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野豬 飛來橫豬,收獲滿滿(1 / 1)

五月份, 天氣已經慢慢熱起來,蘇長和幾人見到衛陽時, 他光著膀子, 蹲在地上,手裡拿著一個毛刷,正在刷草席子。陽光照在他赤.裸的上半身, 薄薄的一層覆蓋軀體上的肌肉凸顯, 精瘦而有力,透著一股蓬勃的生命力

用他閨女的話說, 叫什麼來著, 哦, 穿衣顯瘦, 脫衣有肉。

蘇長河的視線在衛陽腹部的傷疤上多停留了一秒,那是一道長長的傷疤, 從腰側蜿蜒到小腹,皮肉外翻,新長出的肉的顏色較麥色的肌膚淡些,在皮膚上像一條醜陋的蚯蚓。

看著這道傷疤蘇長河腦海中閃過向村長的話“山上有狼……”, 狼山這個名字或許並不是空穴來風。

衛陽住的家就是他媽原來棲身的山洞, 不過沿著洞口往外延伸,用木石搭了半間屋子。外面看著粗糙,裡面卻意料之外的整潔。地上鋪著沙礫大小的碎石,靠牆搭著一個土炕,炕尾擺著個木頭箱子, 炕下一張桌子,一張凳子,除此以外山洞裡再沒彆的家具。

衛陽把凳子拖出來, 指著土炕,示意他們坐,然後又去外面的廚房倒水。

裝水的是鄉下常見的青瓷大碗,碗口甚至有豁口,但是卻乾乾淨淨,從碗裡到碗底沒有一點兒汙漬殘留。

蘇長河不禁暗歎:真是個不錯的小夥子!

能在艱難困苦的環境生存下來是能力問題,在這種條件下還能儘自己所把屋子收拾得乾淨整潔,就是態度問題了。

在這個時代,百分之九十的鄉下男人都有點大男子主義,甭管是做飯還是做其他家務,都認為是女人該乾的事。要是看見哪個單身漢身上衣服破了,或者家裡邋裡邋遢,就會說:“不行啊,家裡還是得有個女人!”

連前進大隊都有人說過這樣的話,蘇長河收給老爺子們算竹籃錢的時候就聽過,他當時就翻了個白眼。

明明是那些男人懶,非得扯到女人身上,咋地,那些男人自個沒長手,還是沒長腦子啊?

相比之下,講衛生愛乾淨還勤快的衛陽可不就是個好小夥子?

蘇長河喝了口水,開門見山地道明來意。衛陽沒有推辭,隻是說要先把草席刷完。

蘇長河今天就是專門為他來的,當然都聽他的。吃飯中午晚上都行,要是晚上太晚來不及回來也沒關係,他小舅子一個人睡,衛陽和他差不多大,兩個年輕小夥子睡一起,說不定還有話聊。

山上畢竟不是適宜居住的地方,除了房屋簡陋,用水也不方便,吃水一般可以用水缸的存水,但洗洗刷刷就得用河裡的水了。

蘇長河馬向東馬向華三人幫忙挑水,被向村長安排來領路的向家老二見用不上他,就說去瞧瞧他以前留下的陷阱。

他心想:萬一運氣好在陷阱裡撿到一隻兩隻野雞野兔,拿回家一大家子能沾口葷腥,賣給蘇同誌也能得好幾塊錢。

蘇長河聽他說,也很好奇。他上輩子也出生在鄉下,對農村的一些事不陌生,但他們家所在地屬於平原地區,少山丘。他小時候見過的最大的獵物就是兔子,還不是獵到的,而是他爺乾活的時候自己撞過來的。等他長大了,國家保護野生動物,連麻雀都不能亂打,誰還打獵啊?所以蘇長河上輩子真沒見過什麼陷阱。

正好馬向華兄弟倆嫌棄他乾活不行,蘇長河乾脆說:“我跟著向同誌去看看。”

兩人接連跑了三個地方,一根兔毛都沒看見。看得出來向家老二應該很久沒上山,幾個陷阱都荒廢了。其中一個上面偽裝的竹節野草都被扒拉開,坑底削尖的竹子倒得亂七八糟,能瞧見某些竹尖上殘留著血跡,不過看起來時日已久。也不知道當時倒黴掉進去的獵物怎麼出來的?反正坑底沒有。

轉了一遍一無所獲,回去的時候碰上一鳥窩,向老二抱著不白跑的心思,蹭蹭爬上樹,窩裡鳥蛋還不少,他用衣服兜了鳥蛋正要下來,瞧見什麼,突然臉色大變。

“蘇同誌快跑!!”

