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怪物奴隸 “彆動。”(1 / 1)

然而事情並不如鬱重山想象的那樣, 溫萊並沒有刻意地造成這種情況,他隻是向管家下達了吩咐後就遺忘了,畢竟一個毫不起眼的黑發奴隸在他這裡沒有任何價值和意義, 如同螻蟻一樣被他隨意堆放在一個小角落裡, 便沒有再想起來。

作為比較古老和極富盛名的家族繼承人, 他手頭上需要處理的事情極其繁多, 其中不僅包括家產需要打理, 還要負責管理其名下一支自衛軍隊的開銷。

這些事情並不算繁瑣, 然而最近鬨得沸沸揚揚的事情是一名士兵將其豢養的奴隸折辱至死,這種事情在黑暗的中世紀而言是一件再普通不過的小事, 沒有人會在意一個物品的生死,直到後續查明那個慘死的奴隸死時已懷有身孕,並已經成型。

事情一出,議會上少數的平民派又開始抨擊, 建議起草關於反對虐待虐殺奴隸的法案, 這種沒有武器隻存在語言上的唾沫飛濺並不起作用, 於是他們又將矛頭對準那位士兵的所在軍隊。

此時的法製還沒有獨立設置的軍事法庭, 就連議會上少數的平民席位都是貴族可憐所憐惜得來的,他們卻拿著雞毛當令箭, 甚至口出狂言表示希望能從溫萊公爵這裡得到一個準確的回答。

沒錯,問題就出現在那位該死的士兵是溫萊手下的,他平日的做派向來高潔風尚, 一面討好著貴族維持著上流人士的做派,一面又假好心地施舍貧民一些權利,完全將兩面派這個詞語坐實了。

近日連著好幾封信件呈上府邸,近乎是一樣的措辭和口吻,其中甚至還有一位向來與他不對付的貴族黨羽發來的嘲諷。

處理完這些事情並不費神, 但忙完事情後已經是三天後了。

真是麻煩。

溫萊腦袋後仰在椅背上,闔著眼休息,他雙腿以一種極其優雅的姿勢交疊著,腦海裡不斷反複循環著這些天發生的事。

其中最明顯且突兀的事情是那個隻出現過一次,便沒有再度出現的係統。

以前出現幻覺時可從未發生這樣的事。

沒錯,到現在為止溫萊仍然以為眼前發生的一切不過是幻覺而已,畢竟這種事情發生過很多次,他早就習以為常了。而且最讓溫萊極其肯定面前的景象並不真實的原因,是鏡子面前眼熟且一模一樣的臉,就連眼尾下綴著的黑色小痣的位置都分毫不錯。

與鬱重山相差無幾的黑發黑眸,可周圍服侍的管家和奴仆卻沒覺得丁點不對。

以往出現幻覺後,溫萊大多是將相關人物擊斃,往往在對方死亡後幻覺就會自動離奇地消失。然而這次他不會那麼衝動,不僅僅是因為上次幻覺中明明是將刀尖插入他人的喉嚨裡,現實生活裡卻將木筷剜進母親的眼珠;而是一種怪異且準確的直覺告訴他,如果用以往的方法解決掉鬱重山,他的下場會極其慘淡。

至少在打破這與以往不同尋常的幻覺之前,溫萊必須得保證,鬱重山一定得成為他最忠誠的奴隸。

奴隸?

一想起鬱重山,溫萊不可避免地睜開眼睛,輕輕抬起自己的右手,脫下黑色手套,露出乾淨分明的五指。

上次那股從未體驗過的驚悚感仍然讓溫萊指尖微微顫抖,而他還不知道原因為何,那本書描寫溫萊公爵的戲份並不多,其中並沒有詳細說明這個,更彆提他當時聽書還跳了一大半的劇情呢。

真是頭疼。

門傳來幾聲叩響,溫萊冷淡地抬起眉眼慢條斯理地將手套重新戴上,“進來。”

管家推開門踱步走到溫萊身側,恭敬地彎下腰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什麼,溫萊面無表情的面孔出現一絲變化,眼睛稍微攏起,字字珠璣:“你怎麼連這點事都做不好?”

