。
另一批將還活著俘虜的捆綁好拖到隊伍的最後邊。
鮮血被衝洗而過，屍首都被處理，再加上仙人不吝嗇揮灑的仙術，剛才還血肉模糊的絞肉場已經恢複了原本的模樣，隻有地面衝洗不掉的血跡凝結成褐色的血斑，昭示著這裡的遭遇。
一道綠光閃過，漫天金雨消失，坐在樹梢上的仙人已經回到了轎輦中。
“出發。”
王離一馬當先，走在隊伍最前列，是護衛，是開路。
微生雪一進轎輦就順手刷了幾個清潔咒，又催開幾朵紅色的花，淡淡的清香驅散了原本縈繞的血腥氣。
她看向嬴政，“你出來前就已經知道會有刺殺。你怎麼不提前跟我講？”
係統冒出來：【宿主，我的記錄裡都有，隻是你沒看。】
微生雪把它摁下去：‘你連長生殿隔壁的母耗子生了幾隻小耗子都記錄，我哪有這麼多時間門一一翻找！’
她對著嬴政繼續說：“大秦國運還未激活，你現在可沒有氣運護體，要是早點說，我就給你畫張一次性防禦符了。”
聽到這話，嬴政原本想說的話立刻轉口，“六國餘孽不死心，刺殺之事常有。”
所以防禦符什麼的，請大力地砸過來吧！
扶蘇在一旁聽他說出這句話，大大的眼睛疑惑又震驚。
這就是作為君王需要的厚臉皮嗎？
震驚貓貓頭.jpg
不是什麼麻煩事，微生雪順口就答應了。
當月上中天，浩浩蕩蕩的車隊終於抵達華林苑。
坐鎮華林苑的通武侯王賁領頭，帶著大小官吏站在門口迎接王駕：
“臣恭迎陛下。”
“苑中糧種無損傷，請陛下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