蘇長河揣著手正等他下來,冷不丁一聲大喝,他懵了一瞬,猛地回頭——

一頭四肢粗壯、獠牙外翻的野豬正喘著粗氣,對上他的眼神。

“你大爺的!!!”

那一瞬間他後頸汗毛豎起,毫不誇張地說,也就是他不像動物長一身毛,不然分分鐘炸成一團。

生死關頭蘇長河潛力爆發,比跑步健將跑得還快,一邊跑一邊嗷嗷叫:“救命啊!”

另一邊,聽見動靜,衛陽趕緊往山洞跑,幾秒鐘後,他又衝了出來,手裡抄著把土.槍。馬向華馬向東對視一眼,趕忙抄起手邊能找到的家夥什,朝衛陽跑的方向追去。

三人找到蘇長河的時候,他正抱在一棵歪脖子樹上,樹下凶殘狂暴的野豬一下一下地撞著樹,每撞一下,那棵弱小無辜可憐的歪脖子樹就劇烈地顫抖一次。

抖著抖著,歪脖子樹更歪了。樹上用儘吃奶的力氣勉強支撐的蘇長河欲哭無淚。

衛陽抬起槍,瞄準,射擊,“砰”地一聲,槍法很準,奈何野豬皮糙肉厚,這一槍沒有傷到它,反而激怒了它。

“吼嚕!”

野豬呲著獠牙重重撞上樹,樹葉落下,蘇長河也搖搖欲墜。這還罷了,這棵歪脖子樹隻有成年男人大腿粗細,經不住猛烈的撞擊,隻怕再來幾下,就要連根倒了。

馬向華馬向東看得臉都白了,兩人撿到什麼是什麼,全砸過去,以期吸引野豬的注意力。

在三人的不斷騷擾下,野豬終於調轉豬頭,奔他們而去。

蘇長河長出一口氣,終於從樹上下來。不過他暫時安全了,也放不下心,那三個人還被追著呢!

他撿了塊石頭,想想又換了根樹杈,呈Y型的樹杈。石頭隻能砸一下,樹杈說不定在野豬衝上來時能扼住它脖子。

事實證明,想象是美好的,現實往往不如人意。對於幾百斤重野豬來說,成年男人手腕粗的樹杈也不過是區區“玩具”,一擊之下,“哢嚓!”

“我去,不是吧?!”

蘇長河舉著斷了一半的樹杈來不及感慨,野豬又瞄上了他,誰也不追,就追著他攆,攆得蘇長河從“豬大爺”、“豬剛鬣”罵到“醜八怪”。

向家老二從側面追著支招:“往那邊跑!往那邊跑!陷阱那邊!!”

“陷阱”兩個字飄進耳朵裡,蘇長河腳步一轉,換了個方向。

“碰咚!”

劫後餘生的蘇長河一點兒力氣都沒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喘氣,“呼,呼……”

心裡暗道:我這是招誰惹誰了?前有搶劫,後有野豬,咋的,非要我的命啊?回去就找艾草泡澡,去去這滿身晦氣!

向家老二和蘇長河先前檢查的時候,已經對陷阱不抱什麼希望,修補也隻是簡單地弄一下。

野豬掉進去沒死,還掙紮著往上爬。趕來的衛陽賞了它一槍,它才慢慢咽氣。

饒是幾個大男人,這會兒也才鬆口氣。馬向華馬向東跑得急,一個手裡抓著扁擔,另一個拿的竟然是把鍋鏟。

馬向東手一鬆,鍋鏟落地,他臉色還是發白,“姐夫!姐夫你沒事吧?”

蘇長河已經不奢求在大小舅子面前有什麼尊嚴了,他這會兒四肢還軟著,“除了累點啥事沒有,東子來,扶我一把。”

緩了一緩,幾人才從那種緊張的情緒中抽離,取而代之的是高興。

這可是肉啊!

等幾人合力把野豬弄上來,大家夥就更高興了,這麼大一頭野豬,至少有兩三百斤,他們五個人,平均分配,一人也有四五十斤肉。

這年頭,誰家有十斤肉,那都妥妥的大戶。

“大家什麼想法?”蘇長河問,“要是要肉,咱幾人把肉分分,陷阱是向同誌修補的,野豬能死少不了小衛同誌的幾槍,你倆一人多一份,剩下的咱們按人頭平分。要是不要肉,我想辦法把肉換成錢票。”

大家都出了力,說不好誰多誰少,但大小舅子和他是一夥的,算起來他們有三個人,如果全按人頭分,他們一下子就拿了大頭,不太合適。向老二是向村長家的人,他和向家沒少打交道,衛陽又是他的救命恩人,給他倆多分點也不算什麼。

“這怎麼行?”向老二不同意,他覺得自己占便宜了,多分一點給衛陽是應該的,可他什麼也沒乾,就指了個路。陷阱也就鋪了點樹枝乾草,野豬能掉進去,也是蘇同誌的功勞。

衛陽也不答應,“按人頭平分吧!野豬不掉進去,我的槍也不管用,真要說起來,你出的力才最多。”

衛陽說著忍不住笑了笑,蘇長河無語:“……跑的力氣嗎?”

