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紈魯縞, 就是縞吃糧。”
微生雪以對方更熟悉的故事開場。
“原本該產出糧食的平民都去產出縞，糧食少了，縞多了, 可不就是縞吃了糧。”
這話說得足夠簡單直白，嬴政立刻就明白了。
“羊吃馬, 就是讓草原上原本養馬的人都去養羊。”
他站起來走了兩步, 難以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大聲道：“傳王翦、王賁、蒙恬、縱橫家博士。”
此計甚妙，但要落實考慮的因素也很多, 還需更多人商議。
“道友，煩請稍後再細說。”
微生雪對此沒有異議, 現在說過會兒說沒什麼差彆, 隻不過是話題接著話題就歪到了這裡。
收到命令的幾人, 立刻飛馳而來, 沒一會兒就進了長生殿。
多人商討與私底下兩人閒談氛圍自是不一樣, 所以他們過來時, 直接就到了議事的外書房。
“見過陛下，見過仙人。”
“免禮, 速速坐下。”又看向微生雪, “道友，可以開始了。”
微生雪先簡單的把之前說過的內容重複一遍，因例子簡單易懂, 也不需要多解釋。
遊牧民族戰鬥力大半依托在眾多的騎兵上, 再加上騎兵來去速度快, 機動性強，往往等他們搶完一波離去，駐守在附近的兵士才能趕到。
現在用的趙國名將李牧的法子：誘敵深入, 關門打狗。並且在邊境修建高大的城牆，防止草原騎兵騷擾。
總體而言，是以靜製動，偏向被動。
微生雪道：“追逐利益，是人的本性。當發現同樣的地盤，養羊的收益更高，自然會養更多的羊，減少養馬。”
“匈奴不是我大秦黔首，如何能聽我們的？”
微生雪：“齊國也沒強製要求魯國平民去織縞，怎麼他們都去做了呢。”
“當然是因為……”話說到一半，蒙恬就明白了。
但問題來了，他們大秦能吃下這麼多的羊毛嗎？
若要斥巨資購買羊毛再運回來，隻怕耗費不會比直接發兵小。
“所以要打開市場啊，用賣毛線毛衣等物的錢，去購買羊毛，買回來再加工，再售賣，形成一條完整的產業鏈。提供大量的就業崗位，拉動經濟內循環，掌握外族經濟命脈，一舉多得。”
蒙恬兩眼冒出眩暈的圈圈：啥啥啥？
前面還聽得懂，後面也都是熟悉的語言，怎麼他就不知道在說什麼了呢？
微生雪被這個過於出眾的顯眼包吸引，又掃了一圈其他老神在在，看不出任何想法的人。
明白了，他們都沒懂。
“有沒有搞經濟的，實在沒有就搞商業的來一個。”
大秦重農抑商，商業人才有是有，但是……
“傳計然家傳人。”
計然家，又稱輕重家，研究的是政治經濟學，講究以經濟手段對付敵方勢力，但因為各國變法不約而同的壓製商業，本就不大學派更是人丁寥落。
要不是嬴政有點子收集強迫症在身，能不能在鹹陽城裡找出計然家的人都是兩說。
另一頭，在家閒得長蘑菇的計然家傳人施靈，又在擺弄他的算籌。
琢磨著怎麼讓家裡的產業擴大，賺更多的錢。
混得好的像範蠡，走到哪兒賺到哪兒；混得差的如施靈，勉強靠幾間鋪子支撐家用。
幸好大秦不禁止官吏從商，不然真要落得個全家餓死的下場。
當傳旨內侍到來的時候，施靈扯著袖子跟人拉扯兩文錢的優惠。
“瞧瞧這色澤，這模樣，滿鹹陽都找不出第二家。不管是送禮還是擺出來待客，都是極長臉面的物件。”
這時候秦半兩的購買力可不一低，又不是什麼精雕細琢的貴件，客人哪裡願意為這點特殊多花錢，轉身就要走。
“哎哎哎，一文，給你便宜一文！”施靈連忙衝出去拉住人家，一副我吃了大虧的模樣。
這與尋常攤販沒什麼區彆的表現，讓傳旨內侍一時不敢上前，就怕認錯了人。
“可是計然家施靈先生當面？”
施靈其實早就注意到這幾個與此處格格不入的人，但對方不說話，他也不想多管閒事，隻視而不見，但是他問計然家誒！
“我是！我是計然家弟子！”
祖師爺在上，我計然家也要出頭了！
傳旨內侍的裝扮顯眼，作為大秦官員，這點官場常識還是有的。
肯定是陛下想起計然家了！
在法家、儒家、墨家等幾大顯學面前，陛下點名要見計然家弟子！
師父啊，我出息了！
“內官稍候，我馬上去洗漱一番，面見陛下。”
施靈也知道自己現在這模樣實在不好去禦前見人，雖然大秦不講究這個，但萬一呢，計然家上百年才等來的機會，絕對不容許任何差錯。
傳旨內侍找人就花了不少時間，倒也不差這一會兒，隻道：“快去快回，陛下等著呢。”
誰敢讓始皇陛下等著啊。