說完立刻起身,管家見狀瞬間門拿起掛在一旁的外套,畢恭畢敬地替他穿上。

鬱重山縮在乾冷的牆角裡一動不動,他正臉朝著牆壁,近乎是以一種躲避的姿態自我防衛著。就連呼吸都是無比微弱,比貓兒的抽氣聲還要孱弱到難以察覺。

他的衣服全部黏在腐爛流膿的創口上,宛如膠水似的糊成一團,上面還染著比起墨綠更像是黑色的水漬。走到鬱重山身邊時,最先看到的倒不是他的人影,而是濃烈到縈繞在鼻息揮之不去的惡臭腥氣。就像是港口街邊販賣的各類海產品,死魚和蛤蜊的臭味相互交織,形成一種難聞惡劣的化學物質。

鬱重山沒了反應,可周圍那些進進出出的腳步聲卻還是能飄進他的耳廓。

依稀之中,鬱重山模糊的意識中又敏銳地分辨出一道微笑和藹的聲音,“讓我猜猜,到底是誰擅自違背我的指令,偷偷耍了一些小動作?”

溫萊略微偏著腦袋,下頜線條刻薄地高揚著,偏灰色的眼眸睨著跪坐在肮臟地板上的女傭,潔白乾淨的襯裙被地面給碰臟了,她們腦袋垂下的弧度像是斷掉一般,軀乾惴栗地發著抖。

“簡單又廉價的藥水是根本沒有用的,用這種低廉的替代品,來敷衍我下達的指令,你們覺得這樣好嗎?”溫萊撥弄著手指,沒有朝這群不聽話的傭人看去一眼。

“公爵,我沒有,請原諒我的失職,公爵······”以頭伏地的女傭畏畏縮縮地開口。

溫萊撣了撣指尖,朝著底下另一個人看去,那位金發粗糙德恍若稻草的傭人近乎是複製般說出一模一樣的說辭。

溫萊並不在意,隻是輕描淡寫地說,“府邸中每一件物品,都會印有特殊的圖徽,派人打聽便能得知,有一位身高五英尺左右的女人是在何時何地將我府中的物品販賣出去的。”

他懶憊地支頤著腦袋,目露微笑地望著那個女人,“將主人家的東西偷偷拿出去販賣——”

“公爵——”女傭膝行上前,兩眼通紅淚汪汪地帶著哭腔,“我知道錯了,我知道錯了——”

“其實是一個很聰明狡猾的舉止——”溫萊被打斷的話接上了,他低下頭將快要被碰觸到的褲管稍微挪開了些,近乎是言傳身教道:“你大可以將勻出一些少量的藥膏,至少要將我的命令做得像是那麼一回事,剩餘的一小部分再偷偷拿出去,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但是狡詐的性格在毫無智慧下的行為就會顯得無比愚鈍,蠢笨。你知道帝國刑法典明確規定,奴仆盜竊主人財物是要被砍掉一隻手的嗎?”溫萊注意到面前的女傭臉色簌然慘白,語調婉轉一變:“可惜你是一位女士,我對待女士向來要仁慈許多。”

女傭匍匐在溫萊腳邊,臉頰貼著臟亂的地面,白皙的側頰沾染了黑色的泥土,斷斷續續地懇求對方饒過自己。就當她以為面前這位名聲上佳的年輕公爵能夠原諒自己時,對方卻忽地伸出一根手指,朝著身後的人做了個手勢,用一種大發慈悲的語調憐惜說:“那就一根手指吧。”