最後商量好還是按人頭平分,衛陽和向老二都選擇換成錢票,馬向華馬向東兄弟倆自然都聽蘇長河的。

“那好,我來換,換成錢票再分給你們。”蘇長河道,他想好了,先這樣說,等換成錢票再多分他倆一點,到時候不要也不行,塞給他們完事。

狼山離後溝村有段距離,但他們在山上一頓折騰,野豬四處亂竄的動靜也挺大,為免被誰發現,當下就要把野豬運出去。

蘇長河三人來的時候騎了自行車,車子停在向村長家,向老二不出去,他和馬向東原路回去,馬向東把車騎著。蘇長河他們仨抬著野豬,從後面另一條小路出去,到中間幾人再彙合。

蘇長河他們以前收貨大多在早晨或者傍晚,天色昏暗,車上的東西也不至於太明顯。

今天這野豬等不及到晚上,乾脆用草席子乾草遮擋,一氣兒送到公社。

照例送到紡織廠朱主任手裡,朱主任一看到野豬眼睛一亮,“這可是大家夥啊!”

“可不是,”蘇長河遞了支煙過去,“村裡的幾個人差點沒傷著,好不容易才抓住,縣裡那邊廠子還說缺肉,可咱們什麼關係,有好東西當然先緊著咱紡織廠。馬上快端午了,過節廠裡後勤又得為難吧?”

“誰說不是呢!”朱主任吸了口煙,“東西我們留下,不過價格方面……”

兩人嘀嘀咕咕,最後又說好後面一個月再送點雞蛋家禽過來,錢票當場結清,朱主任還拍著蘇長河的肩膀說:“蘇老弟啊你有沒有想法來我們紡織廠乾采購啊?有編製的!”

蘇長河還沒說話,馬向華馬向東兩雙耳朵都豎了起來,當工人啊?這就請他妹夫/姐夫當工人了?

當上工人,絕對是鄉下人畢生最高的追求!毫不誇張地說,前進大隊要是哪家小夥子當上工人,他爹媽絕對得在村裡擺席。

馬向華馬向東急切地看向蘇長河,恨不得替他答應了,一旁自進紡織廠便默默旁觀的衛陽卻覺得蘇長河不會答應。

果然,蘇長河婉拒,朱主任還不死心,勸說:“我們紡織廠可是紅旗公社內唯一一家國營廠,你進來就能吃商品糧拿工資,你這麼有本事,要不了多久,說不定還能往上走走,多好的機會啊!”

蘇長河心道:這都七八年了,改革開放都快來了,他這時候進廠當工人,不和四八年加入某黨有異曲同工之妙?更彆說淮寧縣隻是個小地方,紅旗紡織廠掛靠在縣裡,還被發配到公社,沒有個強有力且能把握住時代浪潮的領頭人,以後很難繼續轉型走下去,到時候說不定廠子都得倒閉。

而且朱主任說的好聽,還不是圖他能弄來貨嗎?他要是真成了廠裡采購員,以後送貨可就成了本職工作,想賺點差價,那叫中飽私囊。

他當什麼工人,沒錢途沒未來,他圖啥啊?

蘇長河不想得罪人,索性拿考大學當借口,“不瞞你說,我下鄉前就上了高中,這些年是沒辦法,現在有機會,還是想試試,這輩子要是不考上大學,我心裡都過不去!”

朱主任沒話說了。

回去的路上,蘇長河揣著錢票,心裡算著幾個人各應該分多少,沒有紙筆,算著算著他腦子裡都快成漿糊了。

算了還是回去讓閨女算吧,誰讓他閨女腦子好呢!

默默打算坑閨女的蘇長河沒注意到大小舅子眼神裡的擔憂。

馬向華馬向東心裡都一個想法:妹夫/姐夫要考大學?蕙蘭/三姐和小丫怎麼辦啊?

倒是衛陽無事一身輕地上門做客,此時已經是下午,馬老爺子迎女婿的救命恩人進屋,一個勁感謝。

蘇月嘴裡塞了塊江米條,一邊吃一邊在一旁打量,“咦,你不是賣紅棗的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