施靈聞言，本來快速的動作更加快了幾分。
“大郎，速速去喚你大父過來，讓他暫時先看店，為父要進宮面見陛下。”
施家大郎聽到這話，第一反應是，“爹啊，你又做白日夢啦。”
被君王重用這種事，所有鬱鬱不得誌的人都做過這種夢，但對於大家顯學弟子是目標，對他們這種小流派就純屬做夢了。
施靈抬手拍了他後腦勺一巴掌，“混小子，就會淘汰你親爹，這回是真的有內官來了。還不快去！”
不到半刻鐘，施靈就穿戴好官服快步走出來，對著內侍一點頭，“勞煩內官。”
全國稅收有治粟內史，大秦沒有不重視商業，哪裡有需要用到計然家的地方呢？
……
“計然家是乾什麼的？”
長生殿中，微生雪這樣問道。
計然家……嗯，巧了，大家都不了解。
王翦看天，啊，不愧是長生殿的天空，就是明朗。
蒙恬看地，啊，地上連螞蟻都沒有誒，真奇妙。
王賁看衣服，哎呀，我孫女親手做的香囊朕好看。
於是視線落在了全場唯一文官的身上。
縱橫家傳人：……我可謝謝你們啊。
“計然家，又稱輕重家，傳說範蠡曾尊計然為師，他們重視商業，講究以商止戰。”
說完這一句，他也閉嘴了。
作為一個小流派中的小流派，要不是他涉獵甚廣，連這幾句話都憋不出來。
陛下到底從哪個角落收集來的這種小人物！
一群人就在這尷尬的沉默中喝茶，再喝茶，再再再喝茶。
等添了三次茶，人終於到了。
嬴政：“速傳。”
一起進來的還有正帶著政務來找陛下的治粟內史。
“坐。”
瞧這架勢，治粟內史就熟門熟路地把奏折往袖子裡一塞，找了個位置坐下，等待仙人開小灶。
治粟內史：論運氣還得看我。
施靈本想著前面有大佬帶著，自己照做就行，沒想到轉眼間就成他自個兒單獨面對陛下了。
“計然家施靈，拜見陛下，見過仙人。”
“免。”嬴政威嚴沉沉，“半刻鐘，說說吧。”
說？說什麼？
施靈一個激靈，陛下要聽計然家之策了嗎！
“啟稟陛下，計然家由祖師爺計然創立……”
微生雪在一旁記筆記：主張以發展商業、周流貨物為本，以此讓全國各個階層的人都獲利，最終達到國家富裕的目的。
以朝廷的名義對國內商業進行調整；以商業手段顛覆敵國，免於兵戈；以素賞之計激勵軍士，所有對外戰爭都是有利可圖。
她把記下來的重點換了種描述：宏觀調控，經濟製裁，發戰爭財。
微生雪：666，他們好會啊。
果然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隻是這種大佬在這裡竟然沒有市場誒，是因為風俗政治不同，還是經濟基礎不足以支撐？
微生雪對施靈相當喜歡，她覺得這位應當能直接聽懂她的話。
“宏觀調控……經濟製裁……發，發戰爭財……”施靈看著仙人寫出來的這十二個字。
不由露出苦笑，“仙人大才，某苦學多年，不及仙人寥寥數語。真乃自取其辱也。”
除了最後那句過於直白，其他可謂是將計然學的核心思想與使用手段揭露得淋漓極致。
本以為這次見面徹底搞砸了，沒想到聽了他的話，其他人眼睛更亮了。
他果然懂！
“施先生請坐，此計非先生不可為也。”嬴政要是哄起人來，那威力，看看滅楚大戰前的王翦就知道了。
施靈第一次見識到，直接被哄得暈暈乎乎，恨不得肝腦塗地，以報君王。
微生雪：“大秦有多少人？”
負責稅收的治粟內史張口就來：“四百八十萬戶。”原六國之地有一定出入。
微生雪再問：“多少人？”我聽不懂啊。
治粟內史愣了一下才答道：“約莫兩千餘萬。”
微生雪：“算他十人一件毛衣，全大秦的羊都剪毛也供應不上。”
全天下最龐大的人口，足夠造就同樣龐大的市場。
治粟內史搖頭：“此言過於武斷。”許多黔首連能出門的衣服都要輪著穿，更遑論購買毛衣。
微生雪：“目標，這是目標。以現在的生產力連養活自己都難，更彆說擴大市場。但飯要一口一口吃，先開個頭，後面就好辦了。”
“先定一個小目標：引導草原多養羊。”
施靈握拳：這題我會！
“遊牧民族由各個不同的部落彙聚而成，再推舉最強大的一個為首領，稱：可汗。”
縱橫家傳人耳朵一豎：不同勢力？DNA動了！
“大部落，小部落，貴族，牧民，他們的利益也不是一直都相同的。”
縱橫家傳人：師兄弟們，來活兒了！
微生雪拎起茶壺往地上一潑，有些黃了的茶葉落在地面，
“接下來要說的就是，如何用茶葉控製遊牧民族。”
“事先說明，我純屬紙上談兵，具體如何還要你們摸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