話說完畢,聽到命令的隨從將瞬間門哭泣到聲嘶力竭的傭人拖了出去。

那陣淒厲的哭嚎聲快要將屋頂給掀翻,鬱重山在這驚人的音量中短暫地清醒一瞬,可眼皮卻有千斤重般睜不開,隻能感覺到身體的肌膚上傳來撕扯般的刺痛。

醫師用剪刀割開他襤褸的衣服,雙手猛地將與流著膿血創口的衣服撕扯開來,他並不溫柔,甚至還覺得治療一名奴隸的行為十分掉價。

溫萊瞧見了他眼裡絲毫沒有遮掩的輕蔑和嫌棄,並不放在眼底,他的共情能力很差,至少沒有什麼能夠讓他真正所憐惜的。

好疼。

真的好疼。

鬱重山緊闔的眼皮顫抖著,不安的面容上因為疼痛而滲透出細密的汗水,一大塊黑色的痂被重重地剜下來,期間門腐爛的皮肉也被一並挖出,露出裡面鮮紅血色的皮肉,透明的膿液正不斷地往外湧出來。

鬱重山痛得身體自動起了反應,活像是岸上撲騰跳躍露出白肚的魚,他掙紮著,皺緊眉頭發出低低的嘶吼聲,蠻力極其不安分打翻了醫師面前的藥水。

“真是麻煩。”醫師被濺了一點藥水低頭咒罵道。

鬱重山恍惚又回到了幼時被販賣的滋味,燒紅的鐵鏈將他的四肢燙起了一圈的燎泡,最後居然連二十個銅幣都不到。

他就是天生的賤種,甚至比不上貴族懷中悉心抱著的一隻寵物來得高貴。

白色藥粉灑上的那一刻,鬱重山陡然從高燒的狀態下睜開了眼,高溫將他的腦袋和思緒全部烤化了,視線裡一片模糊幢幢的人影。他臉頰的肌肉繃緊,一手打翻了眼前醫生手中的藥粉,掙開被按住的傭人不斷地往後縮,直到皮開肉綻的後背抵在冰涼的牆壁上,他緩上一口氣,可防禦的姿態卻依舊沒有變上分毫。

紅眼,黑發,凶戾,醜陋,怪物。

這是瞬間門浮在醫生和傭人心頭的第一印象。

“公爵,他並不配合,我建議您先準備好鐵鏈將他整個人束縛住,這種人犯起病來是很恐怖的,如果用束縛帶也是可以的。”醫生眼睛瞥著蜷縮在角落裡的奴隸,在出主意的同時語氣奚落著。

溫萊沉吟思索片刻,不知道在想什麼,少頃他看著完全失去理智畏縮在牆角的鬱重山時,令人將能夠束縛住鬱重山的鐵鏈拿了過來。

鬱重山似乎對於這種鐵鏈發出的金屬聲響格外敏感,叮當晃蕩,極度掙紮和抗拒。他的四肢翻動掙脫得就像是要咬破鐵網的鯊魚,帶著濃重的血腥氣息,溫萊倏地走至鬱重山面前仿佛優雅的暴君,矜貴萬分地半蹲下身來。

“公爵,請您離得稍微遠一點,以免這個黑發努力掙紮時的鮮血,弄臟了您無比珍貴的衣服。”

溫萊盯著鬱重山扭曲又熟悉的面容和表情,清冷的眼眯了起來似乎在端量,嘴唇微張:“算了。”

“什麼?”

“將這些無用的東西都拿開吧。”

旁人聽令將那一圈又一圈的鐐鏈解開,不解地凝視著面前這位稍微與平常有些奇怪的公爵。

鬱重山一旦解脫自由,就將身子貼在冰冷潮濕的牆壁上,眼睛明顯渙散失焦,卻又無比抗拒其他人的碰觸和靠近。他好像知道,眼前的這群人和之前那兩個朝他傷口上吐口水的女傭並無差彆。

他嘴裡發出嗚咽的嘶吼聲,這是野獸在進攻前會發出的警告聲。

直到一隻套著黑色手套的手徑自拿過醫生手中的藥膏,然後注視著驚懼不已往後縮的鬱重山。他扼住對方的亂動的胳膊,禁錮住,半睜著眼聲音冷淡得聽不出情緒:“彆動。”

說完用指腹將藥膏均勻地親自塗抹在這個低賤的奴隸身上。